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猷異客：未爆彈 - Ch1Ep1 像是夢，也像是作業

那年春天，她在高中的最後一個學期接到了一個額外的任務——

「寫給未來學弟妹的一封信」。

是補習班安排的，說她表現優異，要幫這一期招生留下推薦文。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uaOrv0B9

那封信現在還掛在補習班網站首頁，標題叫做：

「學習，是一場與自己對話的冒險。」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UuTke6dq

她叫芷恩，十七歲，作文全國賽常勝軍，模擬考穩定在前5%，不多話，但總給老師安心感——「這孩子不會出問題。」補習班主任這麼對芷恩的媽媽說。那時，她剛從學校補完課，一身制服還帶著皺摺的熱氣，就坐進了那間冷得過頭的文學教室。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oTBkwYkV

教室牆上掛著導師的簽名照，一張照片，一行字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B6nyZoyO

—「文學，是尋找世界裂縫的方法。」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55KXr4gd

這句話是程老師說的。

---

他四十出頭，留著有點過長的頭髮，聲音輕、語速慢，經常引用川端康成、王小波與村上春樹。他的作文課不像教學，像說夢話。他常說：「你們的青春不是一種過程，而是一種語氣，懂我意思嗎？」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uWw4nJ4J

學生不懂，但會笑。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k2QpMMZL

第一次留下來，是因為她多問了一個句型。

「老師，這樣用隱喻會不會太刻意？」

他蹲下來看她的作業，一手撐著講台的邊，回答她說：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ZOEWuh1J

「妳的句子像一面玻璃，乾淨、透明、帶點裂痕。很好看。」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SYj514Zu

他沒有碰她。

那天他只是把她的筆拿過來，輕輕在她的稿紙旁邊寫下：「可以更勇敢一點，破一點。」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rxJuTuJm

然後請她留下，聽一段村上朗讀。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W08XZQ4M

他念村上的《海邊的卡夫卡》：「世界上有兩種悲劇。一種是失去你想要的，一種是得到了你不該要的。」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wculxD61

芷恩說，那時候她沒覺得什麼不對。

她只是覺得：「被理解的感覺很好。」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J0GYYREu

而且是被一位成熟、安靜、不會打斷你的人理解。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NxxnRwnw

後來是LINE開始的。他會傳：「今天的妳有點像吳爾芙，藏著一點不敢說的悲傷。」

她會回：「你今天說話的聲音讓我很想睡。」

他回：「這是妳的誇獎嗎？」

她按了貼圖：「是。」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yuW2kUoo

有一天晚上十點，他傳訊息問她：「可以借我一篇妳寫的東西嗎？妳的那篇〈靜物〉。」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TYCKDIFM

她說可以。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rHUGMz3q

他說：「妳願意讓我當唯一讀者嗎？」

她打了幾次字，又刪了，最後只回：「可以。」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C2nKmrc8

隔週，她去交作業時，他拿出那篇作文，紙角摺得很整齊，旁邊寫了一行字：

「想被觸碰的靜物，其實也會選擇不動。」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1XHGesFhS

她不太懂這句話，但好像也有點懂。

那天，他請她留下。

她以為是因為她作文裡有錯字，結果他說的是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KIykCov3

— 「妳的文字有點危險，但我喜歡。妳知道妳在寫什麼嗎？」

她說：「我…應該知道吧？」

他微笑，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把門關上。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rrNacPrj

芷恩說，那個晚上，「就像是夢，也像是作業。」

夢是因為她從沒想過會有人那樣看她的字、那樣輕聲說她的好。

作業是因為她一直在想：「這樣可以嗎？我這樣做對嗎？會不會被扣分？」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5GGp2GL0D

她說，她那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喜歡那個老師的。

那不是強迫，是選擇。

她說，她是自願的。

但她沒想到，法律不這麼認為。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hm0opUOL

在那個夜裡，她沒有說「不要」，也沒有推開他。

她只是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是那篇〈靜物〉裡的那個女孩。

什麼都不說，讓對方決定這一幕的結尾。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tCqhDyLw

隔天，她還是照常上學、交作業、吃便當。

沒有人發現她改變了什麼。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IzqPc5fg

她說，她改變了的，是她看鏡子的方式。

以前照鏡子是想看看制服有沒有皺；

後來照鏡子是想看看「這樣的自己看起來幾歲？」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w8hswwEc

十七歲，不像小孩，也不像大人。

十七歲，可以選擇的事情，好像也不太多。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hV1kp3X8

但她從來沒想過，「我喜歡他」這句話，會被寫進犯罪的條文裡。

有一次深夜，她讀著程老師分享的散文集——是白先勇的〈樹猶如此〉，他在頁邊用紅筆畫了註記：「有些事不是記憶，是延續。」

芷恩把那句話抄下來，貼在她的桌上，當成了密語。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pHVxEBxm

某天，她想傳訊息問他：

「老師，如果我以後出書，可以在序裡寫謝謝你嗎？」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mambYs74

但她沒發出去。她只打了這樣一句，又刪掉了。

那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把他放在了故事裡，但他把她寫在了註腳上。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KVXabajN

補習班的玻璃窗總是太乾淨，反射出來的自己像幽靈。

有幾次她走過那間教室，老師在裡面上課，語氣和她當年聽見的一樣柔和。

她站在外面，看著裡頭坐著另一位新生，一樣的髮型、坐在她曾經的位子。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uFUBlg5f

她突然想起，他曾說過的一句話：

「你們的句子會被別人讀走，但你們自己要留下來。」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KdHflBCQ

她以為那是在教作文。

現在想起來，好像是在警告什麼。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gIuAQySL

又過了幾個星期，有天她的媽媽打開她的手機，看到訊息對話紀錄，一時間沉默。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QrpppzAPv

她沒有大哭，也沒有大叫。只是說了一句：「妳覺得他是在愛妳嗎？」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7Vv454rG

芷恩沒說話。

她只是覺得，媽媽說話的聲音，突然跟那晚那個關上門的聲音很像。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12rWhMNt

那個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坐在補習班教室的最後一排，黑板上寫著她的名字，老師問她：「請解釋這句句子為什麼危險？」

她拿著粉筆，寫下：「我同意。」

整個教室安靜得像水底，只有牆上的時鐘還在滴答響。

然後有人走了進來，像是學校訓導主任，也像是法院的法官，也像誰都不是。

那人穿著一件長風衣、手裡拿著一本沒有封面的書。他走到她旁邊，沒說話，只遞給她一張紙。

紙上印著：

> 中華民國刑法第227條

「對十四歲以上未滿十六歲之人為性交者，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即使雙方自願，亦不因而免除刑責。」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XGtmrf3B

她醒來時全身出汗，雙手抱著手機，手機螢幕正好停在她與程老師的對話框。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Knpv0pTC

最後一句，是她兩週前打的，從來沒傳出：

「老師，你知道我那時候才幾歲嗎？」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gNK0d2tL

她沒有傳出去。

她也沒刪掉。

她只是把手機螢幕蓋上，繼續睡去。

---

她不知道的是，遠在另一個角落，某間行政調解室裡，有人悄悄放下一封未署名的申訴信。信封上沒有寄件人，內容只有幾段引文與兩個名字。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LN3yyOZN

最下方，字跡乾淨：

「這不是報案，這是提醒。」

「有一顆炸彈，在這裡。」

「我只是早一點，來幫她看清楚那根導火線。」

—法猷

ns216.73.216.94da2

Ch1Ep1 像是夢，也像是作業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