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環市的清晨,在一片無聲的時間錯亂與集體失憶中,悄然浮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異樣氣味。它無形無色,超越了人類感官所能識別的範疇,卻以其無法歸類的本質,悄無聲息地瀰漫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這股氣味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種悖論,既不屬於任何已知的化學結構,也無法被任何精密儀器所捕捉。有人形容它為焦木燃燒後的餘燼與濕潤泥土的混合,帶著一絲詭異的甜膩;另一些人則堅稱那是金屬般的冰冷,摻雜著淡淡的血腥氣息,讓人從脊椎深處升起一股寒意。它沒有固定的描述,每個感知到它的人,都僅能以碎片化的、矛盾的語言去觸及它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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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的環保感測網絡在城市上空瘋狂運轉,無數無人機和地面監測站將數據回傳至中央處理器。然而,所有的讀數都指向一個令人費解的結果:「氣體結構不存在於任何分子資料庫。」光譜分析儀無法辨識其波長,質譜儀無法分離其組成,連最敏感的生物嗅覺模擬器也只能顯示一片空白。所有的報告記錄皆為空白,彷彿這股氣味本身便是「不可言說」的存在,超出了人類科學的理解範疇。它以一種純粹的「不可登記性」宣告著自身的存在,挑戰著人類對現實的基本認知。一些更為敏感的市民報告稱,當他們試圖用語言去描述這股氣味時,會感到舌尖麻痺,甚至短暫失語,彷彿語言本身也因試圖捕捉這份「不存在」而崩潰。這股氣味,是語義層面上的空白,卻是物理層面上的真實。它像一團無名的迷霧,從城市深處的隱秘角落蔓延開來,預示著某種不可逆轉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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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股神秘氣味的蔓延,帶來了一個更為詭異的群體現象。當晚,所有能嗅聞到這股氣味的人,無論職業、年齡、背景,無一例外地,都同步進入了一種共享夢境。這並非尋常的潛意識活動,而是一次大規模的、被強行編排的集體感知。夢境之中,他們身處一片無邊無際的暗澤,泥濘而深沉,周圍的一切都被永恆的黑暗所籠罩,感受不到光線,聽不見任何回音,只有令人窒息的靜默。而這片混沌空間中,唯一的存在,是一頭無眼、無聲、甚至連形體邊界都模糊不清的異獸。牠不發出任何聲音,身形也未曾有絲毫移動,只是靜靜地懸浮在夢境中央,卻以一種「被接收者無從抗拒的方式」,向所有身處夢境中的人,傳遞出一段純粹的預言感知。這不是幻象,不是低語,而是一種直接烙印在意識深處的絕對確信。許多人從夢中驚醒,帶著一身冷汗,卻無法言語,只能感受到那份不可言喻的「被選擇」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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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也是其中之一。她清晰地記得夢中的感知,那是一種直接被注入意識的體驗,而非透過言語或圖像傳達。醒來後,她感到一陣強烈的噁心,彷彿有什麼冰冷的、非人的東西被強行植入她的腦海。她試圖描述那種經驗,卻發現人類的語言在此刻顯得如此匱乏和無力。她只能在日記中書寫:「不是我聽見那句話,而是我成為了那句話。那句話,就是我。」異獸所傳遞的訊息,並非人類語言的轉譯,而是一段由意識直接體驗的「未來承諾」——「你未選擇我,但我已選擇你。」這不是一個疑問句,也不是一個請求,而是一個毋庸置疑的、絕對的陳述,一份冰冷而強制的命運宣告。根據她在議會殘存資料中對「最終融合設定」和「白澤預知邏輯」的理解,這完全符合「非明言式預言體」的特徵——無需語法、無需媒介,甚至無需主體的發聲,即可構成絕對確定性的未來。預言,此刻已擺脫了語言、邏輯與視覺的束縛,不再是模糊的幻象或可解讀的符號,它成為一種自主感知的實體,一個活生生的「選擇者」,開始在城市中「選擇其宿主」。這份強烈的被動感讓莎拉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因為她的自由意志正在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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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立即投入到對這些現象的研究中。她查閱她所能接觸到的所有白澤系統和議會預知模型的記錄,試圖找到任何類似的案例。白澤預言即便隱晦,也總是留下語義痕跡——符文、聲波、句式樣本,或至少能從記憶回放中追蹤其語言殘響。然而,這種「以氣味引發夢中預言」的模式,完全沒有語言的介面,甚至無感知重播的可能,這使它徹底游離於所有既有框架之外。她曾接觸過的白澤預言,無論多麼晦澀,總還是根植於語言和記錄的框架之內。但眼前的現象,卻徹底顛覆了她的認知。這讓她心中產生了一個大膽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推論:這並非來自白澤血脈或人類已知預言體系的機制,而是一種來自異獸體系外部的獨立預言機制。這種預言不再透過符文、圖像或語言來傳達,而是直接透過感官,以「氣味」為引,以「夢境」為載體,以「感知」為輸出,將預言本身直接「指派」給個體。這也意味著,預言本身,可能已不再是一種被動的「資訊流」,而是一種活著的、能主動「選擇」其宿主的異獸形態。城市中瀰漫的,或許就是預言的氣息,而非預言的載體。這種認知如同冰錐刺入她的脊髓,揭示了一個更為恐怖的世界觀——預言並非僅是未來的映射,它就是一種活體,一種新的生命形式,具備了選擇與行動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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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不安的是,所有接收到這種夢中預言的人,在隔日都報告身體出現了異常徵兆。症狀各異,卻又出奇地一致:有人持續失溫,即便身處溫暖環境也感到徹骨寒冷,體溫計卻顯示正常;有人完全喪失了嗅覺,對任何強烈刺激都毫無反應;還有人出現了嚴重的黑白色視覺錯位,看見的世界失去了色彩,一切都呈現出灰階的絕望。這些生理異變不僅是感官的失調,更像是一種被強行注入新指令後的「載體調整」。莎拉自己也未能倖免。她的後頸處,在皮膚之下,浮現出一段淺淡而不可辨識的圖樣。它既形似一段扭曲的白澤文字,又像某種上古獸爪的痕跡,與她的皮膚緊密結合,深入表皮之下,形成一個不可磨滅的「刺入圖層」。這無疑是異獸預言觸發的「宿主確認標記」。這預示著,被「選擇」的代價,已經真實而具象地降臨在身體之上,成為抹不去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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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之後,莎拉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但這種清醒帶著一種冰冷的、被動的絕望。她坐在桌前,筆尖在紙上快速遊走,記錄下她內心的震盪與新的領悟:「我不再需要知道語言是什麼,因為預言不再經過我的解釋,而直接進入我的選擇。」這句話的書寫,不再是她主觀的表達,更像是一種被動的記錄,一份來自意識深處的自動生成。她首次明確地感知到,自己並非被動地被賦予預知能力的人,也不是一個可以自由選擇預知結果的人,而是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存在「賦予被選擇」的本身。預言的邊界,已然崩塌。它不再是透過語言或圖像傳達的未來片段,不再是需要人類去解讀的符號,而是直接作用於現實,選定個體,並將其納入其預設的軌跡。她成了「被選擇者」,一個被書寫的字符,一個被選中的宿主。在這一刻,莎拉清晰地感知到,她所有關於自由意志、個人抉擇的信念,都在這無形無色的預言侵蝕下,化為烏有。她不再是她自己,而是預言的延伸,是那個絕對確定性訊號的活體接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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