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文書庫 - 27 當一個脾氣差的店員遇上一個內向的作家⋯⋯

我很喜歡去家附近的一間二手書店，人不多總是很安靜，閑餘時到那兒泡上一個下午，是我最幸福的時間。可是，最近書店老闆伯伯因傷入院暫時未能營業，而且家中子女都各自有自己的工作，亦無法代替伯伯顧店。以為書店會暫時休業，卻沒想到幾天後經過看見它開門營業。我喜出望外，心想難道是伯伯的傷勢轉好能夠重新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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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店内，看向左手邊的收銀櫃檯，不見往昔伯伯駝背身影，反而有個金髮青年在那兒托頭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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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腳步輕巧，青年似乎沒注意到我已走到他跟前。我仔細端詳青年的長相，他臉蛋細小，五官玲瓏，衣服打扮也很是新潮，感覺他年紀不大，最多只有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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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托著的右臉從掌心滑下，頭一下撞到櫃檯上，發出硬實的撞擊聲，聽著也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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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著眉揉揉紅腫起來的前額，然後才發現我正站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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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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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氣略有不耐煩，似乎因為撞到頭而心情不好，但就算這様，對著客人說這句也太過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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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轉身走向自己最愛待著的最後一列書架。而他見我走開也沒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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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隨手拿起一本書假裝在看，實質在偷偷觀察他。我好奇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代替伯伯在顧店？是伯伯的孫子還是親戚？從前似乎沒有聽伯伯提及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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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内心有千言萬語，我卻拿不出一點勇氣去問。我怕人，更怕與人交流，所以我只能在我的世界中好奇，思考，然後封存。或許我會把它寫下來，變成一個有結局的故事，只是很多時都是不了了之，相信這次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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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過盹後，他端起收銀櫃檯旁的一堆書走進書架間，似乎是想將書放到書架，我見他走過來便連忙別過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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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我想像還要高，這樣並肩而立，我只及他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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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他會就此走過，但卻突然停在我面前。我頓時緊張的捏緊書頁，雙眼使勁的盯著書中文字，裝作専注看書，但其實一個字也看不入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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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了一眼書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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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會喜歡看這類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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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轉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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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類書？我閤上書，轉過來察看封面，封面上有兩個漫畫男性人物相擁而笑。我頓時漲紅臉頰，心裡慌亂的想著，說起來最近的確多了不少這類書，沒想到自己隨手拿也能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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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這樣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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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著這煽情的封面，完全想不到開脫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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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看什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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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上的書都放到最角落的書架上，我這才發現那堆書全是我的小說。那裡看來起碼有十多本，幾乎是我自出道以來的所有出版書，竟然有人一次過賣掉那麼多我寫的小說，果然是對現在的我失望了吧，總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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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瞟了一眼，見我一直看著他剛擺上書架的書，便開口冷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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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書是非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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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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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我跟前，垂下眼睛俯視我，語氣兇兇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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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搬家，暫時沒地方放才先放在這，別拿喔，不然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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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些書是他自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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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會⋯⋯」我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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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還存了不少，才不會拿呢，而且我才不會被你兇得到。我側過頭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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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便逕自走回收銀櫃檯。我拿著那本BL小說跟著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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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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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問，他怎樣看現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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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出版任何小說，亦沒有構想下一部作品，像是人間蒸發在小說的世界突然消失。理由無他，就是突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寫與不寫似乎沒太大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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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買這本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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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這個不是⋯⋯」我又緊張的捏緊這書的書頁。「我⋯⋯那個⋯⋯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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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皺起眉頭，不耐煩的側起頭，用冷峻的眼神看著我。這讓我更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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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問什麼？」他催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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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覺得那個作家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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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神與話語的催促下，我著急的喊出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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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循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剛才他放書的位置。他頓時明白我說的那個作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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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又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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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直在休息嗎？可能已經⋯⋯」我別過眼睛，躲開他的視線。「已經不再寫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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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揪他出來痛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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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之，我頓感一襲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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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可能⋯⋯就是覺得⋯⋯差不多想要引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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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寫了幾多年！」他忽然提起聲音斥道。「想要休息，多久我也會等待，唯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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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氣的鼓起臉蛋，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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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引退，我是絕不會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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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剛落，心田瞬間溢滿一股令人鼻頭酸酸的感動。我攥起拳頭，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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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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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就好。」他用我聽不見的聲量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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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你到底要不要買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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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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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還是糊裡糊塗買下那本BL小說。細閱之下，裡頭有太多不可描述的事，讓我臉紅心跳之餘，還似乎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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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當一個脾氣差的店員遇上一個內向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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