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賽琳跟著那男子走進了舊城區的一棟小樓。幾百米外東都的繁華似乎與這裡完全無關:這裡沒有不分晝夜爭妍鬥麗的霓虹燈牌,也沒有街上潮水一般的行人。生鏽的手寫招牌在寒風中搖搖欲墜,發出吱吱嘎嘎的哀鳴。街燈被不知哪裡來的頑童塗上了大寫的一句粗話,加粗的字體宛如無聲的示威。幾隻蟲鼠爬過滿佈汙水的水泥路,後巷傳來一陣垃圾的臭氣。
這裡真適合拋屍。洛賽琳看著泡在一個塑膠盆裡發白的豬的殘骸,幾條蛆愉快地在上面蠕動,蠶食腐爛的血肉。死人放在這裡,也不過是一堆腐臭的殘骸罷了。待肢體發脹、溶解,誰又會去細究這些屍體到底是人還是畜牲?
更何況,有些人即使活著,也跟畜生並無二致。畜生不配擁有人的皮囊,必須滾回豬圈裡去。洛賽琳悄悄掏出了一個裝滿液體的針筒,藏在掌心之中。
男人依然不發一言,他的手卻已經放進了外套口袋裡。他拉開形同虛設的殘破大閘,把洛賽琳請了進去。她對他笑了笑,緩緩踏上樓梯。他走得很慢,她卻總是不走在他的前面。男人見沒有機會下手,眼神不禁閃爍起來。走到一扇貼著褪色對聯的大門前,男人掏出鑰匙開始開門。大門打開的瞬間他的手臂卻傳來一陣刺痛,他悚然轉過頭,卻看見了洛賽琳手中已經空了的針筒。
「這可是跟你同款的哦……」洛賽琳笑得分外妖嬈,「你怕什麼?你的口袋裡,不是也有一筒嗎?」
那男人只覺得刺骨的寒冷如同死神的手一樣爬上他的背脊,意識逐漸模糊。洛賽琳一把將他推進屋內,關上門時尚在喃喃自語:「巴比妥類藥物就是管用……」
洛賽琳再轉身時,男人已經陷入了昏迷。她打開他的背包,從裡面掏出那把開山刀。儘管它的刀柄佈滿刮痕,還沾著陳年血跡,刀刃卻是鋒利如新,明顯是悉心保養過的。
這應該就是他用來肢解被害人的工具了。洛賽琳戴上手套的手輕輕摩挲著刀刃,真是一把漂亮的武器。就是不太省事,砍起骨頭來有點麻煩。她正自思量,竟沒有留意到男人是什麼時候斷氣的。等她低頭再看,男人已經徹底死去。
舊樓隔音效果不佳,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洛賽琳環顧四周,竟有些明白這人何以要把那些女子弄到別處去分屍,可是她卻又不想在那些骯髒的角落裡久留。
她猶豫了一會,舉刀剖開屍體肩膀的皮肉,俐落地截斷了關節處的軟骨和肌腱,把一條手臂卸了下來。紅白相間的肉和骨頭只滲出了一點血水,教人想起街市肉檯上的豬肉。洛賽琳端詳了那隻斷肢一會,又在關節處下刀,把前臂和手掌斬了下來。她努力地回憶着這位死者的分屍手法,把他的手腳全都分成一個個部分。把男人的頭顱也割下來之後,她皺起眉看著那軀幹,卻遲遲沒有動手。
差點便讓熟練的Y字形切法出賣了她。她深吸了一口氣,在屍體的肚皮上歪歪扭扭地劃了一刀。只是這樣實在不足以讓她把內臟取出來,她只好在傷口附近又胡亂補了幾刀,拆掉肋骨,用刀尖把內臟掏出來。血水不斷從濕淋淋的腸臟上滴落,在污穢的地板上積成一小灘。洛賽琳隨意地把那些臟器剁成幾份,跟其餘的殘肢一起扔進男人準備用來裝妓女屍體的紅色帆布袋裡。接著,洛賽琳走進男人的浴室,把那身廉價的妓女衣服脫掉,打散了奇奇怪怪的老氣髮型。她洗去手上的污血,換上準備好的便服,把頭髮盤成髮髻,藏在帽子底下。接著,她拖着那個裝了屍塊的紅袋子走下樓,把它拋到了腐爛的死豬旁。幾隻蒼蠅馬上聞風而來,貪婪地趴在慘白的殘肢上。洛賽琳笑了笑,轉身往東都的方向走去。只要隱沒到繁華都市的人潮之中,她就安全了。
華燈初上,酒吧街的天空如同掛上了一道人工星河,各種霓虹彩燈在漆黑的天幕下閃閃發亮。洛賽琳信步走來,走進了其中一間酒吧裡。吧檯後的紅衣女人看見是她,曖昧地笑了一笑,給她遞上一杯顏色鮮艷的雞尾酒。洛賽琳對她眨眨眼,把它一飲而盡。
「怎麼樣了洛賽琳,今天的收穫如何?」
「一頭豬而已,沒什麼驚喜。」洛賽琳翻了個白眼。
「只是一頭普通的豬,你又怎麼會來光顧我。」茱莉亞把空酒杯收了回去。
「臭豬用巴比妥,那我也用巴比妥。倒不是臭豬有多麼難搞,用同款藥物只是我小小的儀式感罷了。你這裡什麼藥都有,不幫襯你幫襯誰?」洛賽琳把早上用剩的廉價香煙拆開,遞了一根給茱莉亞,又為她點火。
「也是。」茱莉亞把塗得紅紅的嘴唇打開一條縫,噴出縷縷雲霧來,「你要是光顧別人,我可是要吃醋的。」
「是嗎?」洛賽琳緩緩湊近她,「你放心……我也沒別的渠道買藥。你都沒辦法找到的東西,別人就更沒有了。」
「那我下次一定要給你的藥定天價,狠狠地敲詐你一筆。」
「你如果敢漫天喊價,我會親手殺了你,然後到你家把我要的東西找出來。」洛賽琳拿過吧檯上的烈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那你也得知道我的家在哪裡。」茱莉亞從她手裡搶過酒瓶,喝了一大口。
「我連殺人犯藏身的地方都能找到,還怕找不到你的家?」洛賽琳微笑。她的眼睛是細長的鳳眼,水光瀲灩的黑瞳最是妖冶,教人色授魂與。茱莉亞滅了香煙,又走回吧檯之後。她剛準備再調一杯雞尾酒,門外卻響起了陣陣警笛聲。
洛賽琳臉上浮現一縷鄙夷。一群警察匆匆走進酒吧,為首的赫然是昨日那位警官。她瞥見了他,便轉過身來,慵懶地靠在吧檯上。
「誰是這裏的老闆?」他焦躁地從口袋裡掏出證件,「這附近發生了一宗謀殺案,我們想獲取這裏的閉路電視片段。」
「我是,」茱莉亞對洛賽琳眨了眨眼,從容地走到角落處的電腦前,「請稍等一下。」
「還有,你們今天早上有沒有目擊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我們早上不營業~沒有人在店裡,自然看不到什麼。」茱莉亞懶洋洋地回答。
洛賽琳不禁竊笑。她端起吧檯上的那杯烈酒,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茱莉亞和那群警察又交談了一會,才極有風度地把他們請出門去。她一回到洛賽琳身邊,洛賽琳便把頭湊了過來:「那個小警察,他叫什麼名字?」
「怎麼了,你看中了人家?」
「他是新調來的,一次負責兩宗謀殺案,也太敬業了些,有些引人注意。」洛賽琳微微一笑。
「簡瑜。」茱莉亞又點了一根煙,「我看了他的證件。」
「希望他能堅持久一些吧……」洛賽琳抬頭看著天花板上五顏六色的燈光,「這個東都是個大染缸,正派的人所剩無幾,敬業的人死得尤其快。」
「難道不是因為敬業的都被整死了麼?」茱莉亞拿著煙,看著煙霧在空氣中蔓延開來,「這座城市有多少黑幕,你是很清楚的。讓環境保持昏暗對大家都好。」
「你有道理。」洛賽琳懨懨地應道。
「別說這些了。你喜歡就不妨玩玩,別玩火自焚就好。」
「呵,哪裡談得上什麼喜歡……」洛賽琳的聲音有些沙啞,「不過是解悶罷了。」
「要解悶,竟然是去玩男人?你真沒本事。」茱莉亞瞪了她一眼,「殺了那些底層的作惡者,無疑於獵捕黃鼠狼,也僅僅是比草食動物高兩級而已。那些幕後的豺狼虎豹,你還沒抓過呢。」
「你想說什麼?」
「聽說過「狼群」嗎?我的獵人,」茱莉亞搖晃著酒杯,「黃、賭、毒、各種暴力犯罪,他們無惡不作。可是這樣一個黑幫,他們卻有一個跟上流社會打交道的主子。」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你昨日說的那宗晚宴命案。」茱莉亞喝了一口酒,「死者是別人送給「狼王」的禮物。此人以前在隔壁的酒吧裡做服務生,幾天前被一筆巨款騙走了,臨走前還歡天喜地,說自己終於有機會見有錢人了。」
「現在還有這種妄想跟有錢人一見鍾情的笨蛋?」洛賽琳嗤之以鼻。
「因為太蠢,我就托了我那在酒店工作的朋友,找人幫我打聽後續發展。誰知剛剛發現「狼群」的事情,人就死在宴會廳裡了。據說「狼王」跟送禮的那位吵起來,這「禮物」自然便被退了貨,血淋淋的,還能順便示威呢。」
「這樣看來,那個小警察大概率會無功而返。」洛賽琳嫌盛烈酒的杯太小,乾脆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我們的司法和執法機關啊……」
「噓,小聲些。你難道希望他們大力整頓這些部門嗎?」
「提升廉潔程度和提升智商是兩回事。」洛賽琳看著茱莉亞點起第二根煙。
「很有道理。」茱莉亞嗤笑起來,「你別這樣喝酒呀,小心喝醉。」
「我很清醒。」洛賽琳翻了個白眼,「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茱莉亞抿了抿嘴,默默揮了揮手。洛賽琳挽起袋子,飛快地走出門去了。茱莉亞目送著她,眼底泛起一抹晦暗。
洛賽琳坐上回家的車,把頭倚在冰冷的車窗上。顫抖的手緊緊攥著手袋。
與惡龍戰鬥的人已經變成了一條更惡的龍,昔日的受害者手上鮮血淋漓。讓她背負這些罪孽吧,那些把毒手伸向弱者的蛆蟲都是該死的。
他們只配在她的屠刀下尖叫求饒。他們怎樣待他們的獵物,她就會怎樣對待他們,很公平。
她不自覺地笑出了聲,腦海裡那囂張、淫邪的面孔變成了死者臨死前極度驚恐的神情,澆滅了她心底最後一絲陳年的惶恐。洛賽琳緊繃的身體又放鬆了下來:她竟覺得有些疲憊。她打開車窗,讓帶着城市喧囂的晚風吹進車內。
「狼群」啊……又要和他們見面了。
洛賽琳回到那座只有她一個人住的別墅裡,摸了摸那隻還在養傷的小貓的頭,匆匆回到書房裡去了。
殺人的日子,最宜設計紅寶石首飾了。她打開電腦,開始繪製一隻鑲有碩大鴿血紅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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