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從泰瑞爾的指揮,利恩領著一隻巡邏隊負責調解天氣異變造成的恐慌與災難,這忽然的降雪,港口的商船首當其衝,結冰的海港造成船隻無法出航,漁民們可是急得跳腳,他們這些兵士只得調度軍用船破壞冰塊,把船重新推回航道,而面對他們詢問這災害的原因,利恩為難的語塞,在說與不說之間躊躇不已。
「很抱歉,原因我們還在調查當中。」
深怕在這情況下說出實情會造成一片負面聲浪,利恩只得咬牙的說了不確定的答案,以忙碌為由的逃離謊言的漩渦,心神不寧的做著體力活。
他知道事實恐怕瞞不了太久,場上的賓客那麼多人,他們肯定猜得到這天氣變化究竟出自誰之手,這時除了求瑪格莉特在流言散開前找到完美的說詞,他們只能像這樣說著灰色的謊言。
從沒說過違背心意的話,那種渾身不對勁的感覺讓利恩煩躁不已,彷彿嫌這還不夠混亂,本因忙碌而暫時忘卻的疑惑,湊熱鬧的在這時浮上心頭。
一個小時前的事件,清晰地在腦海重現。
宴會已步入尾聲,悠揚的音樂聲中,利恩在茫茫賓客中尋到了阿奇波爾多的身影,開心地端著飲料向前,才發現他要找的是宴會中最醒目的主角。
意識到不是說話的時機,利恩識相的退到一邊,沒想到因緣際會成了三人對談的唯一見證者。
弗雷特里西僵硬的告白話語,吸住了利恩的注意,相識這麼久,他從沒聽過殿下會用這樣的語調和詞彙說話,身為兄長的伯恩哈德看起來也很不對勁,不但沒察覺這怪異的變化,動作間也處處展現著不耐煩。
好像在那個區域裡,所有的人都被無形的什麼牽引著。
在昨夜曾嗅到的香氣,淡淡的飄了過來。
(那不是助眠的氣味嗎?怎麼會…)
原本已被填平的疑惑,再次心中掀起漣漪。
利恩原本還能說服自己那只是一時的巧合,然而當他發現殿下竟不記得那段不尋常的發言,心臟便緊張的砰砰直跳,抗拒著接受這個猜測,驅使他去求證,好讓內心重新達到平衡。
只可惜事與願違,利恩正準備攔下阿奇波爾多的那刻,瑪格莉特的緊急招集將他拉離了現場,等到利恩再次張望,他早已藏身在人群中,不見蹤影。
(阿奇波爾多…他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有告訴我!要不是被任務絆住,我早就抓到他問清楚了!)
「小心!」阿貝爾緊張的拖住利恩的手臂,嘹亮的聲音讓利恩回了神,眼睛一抬,驚恐的發現腳再踏一步就會滾下樓梯,連忙退回船板上,大口吸氣,努力讓心情平復下來。
「利恩,你怎麼這麼心不在焉,表情還這麼可怕?我叫你好幾次了,你都像沒聽到一樣。」阿貝爾皺眉,看到好友在船板上喃喃自語還四處亂走,他可嚇得不輕啊!
「我…」對上阿貝爾擔心的眼神,利恩猶豫著該不該把煩惱全部說出來。
忽然,一個高挑的紅黑色身影從街道一閃而過,那個身高與壓低的帽沿,一瞬間將利恩名為『冷靜』的兩個字粉碎。
他不會看錯,即便經過喬裝,那個身影肯定就是阿奇波爾多!
「利恩?」阿貝爾看好友再次失神,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利恩就像沒看到似的,眼睛直直追著人影,他心裡有種預感,若是錯過這次就追不到了。
「我離開一下,這裡交給你了!」利恩把代表指揮權的臂章拆下來,塞進阿貝爾的手裡。
「喂、喂!你要去哪裡啊?」阿貝爾不知所措的拿著臂章,想問清楚利恩卻已跑下甲板跳回岸上,飛也似的往街道奔馳而去。
極盡所能的衝刺,利恩驚險的在返回街道時,在百公尺處再次捕捉到阿奇波爾多的背影,連忙振奮起精神,一面加快腳步,一面小心的尾隨在後頭。
阿奇波爾多像是為了避人耳目,刻意繞路的拐了幾條巷子,路上因為突然的降雪人、車、攤販都卡在路中,儘管已經有支援的騎士團介入,仍免不了需要舒緩交通的時間,利恩在這混亂中險些把人給追丟,好在總在緊要關頭又發現他的行蹤,看著他越走越往人煙稀少的山邊去。
(他到底要去哪裡?)
利恩躲在建築物的後面,偷偷的探出一點點,遠遠的看阿奇波爾多走進一間在山坡上的小木屋,悄然無聲。
靜靜再觀察了幾分鐘,確定附近應該安全了,利恩才從建築物後出來,往小木屋靠近,貼在門邊豎耳聆聽,卻發現仍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確定身上還帶著武器,利恩深呼吸口氣,大膽的觸碰門把往前一推,想不到門居然完全沒有鎖,稍稍用力便開了。
屋裡漆黑一片,利恩躡手躡腳的踏了進去,手不自覺的摸向腰間的短刀,眼睛來回的掃視,入眼的只有尋常的住家擺設,壁爐燒著未熄的火,充滿著生活感,卻沒有人在。
正覺得奇怪,小小的對話聲從樓梯那兒傳了過來,利恩小心翼翼的湊近,這才發現聲音是來自於地下室。
放輕了腳步,利恩一步步的往樓梯下走,在轉彎的地方蹲了下來,潛藏在陰影之中,偷偷看著下方發生的一切。
「怎麼來得這麼慢?」身穿深藍色禮服的婦人,拉高聲音的抱怨道。
「我總需要喬裝一下,場上看過我的人太多了,總是得避免不必要的風險。」阿奇波爾多摘下偽裝的假髮和鬍子,選了背對樓梯的沙發坐了下來,抽出了一根菸刁在嘴裡。
「真是可惜啊。我們計畫只成功了一半,如妳所願的,伯恩哈德離開了城堡,也順利煽動威斯頓公爵對他的仇視。但是…」阿奇波爾多拿出了火柴,點燃了菸,深深的抽了一口「很顯然的,二王子不是那麼容易操縱的對象,他的舉動和決定完全跳出妳的掌握之中。」
婦人咬牙切齒的脫下披肩,用力摔在桌子上「你就不能暗示下得重一點,好讓他乖乖聽話嗎?」
觀察婦人的裝扮,絲質的手套,盤起的頭髮,深藍的帽子加上薄紗,那個嗓音也讓利恩聽起來覺得很耳熟,他很肯定自己應該見過這個人。
「我昨天才第一次見到二王子,能做的很有限,真要達到妳說的境界,沒個十天半個月做不到,一下子變化太大也很快就會被懷疑。現在先務之急,是早王城的勢力一步把他帶回來。」
「這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派私家軍去了。但是抓到人你打算怎麼辦?你都說暗示沒辦法那麼快影響他了。」婦人在室內來回踱步,心急的沒辦法安心地坐下來,聲音裡帶的都是焦躁。
阿奇波爾多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展示給婦人看「再借我一點人手吧。我保證就算二王子再不願意也得聽話。」
聽見阿奇波爾多的坦白,利恩感到一陣心寒,握緊的拳頭都在顫抖,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把這些轉告回瑪格莉特,好阻止他們的行動。
利恩一回頭站起,濃烈的殺氣壓了下來,樓梯上方的方形圍欄,站了一排身穿深藍色軍服的軍人,槍口全對準著自己,方才他太專心,竟遲鈍的連什麼時候被包圍都不知道,這時要懊悔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