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附共生/03

 

 

 

 

冰室看著站在自己身旁專心致志清洗著碗筷的赤司心情有些複雜，雖然他肯定對方絕對是知道他正在看著他的事情，但那抹紅色的身影就是怎樣也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我完全沒有想過會有和赤司君這樣相處的一天。」以像是自言自語般的方式和身旁那人搭話，起先他並不抱持會有答覆的期望，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赤司像是手邊工作告一段落，緩緩地抬起頭，「我也沒想過，不過大概是預料的到的。」那語氣相當平靜。

 

「雖然這麼問大概會很失禮，但是赤司君起先是怎麼喜歡上大輝的？」雖然話說出口後他這才察覺到自己現在的行為像極了青春期的女孩討論喜愛的對象，但已經說出口的話怎樣也是無法收回的，只能沉默地等待對方回覆。

 

「我剛開始只是將大輝視作團隊的一份子罷了，大概沒有像你和他那麼唯美吧。」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但冰室卻沒有在赤司眼中見到任何負面的情緒流淌，估計對他來說那連一點威脅也無法構成吧，不論他和青峰認識的過程多麼轟轟烈烈面前這個優雅的青年肯定怎樣也不會在乎的吧，他對無法撼動他與青峰之間的小事情不屑一顧。

 

冰室無法否認自己是忌妒赤司的從容的，他自從失去紫原、火神乃至生活中無數熟悉的身影之後，他變的自卑同時也渴望一些能夠實際掌握的什麼，無數個夜裡他總是會憎恨自己的卑劣，但卻無計可施，他仍然只能努力將自己沉浸在與青峰的相處互動中，假裝所有的一切仍在世界末日發生之前，在他思念著青峰的同時，總會感到胸口一陣悶痛──他一不小心便想起了紫原的逝世。

 

如果假裝一切都完好的話，紫原應該會抱著他的，而他那該死的自卑肯定也能消散一些吧，冰室使勁的將純白色的被褥扯起毫不遲疑的遮蓋住那若墨水般深沉的黑髮，隱藏在被單中的臉龐早已不受控制的佈滿淚痕，如此狼狽、如此孤寂，然而卻是他每日每夜都非得面對的現實。

 

紫原不會抱著他，火神亦不會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喊他一聲辰也，所以有的一切早已風雲變色。

 

「我和大輝只是非常自然的走在一路而已，該說是作為強者的物以類聚吧，不過他和你交往之後倒是做出了很多讓人意料之外的事情。」赤司的語氣聽上去有些遲疑，冰室推測大概是他邊思考著該如何表達的緣故吧，於是便耐著性子等待，那和他相當不同的嗓音在安靜無聲的空間迴盪著，如同那鮮紅色的髮總是讓人無法忽視，赤司的嗓音同樣讓人無法忽略，稱不上高亢也並不是低沉的，但那聲音聽在耳中相當舒服讓人無法忘懷，「像是被我知道他劈腿的時候，還曾經跪下來求我別要求他和你分手，同時也說絕不和我分手。」說到這裡赤司淡淡的笑了，像是在闡述令人眷戀的回憶似的。

 

「……」一時之間，冰室怎樣也插不上話，畢竟他是赤司與青峰之間的第三者，無庸置疑，這樣的他能被赤司接受甚至站在他身邊與之對談便是莫大的榮幸，他如何能接續這個敏感的話題？

 

「辰也，你太自卑了。」最後赤司吐出了這像是結論般的話語，那紅寶石般的眼眸充斥著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情緒，不知怎地冰室就是認為那樣的目光超脫了世俗所能套用的形容詞，說是溫柔但卻感受不到柔和，也完全和憐憫扯不上關係，他只能欲言又止的盯著這樣的赤司瞧。

 

面前的這個人這幾年究竟都經歷了什麼，此時此刻冰室腦海中只剩下這樣的想法。

 

「雖然我曾經想過要將你驅趕出我和大輝的生活，但是大輝說什麼也不願意放手，我也曾經賭氣的對他說要離開他……我從來沒想過他會瘋狂成那個樣子，簡直像是喪失理智的野獸似的，直到逼我說出不分手三個字之後才安心的平靜下來。」赤司的目光穿透過面前的小窗望著外頭，冰室試著追隨對方的眼光試圖尋找目標物，但卻毫無收穫。

 

「大輝自我中心的程度就像個孩子一樣，我大概是因為羨慕他所以才會接受他的親近的吧。」原先停擺的動作再次進行，赤司在短暫的沉默中開啟了水龍頭沖洗碗盤，接著帶著平淡緩和的笑容再次啟齒，「雖然過去的比賽總是有人把我說的像神一樣難以高攀，但實際上我也只是勤於練習而已，即使相當有天賦也沒有辦法和大輝擺在同一個層級比較，我想你應該很能了解這種感覺才是。」那篤定的語氣讓冰室剎那間有種完全無法藏匿自己的錯覺。

 

「我以為你從來不會懷疑自己。」

 

「那只是你的成見而已，我也是人，理所當然會對各式各樣的事情懷疑，我可沒有你們想的那般完美啊，否則我們三人的關係也不會演變至今這麼難堪狼狽。」

 

「說的也是，雖然我始終把你當作大魔王之類的存在，但或許那只是先入為主的一種概念而已吧，對你有所誤會真的很抱歉。」即使赤司的話如芒刺在背般的讓他感到煎熬，但冰室仍然盡可能的不迴避問題，赤司待他已經不薄了，能願意和他分享青峰的愛情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所以即使赤司對他出言不遜他都有忍受的必要，應該說作為回報他必須欣然接受對方所有的言行舉止。

 

是赤司的慈悲給了他一個歸處。

 

「你倒不需要向我道歉什麼的，我沒怎麼介意過。」看見對方心如止水的模樣不再讓冰室感到難受，或許光是這一小段共處的時間就讓他稍微感覺自己和赤司貼近些了吧，就算這或許是錯覺也無妨。

 

「……其實我並不相信你沒有介意過，即使赤司君你從未在意過我，但大輝畢竟和你是交往的關係，大輝和我不符合世間道德的關係一定傷你很深吧。」冰室幾乎將自己帶入赤司的立場，倏地發覺他不知何時開始竟心疼起站在自己身旁的青年，曾經在心中恣意成長的妒意也不再那麼深根地固，雖然他無法退出他們之間，但卻也還是希望他們兩個能幸福在一起，這樣的想法大概就是他最近以來最大的變化了吧，大概是類似於愛屋及烏的心態，冰室私自推測。

 

「一開始我還不相信大輝說的話，但辰也你真的出乎意料的是個愛自我犧牲的笨蛋呢。」赤司輕笑，然而冰室剎那間卻無法理解這段話所代表的意涵為何，彷彿是看穿了他的困惑，對方毫無遲疑的開口解釋，「雖然會變成今天這樣你得負大半的責任，但我和大輝並不是沒有任何錯誤的，你別忘了，是我允許你們兩個這段關係的，所以我理所當然也必須和你們一起面對，你不需要認定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錯，雖然現在要你將心結解開很難，但是試著不要再對我抱持罪惡感了，你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讓我非常不悅。」

 

「我猜，你是個不喜歡被人稱讚的人，是嗎？」

 

「不，我只是不喜歡虛偽和無意義的稱讚。」

 

「自從搬過來之後，我一直不停的對赤司君改觀，你出乎意料的是個溫柔的人啊。」冰室緩緩地闔上如同黑墨般的眼眸，白皙的臉龐在傾斜侵入室內的陽光照射下顯得相當精神，總是平直而憂鬱的嘴角此時悄悄地揚起。

 

這樣的生活大概都不是他們三人起先能預料的到甚至並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但這樣的生活大概也是有其意義的吧。

 

在他們陷入沉默沒多久，便同時感受到自己的腰側被一個不容拒絕的力道摟住，熟悉的氣息噴灑在冰室的頸子以及赤司的臉頰上，「我回來了。」青峰像是撒嬌似地磨蹭他倆，這樣的行為讓冰室感到愉快地笑了笑，「大輝真像個孩子呢。」在他帶著寵溺口吻說完後，赤司與冰室不約而同的轉過身各自在青峰的懷裡佔據一角。

 

「在你們面前我哪時候像個成年人了啊。」對於冰室的話青峰並未有任何稚氣的反駁，僅僅只是接受，光是這樣就和年少輕狂的青春期相差甚多，這大概是本人沒怎麼察覺到的改變吧，這個人不知不覺也從專制的暴君成為了一個溫柔的情人了啊，冰室有些感概的想著。

 

「補給領回來了？」

 

「啊啊、我已經放在餐桌上了，要拿進來嗎？」

 

「我等一下再拿就好了，今天有聽到什麼消息嗎？」

 

「沒什麼特別的，不過今天倒是有有聽說政府好像找到了方法可以讓世界末日停止什麼的，不過好像他們也不是很確定方法可不可行就是了。」青峰說的含糊，雖然內容不太能理解，但冰室仍然認真的想要了解，畢竟這攸關他們的未來。

 

「是嗎？明天換我去領配給吧，這消息我挺感興趣的。」赤司輕捏自己的下巴低喃，與此同時冰室也自然的開口表示，「那麼我也去吧，我也很想知道這則消息究竟是怎麼回事。」

 

「乾脆一起去就好了，反正我一個人留在家裡也很無趣啊。」

 

「要是沒人在的話家裡的東西該怎麼辦？我和辰也領完就會回來，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如果你真的那麼需要人陪的話，自己求辰也留下來陪你吧。」即使語氣平淡也並沒有讓人感到不悅，這大概就是赤司厲害的地方吧，冰室有些無關緊要的思忖著。

 

「大輝，我和赤司君會盡快回來的，麻煩你看家吧，可以嗎？」

 

「啊啊、知道了。」即使回應的語氣相當不情願，但青峰仍然答應了他的請求，同時摟著他的腰的手也稍稍收緊，「大輝？」這樣的舉動惹來了冰室困惑的呼喚，然而青峰顯然沒有想要回覆的意思，很輕易地便敷衍過去，本來冰室是打算追問的，但最終仍是出於對對方的縱容而放棄追究。

 

 

＊

 

 

冰室輕輕的在自己冰冷的掌心呼了口熱氣企圖藉此驅趕充斥全身的寒意，一旁的赤司沉穩的與他並肩，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被嚴酷的天氣侵蝕的困擾，那雙異色猶如寶石般的眸子緩慢而有節奏的輕顫，白色的鹽粒順著風沾上他纖長的睫毛，那頭鮮豔明顯的赤髮上頭覆蓋上一層薄薄的白色，在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之前，冰室乾脆的移開了目光，視線在前方排隊領取配給的列隊聚焦。

 

與往常沒有太大的差異，分發配給的仍舊是軍人，為了以防民眾搶食也安排了武裝人員站崗，但感覺算是敏銳的冰室還是在這日常般的景象中尋獲不同之處，站崗那看似無所事事的軍人時不時會像前來領食的民眾搭話，那看起來就像是尋求協助的模樣，加上被詢問的對象在體格上都相當具有優勢，或許青峰所說的並不是公開宣布的消息，而是被軍人私自喚去所得到的訊息吧，冰室如此推測。

 

「看樣子那個消息大概是沒有全面公開的，大輝應該是被叫去私底下說的吧。」一旁的赤司低語著與他相同的結論。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在領取配給的同時，冰室也悄悄的打量著一旁軍人的行動，說不在意是騙人的，雖說沒有這世界末日的發生他和青峰以及赤司就不可能有所交集，但他並不希望這種詭譎的狀態繼續下去，能早些結束也比較能放下心來。

 

「大概他們在挑選人也是有某些特定的條件吧，顯然我是完全不合乎他們篩選的條件。」回程的路上赤司有些突兀的開口說道，冰室困惑的表示，「我不也是不符合條件嗎？那個軍人完全沒有要和我搭話的意思啊。」

 

「不，我想大概只是因為有我跟在你旁邊所以他有所顧忌罷了，剛才他很多次都趁著你不注意的時候私自打量著你。」

 

「是這樣的嗎？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呢，赤司君感覺相當敏銳啊。」

 

「你也不差。」他們的談話告一段落後便沒有人再主動開口，只是兩人並肩沉默地回到住處，直到青峰那低沉的嗓音以及親暱的動作才將他們之間的靜謐打破，雖然青峰經過時間的淬鍊也變得成熟，但仍有些部分像個青春期的孩子般單純，至少在認定自己算是居心叵測那類人的冰室眼中，青峰和自己是完全大相逕庭的類型，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但或許是因為互補的緣故，他們出乎意料的契合。

 

「我有點累，先去小睡一下。」一進家門赤司便不容質疑的逕自走向臥室，雖然外表看不出來疲憊，但從對方比平時稍慢的腳不能推敲出赤司所言不假，青峰自然的輕喚，在赤司轉過身的同時溫柔地在那柔軟的唇上落下一吻，起先冰室見到這樣的畫面總會相當不平衡，但隨著和他倆相處的時間開始增加後，這樣的景象他也早已司空見慣。

 

「你要去睡一下嗎？」在赤司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彎入臥房之後，青峰摟過他算是纖細但結實的身軀問道，冰室淡淡地笑了笑，「我就陪著大輝吧。」語畢，冰室便隨著青峰的主導來到客廳在沙發上慵懶地小歇，即使只是互相倚靠著肩也能讓他感受到安心及平穩，起先他們將電視開啟企圖一同獲取新的消息，然而在那方型的機械無數次黑屏之後，青峰終於耐不住性子扯掉電視的電源線，他們便就這麼相互依靠著。

 

整個空間悄然無聲，但卻讓他感覺無比滿足。

 

「冰室，和赤司相處的還好吧？」青峰有些遲疑的詢問，想必這問題一定忍耐很久才決定要開口得到答案的吧，面對這樣溫柔小心地青峰任誰也會動容的，更別提一直喜歡著他的冰室更是完全無法招架，「我和赤司君相處上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大輝不需要擔心。」

 

「你和赤司有事情都不說，自己憋著我很擔心啊。」聽見對方直率的言語剎那間胸口流淌著溫暖難以言喻的感受，即使他至今仍然不停地懷疑自己是否有得到如此真摯情感的資格，但這樣的話語讓他短暫的感到安慰。

 

他是如此的喜愛著青峰的啊，即使是對方無意間的話語也能讓他如此欣喜。

 

「我並不想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對著大輝宣洩，難得可以和大輝在一起，才不想將這麼寶貴的相處時間拿來抱怨或是發洩自己的情緒，我想赤司君大概也是這麼想的？」

 

「你們兩個多依賴我一點也不會怎樣的，尤其是你，別背負太多多餘的東西啊。」

 

「和赤司君說了一樣的話啊。」冰室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你們果然相當有默契呢。」在他說完後，青峰用力地將他埋入自己的胸口，困惑之際對方的語氣略帶苦澀的述說，「默契這種東西時間久了就會有的，別想太多，如果只是默契這種東西反正我們有很多時間能培養，啊──反正你別給我胡思亂想！」似乎是無法找到精準的話語而顯得不知所措的青峰反倒讓冰室覺得有趣。

 

「我並沒有胡思亂想，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雖然剛開始會對大輝在親近我的同時也摟著赤司君這件事情感到難以接受，但現在真的已沒事了，赤司君是跟相當溫柔的人，和他相處也很輕鬆，並沒有造成我的負擔，況且能多個人陪伴也不是甚麼壞事。」

 

冰室動作輕柔的捧著面前情人黝黑的臉龐，接著毫不遲疑地將兩人的額碰觸在一起。

 

他們的眼中只剩下對方的面容，而後他們都滿足的笑了。

 

 

 

 

TBC.

 

考試歸來，但接著大概又是忙碌的生活，打算趁這這幾天來累積一下稿子這樣。

感謝點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