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九
這看似沒什麼的四個數字卻是我心中永遠的痛無法忘懷；是我人生當中一個很大的轉淚點。
那陣子你常常頭痛頭暈鼻塞我經常陪妳去而鼻喉科看醫生一直以為只是小感冒，沒想到過完年不久後的某一天在上班中的妳突然昏倒了，恕不知那些我們以為的小感冒已經是很嚴重的狀況了。那天後兩個多月的日子妳沒回過家，都待在那充滿藥水味的醫院裡，昏倒的那天醫院檢查出妳腦中風也長了一顆腦瘤，住院的日子裡做了幾次的化療，而我放學後還有假日的時間都會待在醫院陪伴著妳，那年我不過是小學五年級的小孩，在那四五個月裡我經常出入的地方就是醫院，與妳在醫院共度無數個夜晚，平日因為還要上學會睡在家裡，枕邊少了妳沒有妳牽著我的手入睡；清晨少了妳早起準備上班的洗漱聲，我好不習慣。經過了兩個多月以為病情控制住也就出院回家了，因為腦中風你的手變得不方便有天需要我幫忙洗頭，當時很懶得我回了句「幹嘛不去美髮院」，不懂事的我回完這句話立馬就後悔了，回了這樣的一句話讓我銘心刻苦，至此我都還是會指責自己怎麼會說出那句那麼不孝的話，不知道聽了這話的妳心裡是不是很難受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在心裡說不下千百變的道歉……」
在你出院的幾天放學後的時間會陪妳牽著妳的手在家附近散散步，但都走沒多久你都會覺得很喘，看情況不對於是又回醫院做檢查，一開始怕是肺結核所以住進了特殊的病房，我也就不能經常去陪妳，後來結果出來了不是肺結核轉到了一般普通病房的，不過妳的腦瘤慢慢的壓迫到妳的視神經，漸漸地你世界裡不在有色彩只剩一片漆黑，我永遠也無法體會那原本看的見這世界美好風景的雙眼卻變成永夜不見光明的地獄所帶來的是恐懼、害怕還是更多的絕望。
許久沒和妳同床入眠的我那天說了很想跟你一起睡覺，你讓我到了病床上抱著我牽著我的手，我緊靠著妳感受著妳的體溫入睡今晚是妳與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同床的夜，但這不是一個寧靜的夜晚，午夜夢回我依稀感覺到病床旁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微微地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很多護士還有醫生圍繞在病床旁，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身體是不是哪裡麼，我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想到的是不要讓妳在這樣身體狀況的狀態下還要來擔心我為我操煩顧及我的心理狀態，假裝不知道一切閉著眼擔心著妳到累了才又睡著，早晨清醒後也不過問任何事，一如往常陪伴著你聊聊天或者到病房外走一走，看不見的妳現在做任何事都需要有人陪，甚至洗澡也需要有人幫忙，此刻的你身處在漆黑的地獄裡很無助吧，我多希望能幫你分擔些什麼，我只能像是個旁觀者看著一切卻什麼也做不了，除了陪伴還是陪伴。
放學後正在學校上課後輔導的我，爸爸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要我趕快回家盥洗然後去醫院陪妳，我感覺很到不對勁，但也沒多問些什麼。到病房我看見桌上的檢查報告四個字重重的打在我的身上肺癌四期⋯⋯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我，妳突然呼吸不過來，馬上按了緊急鈴後打給爸爸，在爸爸來之前我獨自站在一旁親眼目睹醫生護理師們拿著呼吸器急救著妳，當下的我不知如何是好非常錯愕的管理好情緒強忍著眼淚直到爸爸出現，那樣的畫面；那樣的痛苦；那樣的妳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腦海中，每回想起時心中總會有一股刺痛感。雖然歷經生死的不是我本人，但目擊這一幕和自己很親的媽媽歷經與死神搏鬥、病魔纏身的我也同樣痛苦著。爸爸趕到後拜託一位熟識的叔叔來醫院載我回家接哥哥去外婆家住，叔叔來到病房一走出病房的我那個瞬間強忍的眼淚霹哩啪啦的落了下來情緒崩潰，那一幕不斷不斷的一直在我腦中循環播放，我感覺有人拿著刀一刀又一刀的刺向我的心臟，看著你痛苦的樣子我的心也好痛，我很難過
我無法替你分擔你的病痛，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是多麼的無可奈何，這是你生病以來我第一次流下的淚，那只不住的淚不知道留了多久。
之後你住進加護病房再也沒有出來過；再也沒辦陪著你跟你說說話；再也沒有再也⋯⋯
幾天後在上學時間爸爸出現在教室門口趕緊帶者我與哥哥去醫院看已經發出病危通知的妳，站在病床旁我一語不發什麼也講不出口腦袋一片空白，最後一次見到心臟還在跳動還在呼吸的妳，沒過幾天的凌晨外婆接到電話叫醒了我們讓舅舅立馬帶我們趕到到醫院去。
恩⋯⋯大概知道妳可能⋯⋯
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掉六月十三號這個日子，明明是六月夏天的凌晨我卻感覺異常的冷，坐在機車後座的我冷到發抖，是還在熟睡中未清醒還是心裡已先發寒，怎麼也想不到第二次到加護病房你的病床前見到的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看著已經停止呼吸身軀的妳，嘴唇不再紅潤；臉頰不再有血色，叫妳不再有回應，妳就這樣靜悄悄的離開我的身邊，在還需要妳陪伴的年紀裡，我失去了妳。其實我很想叫聲媽媽，但我始終開不了口，叫了這聲得不到回應的媽媽，是不是我就得接受媽媽離開的事實，我並不想接受，我還想活在那有妳的幻想世界中。或許在那樣年紀的我不知道也不懂得如何去面對生與死這樣的課題，即使知道媽媽離開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我總欺騙著自己妳只是去旅行了很快的會在回來，想著有天走在路上會看見和妳長得一模一樣從另一個平行時空來的妳。總是會有很多很多關於妳還在這世上的想法來逃避妳已病逝的事實。
外婆說
「還不趕快叫媽媽，為什麼不叫媽媽」
看著阿姨跪在病床邊放聲大哭喊著
「大姊大姊......嗚......」
一滴淚也沒有的我；一句話也沒有的我；呆呆站在一旁的我，看著你；看著大家在難過，事情來得太快太突然無法消化而沒有任何情緒的我，想的是我是不是該做些什麼反應，頓時間我覺得我好奇怪，但至少你解脫了不痛了，對你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吧。
頭一次坐上救護車載著無助的我和冰冷軀殼的妳，要去殯儀館這一路上習俗的關係禮儀師告訴我們得說著一些話
「媽媽要上橋......」
「媽媽要左轉......」
我終究張不了口叫不出那一聲媽媽，殯儀館裡的冰櫃，冰著多少停止心跳身軀，凍住了多少人的時間；冰著多少人的遺憾，凍住了多少人最後一句話的機會；冰著多少家庭的傷心欲絕，凍住了那些家庭本該美好的時光。殯儀館這地方讓多少人遺失了笑容，被留下的人在愛與痛裡掙扎著。
人生中會有無數的第一次，辦喪事的期間會有很多的儀式也要換上喪服穿上麻衣，每到了你的靈堂，我都會望著你的遺照許久還是不願相信妳就這麼離開了我。從小就很怕很怕鬼的我，頭七那天有一些儀式走到靈堂後面我不敢直視躺在棺材裡的妳，道士問
「敢不敢摸媽媽的腳跟頭」我搖了搖頭，放了東西到你的棺材裡然而走了出去
「為什麼不敢那是妳媽媽耶」被阿姨問
我問了問自己為什麼不敢，到了現在我還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對呀，是我媽媽耶為什麼我不敢」
「有什麼好不敢的」
「妳是不是會對我很失望」
爸爸、姑姑還有外婆都有夢過妳，我卻想夢也夢不到妳，也許是妳知道我怕鬼所以才不會來到我的夢境中找我對嗎？我只能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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