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German再次出現在校門外,等候獵物放學。
人們總是愛把不合理的事情合理化,好讓自己安心。世上不時有不公義的事情出現,然而不少人總是不聞不問,深怕發現自己身處的社會早已糜爛不堪,只好掩耳盜鈴,假裝甚麼都看不見。即使其他人「好心」直接告訴他們,他們自會編作一個解釋,把事情合理化,從而繼續逃避面對現實。
校工七嬸今日當然看到這名西裝男再次出現在接送人群中,她昨日覺得這名男子有可疑,擔心他是「拐子佬」;可是經過昨日一事後,她看到German跟女學生正常交流,認定他沒有非分之想,就放下戒心。為了方便理解,她更自行「腦內補完」,把German想像成Apple的兄長,從而解釋他這兩日為何出現在校門外——據七嬸所編撰的故事,German一家貧苦,沒能力聘請女傭,父母又忙於工作而沒空,於是German唯有在百忙的工作中抽空接送妹妹,才會穿得如此隆重。想到他如此照顧妹妹,七嬸不禁有點感動,也令她把German跟最近追看的韓劇《太陽的后羿》男主角聯想起來,產生奇異遐想。她更主動向German點頭問好,而不知就裏的German當然也點頭回應。
比起昨日,German的神情更輕鬆自若,因為他今日不用再搜捕獵物,獵物自會墮進陷阱。果然,放學鐘聲響起不久,Apple放學步出校門並看到German,就立刻奔跑過去。至此,所有事情都跟七嬸及German所想像的不謀而合。
Apple緊張得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凝重地問:「先生,你的手錶怎樣呢?」
「唉!」German搖搖頭說:「很可惜,救不了,辜負了你的一番美意。」
「誒!怎會?」Apple驚訝地問:「你昨日不是說,只要用清潔的手帕包裹零件,就能救回嗎?」
「理論上是這樣,但師傅說零件在過程中受細菌感染,所以沒救。」
「不能更換有關零件嗎?」Apple追問。
「最大的問題是手錶機芯內的陀飛輪受損,當中的叉式槓桿和擒縱系統都受到第二級的損毀,即使更換零件,在動力及調速上仍會有明顯的誤差,擺輪的簡諧運動將會不時受地心吸力影響。簡單點來說,就是手錶的時間會不準確,這也等同廢掉了。」German一臉認真地解釋,而Apple除了聽過陳奕迅的《陀飛輪》外,對手錶零件及運作一無所知,在一輪專業名詞的轟炸下,只好乖乖相信權威說法。
「那你今天來,是要我賠償嗎?」得知名貴手錶不能救回,Apple比起剛才更加慌張,手腳顫抖起來,也不期然全身冒起冷汗。她一口氣地為自己辯解:「對不起,我只是普通的中學生,每日只有三十元零用錢,但我會盡力每天步行上學以及吃麵包當午餐,扣除最低開支後,每日應能儲下十多元。請你不要報警,也不要告訴學校及爸媽,讓我慢慢償還吧。我求求你!」Apple低下頭來,雙眼閃出淚光,好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獵物已經自行步進陷阱了。
German踏前一步,輕撫着她的頭來安慰她:「不,你誤會了。我不是要你賠償,我只是想把手帕還給你而已。」說罷,他在西裝內袋掏出昨日Apple借出的手帕,補充道:「我已把手帕洗乾淨。」
事情並非如Apple所想發展,她驚訝地抬起頭來,German這時把握機會,立刻把手帕遞上,並向她有禮地點頭,示意她收下。Apple一臉茫然地接過手帕,她嗅到手帕傳出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而且看到手帕比借出前更乾淨。這份閃亮的潔白,把她內心的黑暗面狠狠地抽起鞭打,「呀!呀!」Apple在幻想中大聲喊痛。與此同時,她的心深處也湧起了一陣罪惡感,她明白,是因為自己的手帕不潔才令手錶沒救。她再一次慚愧地低下頭道歉:「對不起……我……」
另一邊廂的German,仍保持着紳士風度,繼續安慰Apple:「沒事,我也有責任。如果我昨日小心一點,也不會撞上你。」German接着看看手機,驚覺時間不早,向Apple匆匆道別:「好了,那我也要回去工作,總之你不要再自責了,知道嗎?」
事情變化得實在太快,笨笨的Apple根本追不上,只好虛應一聲:「哦。」
「再見!」German揮手道別,而Apple則一臉糊塗、呆呆地目送他離開。她當然想像不到,自己所有的行動都在German意料之內。-
ns216.73.216.8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