「先到外頭等我，在這裡容易著涼。」自稱天使的長髮少年拋下這句話，離開了冷凍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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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呆望著少年高大的背影，持槍的右手輕微顫抖，像是對上帝產生懷疑的神父，動搖到捧不穩聖經。「死掉也能復活嗎，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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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甩頭，暫時甩出迷惘。「爸爸是不會錯的。」念著奇怪的護身咒，他前往大廳，選擇靠窗的四人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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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吧檯旁貼著「生人勿進」的木門吱嘎地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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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踩著隨興的步伐現身，牛仔褲和白球鞋時髦又閃亮，與骯髒、晦暗的環境呈鮮明對比。一襲緊身黑色背心，凸顯壯碩的肌肉線條。耳環以外，他又添上了十字架項鍊和褲鍊、戒指等金屬飾品。形象與傳說中的天使毫無關係，反倒像是流氓，說是惡魔或許更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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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拿著兩瓶已開蓋的玻璃瓶裝可口可樂，在男孩對面坐下，並把其中一瓶順著桌面推給男孩。「多謝啦，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該他媽躺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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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說完舉瓶猛灌一大口可樂，慶祝久違的生命與自由，並翹起二郎腿。「喊我烏瑪就好。小兄弟，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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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將表面凝滿水珠的可樂從面前推開，現在畢竟是十一月，他更想來杯熱紅酒。「我叫邦迪，是獨生子。烏瑪應該不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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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呆瓜。」烏瑪苦笑，像是對邦迪的憨直感到無奈。「總之我猜你肯定有很多疑問吧，好奇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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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默默點頭。如果不是臉上還殘留血漬，端正的坐姿簡直像個模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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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明的。」烏瑪指著吧檯方向。「不過請你先告訴我那具屍體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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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聳肩，簡單扼要地說出事發經過，然後問道：「他是烏瑪的家人？最好把他搬到你原本待的地方，否則有暖氣很快就會發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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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家人……」烏瑪呆然地猛眨眼睛，但無論視野重整多少次，自稱兇手並催他處理屍體的，仍舊是看來人畜無害的小孩子。「我、我還以為劫車黨來過，而你只是幸運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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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忍著沒表現出來，其實剛才睜眼當下，邦迪美麗的臉蛋與亮麗的卷髮就在烏瑪心底深深烙下了印象。他從沒看過如此標緻的男孩，起初甚至以為是其他天使下凡來拯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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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邦迪才幾歲就膽敢開槍殺人，真是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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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漢克確實是貪財的爛人，烏瑪姑且接受邦迪的說法。他掩飾震驚，搖頭道：「糟老頭，背叛我也罷了，小孩都不放過。早知道就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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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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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有約定，說來話長。首先，你應該聽過『五餅二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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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搖頭。「那是食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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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譜個大頭。那是聖經故事，講述上帝之子耶穌以五塊大麥餅和兩條魚餵飽五千飢民，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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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很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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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明耶穌有創造奇蹟的能力。」烏瑪翻白眼。「奇蹟帶來信心，諸如流淚的神像、修女身上的聖痕，都是上帝為給予世人信心創造的奇蹟。我身為來自天堂的『食用天使』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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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不死之身的我，只要肉體不灰飛煙滅，喝下幾滴人血就能再生甚至復活。換句話說，我是上帝賜予人子之糧，凡是願意奉獻鮮血，如同先知亞伯拉罕獻祭兒子以撒那般證明忠誠的，皆可由我免除飢餓之苦。此乃天使的第一奇蹟──『豐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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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暢地吐出一連串拗口詞彙，像是播放事先錄好的電台廣告。其實面對每個新客人，他都要如此解釋一番，自然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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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血？喔，應該是我不小心把大叔的血液滴進了烏瑪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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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果。」烏瑪苦笑。「多虧上帝保佑，讓我難得走運一次。不過要是祂能保佑我避開爛人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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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直喝不到血，烏瑪照樣會動彈不得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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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沒錯。而且屍體如果被嚴重損毀，比如全身灰飛湮滅或者溶解殆盡，同樣不能再生或復活。畢竟我是食用天使，不是那些厲害的大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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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半垂眼簾，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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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狐疑地挑眉。「嘿，怎麼你好像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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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了信心而已。」邦迪拍拍藏有手槍的口袋。「既然有第一，就有第二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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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聰明。你想，雖然人們常說『信者永生』──相信上帝就能進入天堂──但是誰也沒有真正體會過天堂的美好，怎麼會有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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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血肉不僅能填飽肚子，還能讓人陷入恍惚，體會宛如長出翅膀、遨翔於空中的幸福感，暫時忘記生活中所有煩惱，長期食用更能增加『靈感』，容易聽見上帝的聲音。味道也無比誘人，據說跟伊甸園的伙食差不多。這就是天使的第二奇蹟──『福音』之力，可以想像成天堂的體驗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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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的味道確實很棒，但其他效果我沒感受到。」邦迪問：「難道是烹調方法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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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體質不同，需要食用量也不同，或許你是比較遲鈍那類；很少見，但以前不是沒看過。總之上帝創造我來感召人類，並且把還是嬰兒的我託付給一名牧師撫養、教育──以上就是牧師告訴我的。他從奇妙的夢境得知這些，驚醒之後在教堂的耶穌像底下撿到了裝在藤籃中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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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牧師把烏瑪賣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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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瞎猜了，牧師可是大善人。」烏瑪擺手否認。「我們感情好極了，但我不得不在十歲時離家，到處流浪以完成使命。半年前我路過這家餐廳，吃飯時漢克不停抱怨生意很差，積蓄快賠光了。我才好心提議由我供應血肉，他提供報酬和住處，結果餐廳就此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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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心有餘悸地撫摸後腦杓。「最近劫車黨橫行，生意再度變差。他大概想省成本，居然從背後偷襲我。要不是我，這裡早就被銀行抵押了，真他媽忘恩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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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也需要綠色紙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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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紙片……你是說鈔票？這他媽不是廢話嗎，行走世間誰不需要錢。雖說依照上帝旨意，只要人類獻上鮮血，天使就應該提供肉，但固定金額的『捐獻』我也必須收。否則怎麼生活，總不能天天吃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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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沒有質疑，而是掏出幾張百元美鈔。「剛好我有些綠色紙片，既然烏瑪願意和大叔交換，應該也願意和我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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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買我？」烏瑪沒敢馬上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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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肉體不真正屬於自己，沒有特殊理由，烏瑪不會拒絕客人，但想到漢克的屍體還躺在附近，就免不了顧慮。當然，邦迪開槍出於正當防衛，可是普通孩子能夠在殺人之後依舊心平氣和嗎？這是邦迪殺死的第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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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吠的狗不咬人，邦迪如此平靜反倒令烏瑪汗毛直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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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小孩的生意。」烏瑪佯裝鎮定，撒謊道。「你快上路吧，我會收拾漢克的屍體。但是你得答應，不把今天的一切說出去。告密者就應該下地獄，像是猶大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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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片不夠的話，車上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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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不抱期望地問道：「哼，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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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說，大概二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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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烏瑪回過神來，他已經在前往停車場的路上。他瘋狂抓撓著頭髮，不禁暗罵自己，不應被龐大數字沖昏頭腦，畢竟邦迪八成在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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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他沒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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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嚥下唾液，繼續跟在邦迪身後。而停車場的景象震驚了兩人──那裡一輛車子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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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雙手抱胸，瞇眼道：「沒想到啊，你開隱形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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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四處張望。「藍色雪佛蘭皮卡車，它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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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成被劫車黨偷了，那些垃圾以外還有誰，呸。」烏瑪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我送你到下一個城鎮，之後你就祈禱劫車黨盡早落網吧。不過以條子的效率，祈禱上帝扔隕石砸死歹徒大概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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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把東西搶回來。」邦迪拉扯烏瑪衣擺，卻馬上被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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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吧，劫車黨火力可強了。錢再賺就有，人的性命只有一條。」烏瑪猜到邦迪會怎麼回應，繼續說：「對了，你也不要想指望我啊。就算天使是不死之身，如果你先掛掉，沒人獻血我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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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些東西是重要的人留給我的，那是遠比紙片重要的寶物……」邦迪垂下肩膀，雙臂枯枝般隨著寒風搖擺。顯然他並非真正的人偶，無變化的臉孔下也流動著血液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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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邦迪這副樣子，烏瑪心底一陣酸楚。七年前他踏上街頭流浪時，個頭和邦迪差不多大，沒有見識，亦沒有力氣，因此不得不放棄許多事物：自尊、道德，以及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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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些東西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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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握緊胸前的十字架項鍊。那是離家前，他從牧師身上借走的紀念品，是他這些年對牧師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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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搞丟了這個，我會放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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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為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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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當作報答救命之恩了。」烏瑪明白接下來八成會後悔，卻還是蹲下來，輕拍邦迪肩膀。「跟我到車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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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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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苦笑。「把你的寶物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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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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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兩人坐上原屬於漢克的黑色福斯廂型車，往夜色急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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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公路上滿是沙土，能留下清晰的輪胎痕。趕在它們被風吹散前，烏瑪猛踩油門，全速追趕。一旁邦迪則持左輪手槍，嚴陣以待。不一會兒，輪胎痕開始偏離道路，通向沙漠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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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急轉方向盤，路過一具野馬枯骨和幾叢半乾的刺藜，彷彿預示著濃厚的夜色前方只有厄運。地面滿是碎石，廂型車顛簸起來，如臨戰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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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烏瑪想，發抖的其實是他自己。方向盤由於手汗變得黏膩，他擔憂等等能否握好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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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天使，他還有自保用的「底牌」。如果可以他並不想在邦迪面前揭露，但要是繼續藏著，萬一失手怕是會像剛才的野馬化為白骨，最後埋進沙裡成百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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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邦迪突然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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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回神，急忙踩下煞車。因為沙土摩擦力小，廂型車往前滑行了好一段距離才停止。而由於慣性一時前傾的兩人，被安全帶拉回座位之後，各自喘起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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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散亂地停著五輛小貨卡，有些已經半毀，似乎出了嚴重的車禍。風沙降低了可見度，如果不是邦迪提醒，兩人已追撞上去，壓成肉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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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相信這些車輛屬於劫車黨，但不知它們為何在這裡。周遭空曠得能夠踢足球，並不像罪犯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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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解開安全帶。「別大意，雖然已經受傷，還有兩個，不，三個人活著。一男一女，還有一個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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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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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察覺生物的氣息，包括敵意，所以最好不要嘗試偷襲我。」邦迪跳下車，向前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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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屁，又不是科幻片──烏瑪本打算這麼說，想到自己是個不死生物，半信半疑地把話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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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著下車，手持散彈槍逐步靠近一輛半毀吉普車。憑藉月光觀察，它的車頂嚴重凹陷，像是被重物狠狠砸中，連帶駕駛──一名手臂刺有骷髏的壯漢──也被壓住，口鼻全是鮮血，看來早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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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在報紙上看過他。警方認定他是劫車黨首領，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沒想到如此輕易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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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不會真是隕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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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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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附近傳來槍響，烏瑪胸口湧起惡寒。擔心邦迪發生意外，他趕緊拋下壯漢去尋找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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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好端端站在翻覆的貨車旁。他正前方躺著一個瘦皮猴，同樣是劫車黨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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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皮猴僅受輕傷，應該是自行從卡車爬出來的，只不過胸口又被打穿一個大洞，只得追隨首領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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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一邊給手槍填彈，一邊向烏瑪抱怨：「剛見面就罵人『怪物、怪物』，還拿槍朝我揮來揮去，這個大叔真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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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此刻才完全相信，邦迪確實是殺死漢克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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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就是我的，走吧。」邦迪指向一輛相對完好的皮卡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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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烏瑪聲音怯得像是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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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皮卡車旁，駕駛座上有一名癱軟的中年女人，看長相亦是劫車黨成員。烏瑪先奪走她腰間手槍，再將她拖出來平放在地面上。腹部明顯隆起，她肯定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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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低頭說：「發生了什麼，老實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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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眼珠亂轉，顯然神智不清。「我、我不知道，很突然……我們心想這次發財了，本打算從此金盆洗手，結果……車頂……紅色眼睛……」說到半途，她奮力坐起，瘋狂地拉扯烏瑪手臂。「救救我的男人，他不應該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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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聲槍響，女人的腦袋被子彈橫穿，癱倒在烏瑪肩上。片刻之後烏瑪才反應過來，向後彈開，望著屍體下湧出的血泉不停喘氣。鮮血很快就被乾渴的沙土飲盡，只留深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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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慢，烏瑪不會用散彈槍？」邦迪徐步從皮卡車後方走來。「我都檢查完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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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你在幹麼？！她是孕婦！」烏瑪抱頭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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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希望我斬草除根？我覺得沒必要，就算胎兒活下來也不認得我們，而且補充子彈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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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的思考迴路驚呆了烏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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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他媽讓你補刀了？！我們為什麼不把她留給條子？漢克和剛才那傢伙有敵意，你開槍無所謂。這個女人已經喪失戰意，我們把她綁好，拿回東西後匿名報警就行了！至少孩子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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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讓她和警察說話。」邦迪爬上後車斗。「帆布被鬆開了，她知道我帶著什麼。爸爸交代過，不能讓警察知道，只能請小孩陪她保密囉。烏瑪剛才怎麼說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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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把食指放在嘴唇前方輕輕發出噓聲，口吐白霧宛如煙硝。「告密者應該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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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他想警告的對象不是已經嚥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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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瑪汗毛直豎，沒有立即回應。流浪多年，他見識過許多幫派成員，有人中學肄業就走街串巷賣白粉；有人沒事把匕首當玩具揮舞；有人勒索老太太。那些都是受社會浸染之惡，猶如逐漸蒙塵的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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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迪則是渾然天成，好似黑山羊的毛皮。雖然不瞭解邦迪的身世，但直覺這麼告訴烏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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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你就是惡魔！」他怒視邦迪，咬牙說著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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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為天使，他也不曾親眼見過惡魔，但他認為邦迪這般殘忍的惡徒和聖經上的惡魔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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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為迷惑人類，惡魔亦有美麗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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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是人類。」邦迪彎下腰，一邊翻行李一邊說：「媽媽就不知道了，我出生不久她就離家出走。不過當初她和爸爸約好，今年的十二月十五日會在西維吉尼亞州的銀橋等我，所以我才會特地出遠門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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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呼喊烏瑪一同上去查看，似乎物品並未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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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都來了……）鉅款的誘惑下，烏瑪說服自己翻上後車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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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鈔票，金條、珠寶和首飾，各式財寶裝滿了整整兩只大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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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專家，烏瑪相信它們價值不斐，二十萬大概跑不掉，也明白這些大概是不義之財。然而他根本不敢問邦迪的父親是何名堂，顯然與街上溜達的混混等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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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想要多少肉？」烏瑪打算做完買賣趕緊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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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旅行這幾天路上幾乎找不到好吃的，實在不想忍耐到西維吉尼亞州。乾脆這段時間烏瑪當我的專屬食材如何？只要陪我旅行，隨時提供食材，旅程結束我就把東西分你一半。」邦迪捧起大把財寶，鑽石、紅寶石和珍珠項鍊如瀑布從指縫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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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烏瑪合不攏嘴，滿眼都是珠寶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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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邦迪的風險恐怕比上戰場更高，他卻有無法拒絕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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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用天使身負成為食糧的命運。要是不願服從命運，懈怠職責，死後便要墜入地獄受永世折磨。雖為上帝使者，與籠中的肉雞毫無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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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像古希臘的奴隸可以存錢贖身，「慈悲」的上帝也給予天使機會，只要捐獻十萬美元給教會濟民行善，即視同完成此生應盡的職責，從此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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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種種原因七年來烏瑪的存款僅有兩萬多，等完成目標他的青春想必也過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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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自由的捷徑就在眼前，視生命如草芥的惡魔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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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真正的寶物比起來，這些根本不算什麼，全都可以給你，只要陪我三週就好。」邦迪拿起一枚金戒指，牽起烏瑪左手緩緩套上無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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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烏瑪說著，卻沒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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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的光芒似乎特別閃耀，黑夜中也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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