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砂管家啊，不是小人要討價還價，只是這個數目實在太……」

 

　　「有什麼不對的麼？」赤砂蠍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道：「這批綢緞不只質量是比以往更上一個檔次的，況且花樣最時新、數量又多，葉老闆做了這麼多年生意，總不會不懂價值吧？」

 

　　「可、這……」被稱作葉老闆的中年男子不自覺地擦了擦汗，他當然不會不知道，這貨確實可以有這樣的價值，可是這數目比往年向青商行批綢緞多了不少，這麼一來扣除成本，利潤也只能比以前增加一點點，比他預計的底限多了些，並不符合他的期望值。可偏偏今年青商行出的獨門繡樣新式巧妙，風靡全城，他看中了商機想搶先簽下代理契約帶到其他縣城賣，誰知道來跟他談價的竟然不同往常是商行的任何一個管事，而是赤砂管家……和青家的少爺。

 

　　那位金髮的少爺從進門起就悠哉地坐在後面品茶賞景，一副全權交給管家的模樣，葉老闆又悄悄看了他一眼，正好那位少爺也在瞧這邊，見到他的視線後對他純良無害地笑了一笑。

 

　　笑什麼笑！葉老闆很想大吼，他心中焦急不已，不批貨，全家喝西北風，批了貨，這價又讓他肉痛。青家的赤蠍子不是浪得虛名，每當自己想找各種理由殺價，總會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這個俊美的紅髮青年才不過二十來歲，卻能將偌大一個青商行管理得井井有條、蒸蒸日上，光那份手腕、頭腦、還有與生俱來的氣勢，就讓葉老闆連和他說話都少了底氣。

 

　　繼續僵持了小半個時辰，就在葉老闆受不了煎熬，灰心地打算答應按蠍說的數字簽下契約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傳來了：「等等，嗯。」

 

　　葉老闆一瞬間搞不清楚是誰在說話，一抬頭，竟是從進來時就沒開過口，坐在窗邊的青家少爺晃悠了過來：「我看葉老闆你也是很誠懇的一個老實人，養家活口不容易，做生意和氣生財嘛，蠍逼得太緊了不好，我看就這樣吧。」他拿起桌上的筆，在契約上瀟灑地填了一個數字：「如何，嗯？」

 

　　葉老闆一看，雖然還是比自己本來期望的高，但這價格足足比剛才赤砂蠍提的少了四分之一！他頓時大喜過望，點頭如搗蒜：「好好好！多謝少爺！就按這樣！」說完他便急急忙忙地在紙上簽下了名，生怕還在面前的赤砂管家會來搗亂一般。

 

　　不過赤砂蠍只是語氣平淡地道：「既然少爺決定了，那便如此。葉老闆，明兒你再來，我會讓綢緞生意的管事與你談後續事宜。」

 

　　葉老闆走出青府的時後忍不住又拭了汗，他早就聽聞赤砂蠍能力不凡，青家少爺這幾年才繼承家業，外面都說這個商行的主人似乎只是名義上的，實權可能都在管家手裡。但今日他隨手就減了那麼多數目，赤砂蠍竟是對少爺的決定恭恭敬敬，一句反駁都沒有，看來傳聞不可輕信，那笑吟吟的年輕少爺應當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吧。

 

 

　　☆ ☆ ☆

 

 

　　「終於談完了──嗯！」屋內，迪達拉愉快地伸了下懶腰，然後動手拉蠍的袖子：「走走走，我們出門！」

 

　　「時辰還沒到呢。」蠍提醒：「先吃完午飯再出門吧。」

 

　　「好吧。」迪達拉想到蠍這是第一次答應陪他以巡視的名義去莊子上玩幾天，心情甚好，便也不計較晚那麼一點出門，兩人用完午膳後共乘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地出了城。

 

　　他們要去的莊子在城郊，路程花去了三個半時辰，到達以後也差不多是黃昏，可以準備用晚飯了，迪達拉下車時臉上有可疑的薄紅，而蠍倒是神態自若，從後面一輛馬車上下來的幾個使婢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在莊上眾僕的迎接中默默地跟在二人後頭進了莊子。

 

　　「你還記得小時候爹帶我們來的那回嗎？我那時候才明白枇杷和楊梅還是現摘的好吃，還有那條河記得不？我比你多釣了兩條肥魚，嗯！還有……」

 

　　面對一進屋坐下就開始喋喋不休的迪達拉，蠍先讓他說到一個段落，才回應道：「你若想，我們這幾天就把那些再做過一次。」

 

　　「那是當然！」

 

　　兩人接見完莊頭跟幾個負責管事的媽媽漢子，用完飯後不久，見天色已黑便洗洗睡了──當然是歇在同間屋子的，隨行的幾個心腹很有眼色地早早就退到外院，也囑咐過莊上的一干人等無須再多派人來服侍少爺和管家。

 

　　從第二天一早起，迪達拉就拉著蠍開始四處轉，不僅將幼時玩過的都再重溫了一遍，如今多了一層關係的兩人少不得抓準機會單獨相處，於是被帶來的幾個僕婢一天之中看到主人的時間非常少，相當於被放了一場假般。

 

 

　　☆ ☆ ☆

 

 

　　「在這生活感覺好開心，嗯。」

 

　　「所以？」蠍順手撩起長長的金色瀏海將它們別到迪達拉耳後，好看清楚那雙澄澈的藍眼睛。

 

　　迪達拉翻了個身壓到蠍的手臂上，笑道：「哪有什麼所以，我只想講這個！」

 

　　「我以為你會說想多玩幾天？」

 

　　「不錯的提議，可是不行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回去處理。」迪達拉又躺了回來，望著拔步床頂繁複的雕花，口氣竟然嚴肅了稍許：「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才會任性地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嗯。」

 

　　本意只是調笑的蠍愣了愣，他腦裡突然閃過前幾日談契約的畫面，他們倆不久前才開始試著玩這種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的遊戲，迪達拉最後改出來的那個數字和蠍腦袋裡所評估出來的最適當價格相差無幾，那一定不是巧合。迪達拉曾經對這些事不太上心，誰知在短短幾年內，兩人的父親相繼去世，擔子落到他們身上，蠍早有在迪達拉成熟以前替他扛下一切的準備，甚至如果他真沒興趣，替他扛一輩子都心甘情願，但這段日子裡蠍看到的卻是無比認真的迪達拉。

 

　　看似在喝茶賞風景、實際上豎著耳朵，雖然經驗不太夠，卻還是很努力地運用所知所學不斷估量著如何擬出讓雙方都滿意的契約。

 

　　無憂無慮的迪達拉曾幾何時不見了，現在長伴左右的是讓蠍想輔助他、一起肩負這偌大家業的少爺。

 

　　蠍忍不住想再抱抱他。

 

　　「嗯？」察覺到蠍溫柔的動作，迪達拉轉過視線，然後挑逗地笑了：「旦那？」

 

　　是了，還有從那時起會這樣看著他對他笑的迪達拉，讓人的心都盈滿了情感。

 

　　蠍輕吻他的臉頰，迪達拉側過頭，去啄情人的脣，暗示道：「我又有點想了，嗯。」

 

　　既然心愛的少年都這麼說了，蠍自然從善如流。

 

 

　　☆ ☆ ☆

 

 

　　在莊子上的生活的確是除了童年時期以外難得的輕鬆。

 

　　他們去果林裡摘了很多楊梅和枇杷，剝得手上黏糊糊，不想剝的時候交給下人壓成汁、摻點冰珠，酸甜的滋味讓迪達拉愛喝極了。

 

　　這次的釣魚比賽是蠍大勝，不過迪達拉在小溪裡撈河蝦的時候踩中一隻躲在岩石陰影處的大鯰魚，因此他堅稱是打成平手，不然不分蠍吃。

 

　　他們偶爾還會騎著馬閒逛，大自然的好風光怎麼都看不膩。

 

　　回青府的前一日，迪達拉看見幾個佃戶孩子在田地裡堆土窯烤東西吃，好奇心大盛的他捉著蠍一起去嘗試，弄得一身是泥，吃了些半生不熟的白薯、蛋和雞肉，可他看起來是那麼開心，因此蠍一點意見都無。

 

　　回府當天，迪達拉抱著一隻小小貓上了馬車，那是廚房養來捉老鼠的母貓生下的一窩崽，迪達拉經過時看著可愛便興起選了一隻橘黃相間條紋的，於是蠍命人把貓洗乾淨了，再抱來給少爺。

 

　　「好可愛的小東西，欸蠍你看，是公的，哈哈……」迪達拉一路上愉快地擺弄著乖巧得出奇的小貓，還猥瑣地翻過牠肚皮瞧性別。

 

　　「帶回去養在哪呢？書房可好？不不，還是訓練一下讓牠會跟著我走好了，嗯……」

 

　　「好乖好乖，喵喵你真聽話，回去給你吃魚！等你長大，迪爹爹找隻漂亮的咪咪給你做媳婦，生一堆小崽子！」

 

　　「越說越不成話。」蠍終於「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你也抱抱看，嗯。」迪達拉不由分說地將貓放到蠍膝上，看牠蹭了蹭所在的地方後就團成一球躺下了，便打趣：「蠍爹爹，看來喵喵很喜歡你呢。」

 

　　莫名其妙也成了貓爹的蠍只好摸了摸，觸感十分柔軟，是很溫暖的一隻小動物。

 

　　聽說動物幼年時都是可愛的，蠍不由自主地想，迪達拉小時候也是軟軟的……會緊緊牽著自己的手，成天黏在他身邊，急了還會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在想什麼呢，嗯？」

 

　　「沒什麼。」蠍回神，又摸了摸小貓後交回給身旁的人：「話說你的生辰也要到了，今年想怎麼過？」

 

　　「唔……就按往常那樣吧，請些朋友來府上開個小宴就好了。」迪達拉漫不經心地道。

 

　　「那麼有什麼想要的嗎？」

 

　　迪達拉想了想：「我可以許個願不？」

 

　　「說吧。」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我只希望咱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嗯。」

 

　　迪達拉笑著這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