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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待我訴說旅途漫漫

滅明

Jan 28, 2016

35

12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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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清晨，夏碎便同當地村落指派的領路人進山向北。

　　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對不起喔，喵喵只能送你到這邊了。」金髮碧眼的女孩攏了攏厚實旅行斗篷的帽子，真摯的表情確實是在為他擔心。

　　夏碎客氣的笑著要她別介意。兩人前方去路已盡，絕壁上只有一個黑漆漆的洞穴似怪物張大的嘴，貪婪吞嚥著狂風，以致肆虐耳邊的風聲讓人連說句話都十分費力。

　　其實領路人能帶到這麼深的地方，他已經十分感激，換作是別人來或許走到半途就算是仁至義盡了。他不禁對一開始以為村子派個能力平凡的花漾少女給他引導誠意可見一般的想法感到抱歉，女孩在惡劣的地形與環境始終意志堅強，一路還興致勃勃地和他交流當地的故事和術法。

　　他身上也穿著相同的斗篷，裡側的暗袋備好了一些武器與法術媒介，都安放在便利取用的位置。想了想，他將裝有少許殘餘物資的小袋解下來塞給女孩。

　　「你把乾糧和水都給喵喵的話，你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辦？」米可蕥瞪大眼睛，「而且還有回程呢？」

　　「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

　　不容拒絕地直接將行囊掛在她身上，夏碎沒有正面回答，也是不忍心告訴她已經沒有回程了。

　　就算不考慮本身作為龍魂祭品的問題，前往世界的盡頭本就是一件凶多吉少的事情。即使是這片大陸上所能買到的、最詳盡的旅人之書，也無一提及邊境之地的真實樣貌。　　

　　以一族之名簡單與只有數日之緣的領路人互相祝福，夏碎正想離去，卻見她抬起頭，欲言又止的。

　　「我跟你說喔、」湧入洞穴的狂風忽然變得更劇烈，就連穩住步伐的法術都快失效，米可蕥幾乎是用吼的才能和他說話，「其實啊……喵喵曾經看過那條龍！在很久之前……！」

　　夏碎等著她後面的話語，卻看著她徒勞無功地圈住手掌在嘴邊試圖朝他喊話，還是只能聽見殘破的幾個發音。

　　他無奈的笑了笑，米可蕥會意也只好轉而大力揮手告別，目送他沒入黑暗中。

　　邁入洞窟中，夏碎立刻被突如其來的寂靜包圍。

　　才兩步的距離，背後的天光與風暴都霎時消失無蹤，像是被什麼人抬手闔上了大門一般。夏碎並不感到訝異，來時他便知道這個洞穴是大陸上為數不多的傳送點──或是本質上相同的東西──之一，而靠近時強烈的魔法波動也證實了這點。

　　目前版圖遼闊的大陸上已知的幾個傳送點在地圖上都有紀錄，這些大型法陣遽聞皆是上古時期所遺留的產物，至今仍未有人成功複製過其一。

　　

　　試過幾個簡單的法術，發現凝聚的力量全都在黑暗中被吞噬，夏碎索性嘗試著移動了幾步，始終沒有撞到任何東西，他便不疾不徐地繼續前進。

　　就這樣走了一段路，夏碎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他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

　　嘗試發出聲音，也像是沉入了湖底般一片死寂。

　　再往下走。不停的走著。卻完全不知道過了多久、走了多遠──失去了觸覺像是丟失了這個軀殼，無關上下左右前後顛倒，只餘一片虛無。

　　在心裡將眼皮闔上，卻無從得知它是否實際發生。即使肉身與靈魂剝離，在兩條平行線上漸行漸遠，意識仍掙扎著前行。

　　眼、耳、鼻、口、身，漸次消失。

　　可夏碎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他開始覺得自己就像是融化在鍋爐中，在這世界本就沒有形體，從未知覺、從未存在，分解成最渺小的塵粒，隨時都能消散無蹤。終於最後的自我也即將失去。

　　長路漫漫，無止無歇。似是永遠到不了盡頭，又停步之刻即是盡頭。

　　

　　『醒一醒。』

　　『你不應該停留在這裡。』

　　嗡嗡的低語聲刺進胸膛，好吵啊。是誰在說話？

　　

　　就那一瞬，夏碎突然「醒了」。

　　未曾「聽見」，可他知道有人在和他說話──察覺到這一事實，霎那間消失的一切又排山倒海地湧回，支離破碎的身軀重新拼湊。他邁開踉蹌步伐死命地奔跑，亟欲從現況中逃離。

　

　　滴答。

　　水珠落下的聲音此刻響若警鐘，夏碎剎時從虛空中被拋了回來，雙手撐膝大口喘氣。不只是恢復聽覺，與此同時還嗅到了一股潮濕的氣味，他餘悸猶存地低頭，水窪安穩映射出一個完整的倒影，這才使他放下心環視周遭。

　　再度重拾光明，卻赫然發覺自己面前展開的是一片無垠荒原，灰鬱的天空低得像是伸手就能觸及，被壓迫在這樣的天地之間胸腔就快要窒息。

　　轉過身一看，原來自己始終站在洞窟入口前，望進裏頭卻發覺這洞淺得只能容下一個人，隱隱可見洞道上方水珠緩緩滴落，正是方才聽到的第一個聲音。

　　幸好不用煩惱回頭的路，夏碎想著，不知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深吸了口氣，忽然覺得掌心一陣刺痛，夏碎抬起手察看，發現雙手手心都留著一排血洞還隱隱滲著紅，儼然是還在不知天日的洞裡行走時被指甲掐破的，這才感到有些後怕。

　　表面上再如何的波瀾不驚，夏碎終究只是個17歲的少年，成熟並不能讓他從此無所畏懼。

　　無人不害怕死亡。即使性格中溫柔與堅強的兩面驅使他出戰，他仍不願讓自己的性命毫無意義地葬送。

　　

　　夏碎很快就回過神來，他並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是什麼。邊境之地的能量紊亂無章，狩獵常用的探查術式毫無用武之地，他接著觀察了一下環境，發現這也是件無意義的行為——放眼望去，唯一的地標只有遠方的一座高塔而已。

　　他徒步往塔的方向走去，越來越靠近時便察覺能量的流動開始有了交匯，而且幸運地和他的目標一致。經驗告訴他已經離龍越來越近了。

　　這又是一次漫長的路程，所幸這回五感皆全，還能看著標的物在視線內逐漸放大。但直至到了「塔」前，夏碎才恍然覺得自己實在有愧於身為獵人的眼力。

　　那高聳入雲的柱子根本不是「塔」，是一棵參天大樹。

　　離主幹還有些距離，夏碎腳下踩的已非地面而是密密麻麻的樹根，這時已能看出岔開的枝椏光禿禿的半片葉子也沒有，彷彿縫合了天與地的灰褐色樹幹遠遠會被看成是高塔也無可厚非。

　　雖說荒蕪大地間生長著僅僅一棵巨樹十分突兀，但此處畢竟是世界邊境，看見什麼恐怕都驚訝不起來。仰著頭端詳著完全看不見的樹頂，沒一會兒夏碎便覺得後頸開始痠痛了，只好收回視線單手按了按僵硬的肌肉。

　　

　　而這一低頭又有新的發現。盤根錯節的碩大樹根之間，竟有一處空隙微微發著光，那亮度並不十分明顯，尤其現在天色並未暗下。

　　夏碎穿梭在比人還粗壯的氣根間，繞著樹幹外緣走近查看，發現那側樹根微微拱起讓出了一人寬的空間，就像是刻意造出了門一般，而其中還有個入口朝向下延伸出地窖似的階梯，微光便是從裏頭隱隱透出。

　　鬼使神差地，他舉步踏上階梯往下走去。

　　在窄道間，洶湧的能量流如海潮般席捲周身，彷彿跩拉著夏碎帶他一步一步向地底下去。雖然通道內明亮如晝，他還是一手扶著牆行走，稜稜角角的觸感是不知名的礦物，而光源竟是從壁內產生的。

　　規律踩踏的節奏隨著一彎拐過一彎而逐漸加快，鞋跟喀噠喀噠的聲響在終於離開最後一道階梯後戛然而止。

　　恐怕是再也不敢說自己不會對這裡的事物感到驚訝了，他想。

　　在不大的空間，視線所及之處全都被書給填滿——在任何一個城鎮裡、用幾枚銀幣就能買到的那些。各色各樣新舊參雜不一的書籍在地面砌成無數高塔，大多僅有半人高但有幾座甚至已遠超過頭頂，搖搖欲墜。

　　四周的牆壁像通道一般透出暖光，卻比剛才看到的石材更加細緻透明，凝晶似玉中隱隱閃爍著星點似的斑爛。

　　夏碎隱約察覺自己究竟是來到什麼地方了。

　　而就像是驗證他的臆想般，在這幕靜止如詩畫的背景中，主角只消一個抬手翻過書頁的動作便捋獲他全部的視線。

　　銀色長髮的少年優雅交疊著雙腿，在中間的椅子安適從容，彷彿坐擁著瑰麗碉堡，置身於畢生的無盡財富之中。

　　他手中捧著一本薄冊，羊皮紙紮成的紙品像是百年前的學者筆記，少年垂眸忘我地投入眼前的一行行墨跡，對於入侵者的出現置若罔聞。

　　若非額前那簇焰火般的髮絲，和被柔光包裹著融雪般晶瑩的膚色過於精緻，少年抿著薄唇、蹙眉思考的專注神情，無限接近於人類。

　　但僅是形而上的接近。

　　夏碎並未忽略掉精緻如人偶的樣貌下，壓倒性的力量湧動，連視線都未曾挪移，龐大的壓迫感已排山倒海而至，勒緊他的心臟。

　　

　　這便是年輕獵龍師與他的龍的初會。

　　或許在那個時的那個瞬間便決定了他們的結局，隱隱是種宿命般的觸動，他一眼就懂得，猶如身陷囹圄、被困縛於方寸之地將不會是那一位所能見得最美好的姿態。

　　然而，此刻這些念頭也不過在夏碎腦海中一閃即逝。

　　他知道對方是誰，那麼作為獵龍師所能做的也只有給予另一種意義上的解脫。

　　

　　雙臂交叉於身側抽出薄刃，夏碎如迅雷般躍過脆弱的堡壘，毫不猶豫地直取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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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朋友[冰炎]終於上線。（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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