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一間房又沉默了許久,我喝了湯藥以後覺得有點倦,躺下去瞇了一下子,醒來的時候感覺 時間也過不久,那人還是靠在角落發呆著,大概是因為這幾日睡多了,現在反而睡不著了,於是就面臨每天都要面對的問題,那就是睡不著以後我能幹什麼,我是能 出房門,最多也就到茅房去,而且去個茅房,還會有隻跟屁蟲跟著來,擺明不讓我自由活動,而想說話,也沒有一個健談的對象能陪我聊。
我翻了翻身,左翻翻右滾滾的也不知熬了多久,實在是睡不著,躺久了也是腰痠背疼,就起身動動身子。
一 看我又有動作,那兄弟眼神馬上又飄過來,眼神銳利的幾乎刺疼了我一下,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警告,然後又翻回去發他的呆。我也只能在屋內轉轉手臂動動脖子不讓 自己太僵硬,練武這事兒沒有天天實行、持之以恆差別就會相當大,我這下荒廢了好幾天,只能之後勤加練習把這些天的份都給補了。
在室內能夠運動的量也就那樣了,算是有稍微舒展筋骨之後我就坐回床上,那兄弟還在望著窗外的綿綿細雨發著呆。
「到底什麼這麼好看?」我也算是悶慌了,老冒著吃閉門羹的危險跟他說話,不過他也不是真的會無視人,就是反應太淡太淡了。
「我只是覺得,我好像不該在這裡。」他意外的像是對我說了心事一樣,我一聽哪能放過這樣的機會,連忙又問他:「那你認為你該在哪?」
他依舊望著窗外,表情有一絲絲的變化,好像在思索著該如何回答,好一下子才淡淡的又說:「我們同行我知道,這日子過的太安靜了。」
他一說我立刻能夠理解,確實這日子實在太過安靜而且太平,甚至可以說,太過安全了,沒有處處充滿威脅利誘,就像你餵老虎吃一輩子的肉,卻突然讓他只能吃草 的感覺一樣,對於我們這樣的人實在是水土不服,平穩的日子沒什麼不好,但是太平穩反而讓人懷疑是不是有更大的危險在等待,是不是我們已經落入什麼圈套,但 是一切卻真的只是單純的好日子而已。
「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以後可能也沒這種機會了,偶爾遠離那些打打殺殺不是也很好?」我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的說,也許這句話也算是一併再說服自己吧,這日子太愜意,反而讓人覺得內心急的像被火焚燒一般難受。
這回他整個身子翻了過來正對我,我不由覺得肚子抽疼了一下,像是被父親抓到做了壞事的小孩。
他面目有些凜然的說:「久不久,那得看你。」
幾天下來我大概也能猜到了,這兄弟無非就是二爺派來照看我的,雖然我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要讓一個武功高強的傢伙來照顧我,要不就是我讓人給盯上了,要不就 是盯上我的根本就是二爺。每當想到這裡我就頭疼的不行,要是真是二爺安排了什麼是不意外的,但是我跟了二爺這麼多年,終究讓人覺得難受許多。
但是另一點想不通的是,我臥病在床,二爺身邊一定也正缺人,人才不敢說,那人力也是絕對缺乏的,不曉得這樣的時候把這高手藏在我身邊的用意何在,難道是不信任他?
「誰讓你們規矩這麼多,不讓出門不讓練武還不讓我自個兒調息,這病沒有也給你們悶出來!」
調息指的是一種治癒內功,依據個人功力,每個人能夠做到的調息能力不盡相同,說廣義一些,就是讓自己體內的氣息內力透過內功調整的方式去做一個加速自我修 復的過程,但是許多條件下調息是沒有用處的,像是中毒,如果在毒性不明確的狀況下調息,很有可能造成自己將毒素推向全身經脈,一個弄不好,可能會遺留下永 久的後遺症,毒性猛烈時更可能加快毒素發揮的速度跟效力,進而推進死亡。
但奇怪的就在於,他們說我中毒以來,我最多也就是感到頭暈目眩,全身發熱,症狀跟中暑或是發燒差不多,但又不是這麼嚴重,也完全感受不到其他症狀,禁止外出不說,不讓我試著調息怎麼會知道我是真不能這樣做?
聞言他就立即皺了眉,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我,表情十分嚴肅的說:「唯有調息絕對不行。」
我也認了,畢竟自己不是大夫,胡亂一試搞不好真會出事,在不知道自己狀況之前還是安分點為好,至少二爺是安排大夫治我,代表我一定還可以多活幾年,別自己 躺進棺材才好,但是對於自己身上的毒我還是萬分覺得好奇,老是瞞著累的也是他們,你說我這一個大男人也二十出頭了,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難不成我壽命快毒 沒了,怕我自己想不開?做這行死不死活不活的,就算還沒做好準備,心裡也早有個底了,這些人怎麼就這麼婆婆媽媽?
我避開他的視線,也看了窗外,依舊的細雨連綿,土腥味兒都飄了進來,味道不是很好聞,但是雨天總是讓我感到莫名的安心,就這麼待在這什麼都不做……真的好嗎?
我不禁又開始思考著該怎麼突破現狀,正面拼果然不可能,用溜的也老被逮住……
「你是不是又在想怎麼逃?」他眼神突然銳利的像是直刺我骨髓,我不由顫抖了一下,心說這人怎麼這麼清楚?我有表現的這麼明顯嗎?明明之前在外辦事也沒被瞧 出來過,至少顏面表情是受過訓練的,我剛剛應該是一臉憂鬱像是在想念相好才對……想到這我才暗暗又罵自己一聲笨,同行的,還是精英,怎麼可能瞧不出來!
我就乾笑幾聲「哎,我這不是在想著怎麼跟兄弟你打好關係嗎?你說咱們都同個屋簷下相處幾天了,更何況兄弟你還是我救命恩人呢,是不是得想著哪天給你來個銜環結草啊!」
我自己說來都覺得諂媚,那兄弟果不其然就轉過頭去低聲一句:「還裝。」
我也是被堵的無語,只能乾笑幾聲作罷,難得開口了也不想就這樣回歸沉默,想也沒想胡亂的就問:「對了,來搗場子那兩兄弟怎麼樣了?」問這句其實我覺得根本 是廢話,若不是我大意輕敵對方又使詐,那兩人對我來說其實根本不在話下,更別說這人武功高強,大概啪啪兩聲就解決了吧。
「死了。」他淡淡的回答。
我腦子嗡了一聲,突然覺得有點暈眩,就按住額頭,從指縫間看著有點陳年破爛的木頭地板,就呆住了。
「你殺的人?」
「嗯。」
他幾乎想也沒想就回答了,估計也沒看我一下。
至於嗎?就算對方使詐用毒,一個小小門派的小小踢館活動,至於真搞的見血見腸嗎?就算是替人幹東幹西殺了不少人,就算是手染鮮血,不,正因為手染鮮血,不 是才更該知道生命的脆弱跟可貴嗎?這人總是開口命閉口殺的,卻從來沒見他真做什麼就以為那是屬於他的貧嘴方式,難道其實根本是我會錯意了?那麼他威脅我的 時候,莫不是……?
我猛然一個回神,這傢伙已經站在我面前,其實我並不害怕他,也不是真的害怕死亡,只 是覺得人要如何才會像他那樣輕視生命?我從莫約十一歲起就待在二爺身邊,不管一開始打雜跑腿,到現在臥底算計,二爺手上是幾百條人命,總是弄的鮮血淋漓, 但他總是教我,即使我們的工作存在於剝奪生命,但是每一條人命都是十分可貴,也許我們殺人不眨眼,但是必須早一步思量好這條命值不值得剝奪。而這些我從小 聽到大,一直深信不疑,一直到現在都是。
我看著眼前的人不由覺得又氣又悲,別人的事說實在我管不著,所以我也沒說什麼,只覺得這人莫不是思想偏差,就是他有著比誰都要複雜的過去。
我抬頭和他對望大約有好一下子,他只是瞧了瞧我,一度開口想說什麼,但又立即闔嘴,最後只說:「不舒服就說。」
我不知道自己剛剛是不是用了什麼怪異的眼神看了他,但他眼神好像滿是複雜的又看了我一眼,推開門就出去了,我一下子就覺得有點疲倦,躺了下去又完全無法入 睡,翻來覆去就在想像一些自己都覺得荒唐的事情,最後想的腦子反而愈發混亂,乾脆就不想了。也許我和這人也就到我毒清了為止,以後想見大概也見不著,咱倆 以後就是各走各的,誰也不會想起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