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不夜城的雨總是帶著一點鐵鏽的腥臭味,伊姆斯搓搓鼻子,他被雨淋的全濕,他向來不喜歡這裡的雨。他在進入酒吧之前抬頭看了那幾乎被建築物佔據、下著雨的灰沉天空。
不夜城的建築興建是怪異的,高的誇張的房子緊密的挨在一起,晚蓋的又比早蓋更高。地位矮於一般人的人住在底層,而他住在底層的黑暗裡。他相信如果要成為這座城裡唯一僅存的正義,那就只能讓自己變得更黑,他甚至樂於這麼做。
他回到房間的時候,亞瑟蜷著手腳像個顆球似的睡在床上,他的背靠在牆邊。那是一個看上去非常不舒服的睡姿,但那卻是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伊姆斯只是看了看他,把薄毯往他身上蓋。
亞瑟身上的一些外傷已經好了不少,剩下的是一些看了就不舒服的瘀傷,以及一些重複受傷的筋骨內傷。伊姆斯每晚都會幫他熱敷過,他希望這一點善意能幫助他至少不要讓他看起來這麼像隻被人遺棄的流浪貓。
他洗了個澡把身體暖起來,弄了一熱盆水來擱在椅子上。他再穿衣服的時候,亞瑟滿頭冷汗的從床上驚醒,他的背緊貼著牆,手指耙著手臂,呼吸急促。伊姆斯小心的坐上床腳。
「惡夢?」
亞瑟臉色顯得很蒼白,他點點頭。伊姆斯沒有問過亞瑟夢到過什麼,他也不想去問。不夜城是很兇險的地方,沒有人有義務替誰治療心理傷,他相信曾作為渡船運輸者家族托斯格納家族養子的亞瑟很清楚這個規矩。
「腳給我,我給你熱敷。」
伊姆斯擰乾了飄盪在臉盆裡毛巾,亞瑟把他的腿舒張開來平放在床上。伊姆斯把熱毛巾包在他受傷的腳踝上,小心地替他揉捏按摩。
「我什麼時候能回去,我不能一直給你照顧。」亞瑟問。
伊姆斯只是抿起嘴,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固執的繼續替亞瑟按摩腳踝。
「伊姆斯!」
「你回不去了。」伊姆斯這麼說,他仍然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
「什麼?」
終於,他停下來,把毛巾放回水裡。
「托斯格納家族已經滅了,一個不剩。現在渡船運輸的商務由暗影接手。」
亞瑟的心涼了一半,他圓睜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伊姆斯。後者因為黃光而變得灰綠色的眼睛只是凝視了他一會兒,也沒有多說什麼就撈起了毛巾繼續他的工作。
「你騙我!」
終於反應過來的亞瑟對著伊姆斯大叫,像隻被踩痛了尾巴的貓。他揮開伊姆斯的手,打翻了裝著水的盆子,伊姆斯只是抿緊了唇,不帶一絲憐憫、甚至是隱忍的表情瞪著突然失控的亞瑟。
「托斯格納才沒有這麼軟弱!他們會來救我!」
亞瑟衝著他大吼,他又靠回牆邊,身體因為情緒和害怕被狠揍一頓的恐懼而渾身顫抖。伊姆斯只是靠回椅子上,好像亞瑟是不速之客。
「冷靜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一點!你把我從走私船上拐下來,為的只是要用更高的價錢把我賣掉對不對!你幫我治傷是為了讓我賣相好看一點。你讓我信任你,這樣我才不會試著跑掉!如果你想要操我的話,來啊!反正我都已經----!?」
亞瑟發了瘋似的對著伊姆斯咆嘯,他吼的聲音他相信連房間外頭都聽得一清二楚。伊姆斯本來想放任他這樣對自己大叫,他知道亞瑟需要發洩,而且他也很清楚他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接受對他有養育之恩的家庭,在他消失四個月之後完全消失的事實。
但伊姆斯還是甩了他一巴掌。
他真的、真的是個見鬼的渾蛋。
「我告訴你!我他媽的不屑強姦你!你搞清楚狀況,這裡是不夜城!你只是個養子,你憑什麼相信那些人會來救你!」
伊姆斯握緊了因為打了亞瑟而熱的發痛的手,他也對著亞瑟大吼。他心情真的很不好,他今天不僅淋了雨,還終於挖到了關於托斯格納家族有史以來能力最好的輔佐為什麼會淪為祖塔拉奴隸的真相。
那真相不堪的連伊姆斯都不願意再提起。
「為什麼他們不會來救我?」亞瑟的臉頰被伊姆斯的一巴掌打得紅腫,他憤恨的瞪著站在床邊的伊姆斯。
「因為就是他們把你賣了的!!」
房間靜了下來,整個房間裡只剩下伊姆斯有些侷促的呼吸。而亞瑟坐在他的床上,他所得知的事實完全掀翻了他的世界,他不可能立刻接受這些。亞瑟看起來雖然沒有什麼太明顯的表情,但是伊姆斯知道他已經完全崩潰。
托斯格納家族的大長老,也就是亞瑟的父親很早就死了。他手下有兩個兒子,一個養子。托斯格納的兩個兒子能力不比養子來的好,外頭早就有傳言托斯格納下一個繼承人會是養子的亞瑟。但最後真正繼承了托斯格納家族的還是做為嫡子的大哥,而亞瑟將作為助手輔佐兩個地位高於他的哥哥們。
為此甘之如飴的亞瑟卻不知道表面上情同手足的兄弟,卻算計著將他賣給祖塔拉家族做奴隸。就在兩兄弟瞞著亞瑟做一筆單賠了一大筆錢,而不得不立刻掙錢的時候。下手把亞瑟賣了,但他們卻沒有想到祖塔拉家族對奴隸人身資料的消抹動作會連他們都算進去。
「祖塔拉奴隸是憑空出現在世界上的人,但人不會憑空出現。你的兄弟在把你賣了之後,就被祖塔拉家族抹掉了。想要救你的人輾轉把這個口信送來的時候,你已經被帶走四個月了。」
亞瑟像是失去力氣的布偶傻傻的坐著,動也沒動。伊姆斯只是嘆了口氣,把地板上的水抹乾,給他重新換了盆熱水熱敷腳踝,這中間亞瑟都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
亞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可能是因為伊姆斯睡著的時候的吐息聲太過安定,讓他不之不覺得放鬆下來,儘管被搧了一下的臉頰還隱隱的刺痛著。
他做夢了,他夢到托斯格納家族還在的時候的事情。
他夢見養父的手拍著仍然還小的他的頭,嘴裡咬著跟雪茄,笑得像個父親。他和本來不屬於他的兄弟一起遊戲、學習,他們還曾經因為摔破了爸爸的花瓶而緊張的躲起來,最後還是被爸爸狠訓了一頓。
就在那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麼好的時候,他從孩子長成了他現在的樣子。他看見他父親的葬禮,他站的離他的兄弟有些遠,那是一個晴天,陽光照得葬禮發光。亞瑟記得那是他碰過最好的葬禮,一切都是這麼的祥和。
他看著他的哥哥把他打暈,亞瑟感受到一陣暈眩,身邊的事物彷彿瞬間被吸走。接著他感受到冷、感受到痛、堅硬的地板還有那被人強硬進入的噁心感。潤滑劑黏膩的濕滑清晰的令他脊髓發冷,他不能動。他們把精液射在他身上、臀上。陌生人怕自己被弄髒還戴上了套子,他不記得究竟有多少人上過他,那些日子像是一團要把他淹死的泥巴,幾乎令他窒息。
最後亞瑟一身冷汗的醒過來,伊姆斯不在房裡。他疾走到廁所裡對著馬桶狂吐,夢令他噁心,記憶中哥哥們的笑臉讓他想哭。
他不知道這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他打從一開始就對繼承權沒有任何興趣,他早已經決定終其一生為老托斯格納、以及整個家族賣命。但這些都是他自以為是的想法,老托斯格納死的時候,亞瑟沒在葬禮上哭,他另外兩個哥哥也是。但在他忙了一天回到房間裡的時候,他把自己悶在枕頭裡嚎啕大哭。
亞瑟希望自己現在也可以這麼做。
他是黑幫之子,在第一線跑生意他從沒有希冀過自己能不得罪任何人。他的仇人太多,願意買他並且玩弄他的人有多少他實在沒有閒情逸致去算。
儘管吐不出東西,嘔吐仍能讓亞瑟覺得好些。他坐在浴室的磁磚上,頭有些鈍痛。或許他真的應該醒醒、冷靜下來。亞瑟知道暗影先生在不夜城裡就是"絕對正確的情報"的象徵,這代表伊姆斯告訴他的是事實。亞瑟吃力地站起來,他脫光了衣服,把繃帶也全拆了。他站近浴缸裡把水打開,他讓水從頭淋到腳。
他必須前進,不能再一直躲著讓伊姆斯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