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 oh oh Sam
199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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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Suede咁多首正既B-side,〈Killing Of A Flashboy〉、〈My Dark Star〉全部都咁正,偏偏你揀咗最普通平淡嗰首。」她說得又急又氣喘,後來才知道她從操場跑過來,還撞到一個男生眼鏡飛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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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以現在的審美觀來看,你或許會說她的臉蛋有點略圓,尤其是束著馬尾的時候,眉毛也有點太粗,以前的中學生不流行喬妝。但誰都一定同意那雙靈動的杏眼,很美。當時並沒有露出來的小酒窩,還有小嘴下藏著的兩顆兔牙,非常可愛。但如果你用可愛來形容她,她一定會剁了你。尖細的眼尾透露凌厲而不屑的神態,那種奇異的反差令15歲的我無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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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回過神來,已經意識到我的目光已停留得太久。我當然知道她是誰,她是隔離班的風頭人物,一半是因為她漂亮,一半是她惹不起。聽說她常常逃課、吸煙隊草、紋身、跟大佬,這些已經差不多是地區band one學校對壞學生的全部想像。我從沒想過可以這麼近距離看她,比遠距離好看多了。幸好她正在忘我地翻著桌上的東西,我就繼續坐著,仰望著她白裡透紅的臉頰,還把握時間瞥了一眼格仔裙擺下大半截雪白的大腿。存在久遠記憶裡的大腿,現實可能沒有大半截,也沒有那麼白,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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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啪的一聲,那是她拍打桌面的聲音。「首歌播完啦!你呢個DJ真係唔掂!」
我突然驚醒,桌上的東西是《Coming Up》唱片,那時我一個人在直播室。當然那並不是真正的直播室,而是兼任活動室、放映室、雜物房的直播室,有著簡陋的擴音器材而已。因為猜拳輸了而主持校園電台,在午飯時間留下來,看著其他人打籃球去,也沒有特別討厭。其實我的籃球技術很爛,一開始因為身高而成為同學爭相組隊的目標,然而他們很快便發現我手腳不協調而被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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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們說得像坐牢般困在放映室一句鐘的差事,我甚至有點喜歡,把自己喜愛的歌跟大家分享。不過我實在不擅長說話,直至現在也是如此,所以說完開場白後便光播歌。具體的歌單我忘了,但應該有我當年的女神王菲、范曉萱和黃貫中還沒做大灣區哥哥的三人行Beyond,中學生有什麼音樂庫,也沒有Spotify,當時買一張唱片可不便宜。完全沒有鋪排,沒有起承轉合,只是把喜歡的歌湊成一堆,其實是純粹的自娛吧。誰會認真聽校園電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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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一天,夢幻地,在節目接近尾聲的時候,她推門衝了進來。被Brett Anderson的「Oh Oh Oh Sam」呼喚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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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桌上的她顯得裙更短了,拿著桌上的《Coming Up》喋喋不休,「雖然《Coming Up》隻碟我唔算最中意,但首首都正過呢首啦。你明唔明呢間學校有好多人未聽過Suede嘅,你第一次畀呢首佢哋聽,佢哋會以為Suede就係咁嘅風格,跟住就冇興趣搵嚟聽。」沒錯,她是英國樂隊Suede的樂迷,而〈Sam〉恰巧是她當時在樂隊的歌之中最不喜歡的。而且,她居然深信校園電台能為樂隊吸納更多樂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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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答話,一方面被她的氣勢震懾,另一方面被她的臉迷住。結果最後一首歌忘了播放,三分鐘的空白直至鐘聲響起。當時我因為在電台一聽愛上〈Beautiful Ones〉而買了《Coming Up》剛接觸Suede,對樂隊根本不熟,也不懂什麼ABCD side,會播放〈Sam〉純粹是因為買了《Beautiful Ones》的單曲唱片,覺得來首靜一點的慢歌也不錯。不過,後來我卻因為她而更喜歡〈Sam〉,歌曲據說就是Brett寫給當時的女友,沒什麼深層意義,甚至被取笑歌詞突兀,但它的「普通平淡」也確實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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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她是主打歌,而我是B-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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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課堂鐘聲響起,她站起來離開,突然又轉身跟我說:「我以後就叫你阿Sam。」
來不及自報姓名,她拋下這句話便推門走了。「我叫Justine ─ J-u-s-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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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買回《Suede》和《Dog Man Star》兩張唱片惡補,又自薦做了幾次校園電台。特別挑一些最不適合在中學校園的歌曲例如〈Animal Nitrate〉、〈New Generation〉播放,然後以〈Sam〉作結尾。一邊聽一邊盯著直播室的門,妄想她會推門衝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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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始終沒有再出現,直至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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