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常寒冷的早上，堆滿數字的公車路綫牌。馬路上的車子很多。油站後面的大樹看似比昨天憔悴。受制於國際能源供應緊張影響，中石化汽油今天售價每公升三十三港元，柴油每公升三十一個半。970，特別車，只往旺角。阿霖錯過了之前的那班40P號公車。龍虎山清晨的空氣，今天特別冷。91，中環碼頭，93C，西半山堅道。可能是睡不夠的關係吧，阿霖感覺頭腦不怎麽靈光，薄扶林道在身邊擦過的汽車，和那陣特別冷且迎臉吹來的風，把阿霖保持清醒。他期盼著車上的椅子，可以放下書包小睡片刻的椅子，所以他心裏面一直在重複著幾個號碼，等車的三百秒不知怎的變得越來越長，23，40，40P，93，93A，任何一個號碼也可以，23號公車的總站在對面，但是總站裏面沒有車。阿霖再次拿起電話檢查時間，無情的冷風打在他的臉上，仿佛一頭蓋進充滿冰塊的冰箱般，把即將站著睡的他打回這個昏暗的清晨。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3ytC4XVP
公車上是多暖，八達通機熟悉的聲音。公車在他的眼皮低出現，他走了上雙層公車的上層，選了那個平常的窗口位，準備閉上眼皮，眼皮卻又突然閉不上。何東夫人堂，潮商學校，英皇書院，寧養台，車子走在天橋上，車子從天橋上走下來。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gyU1TZs4
長在牆上的榕樹，黃白色的教堂，白色的學生制服，變得嘈雜的上層車廂。爲什麽會睡不着呢？是變得狹窄的馬路太顛簸的關係嗎？是天氣太冷的關係嗎？阿霖嘗試閉上眼睛，然後又突然猛的把眼睛睜大。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KTtRfW3l
也許是報站機太大聲的問題。他試著閉上耳朵，卻聽見了玻璃碎在地板上的聲音。厨房門是開著的，父親拿著金屬棍，阿霖的臉頰被玻璃碎擦傷了，他摸了摸，指尖沾上了鮮血。是他做錯了嗎？又是他做錯了嗎？阿霖猛的睜開雙眼，車子停在斑馬綫前等著橫過，車廂上面的熒幕寫著，下一站聖士提反女書院。車子抖在陡斜的小路上，樹枝打在上層車廂的玻璃上，阿霖每每合上眼睛也會反動作的馬上睜開。西摩道，西摩道，車子停在那個熟悉的超級市場前，阿霖連忙趕下樓梯，在車門關上之前下車。離開了薄扶林，到了中環半山，空氣還是這麽的冷，甚至呼吸的時候會出現水氣。阿霖拿起學生證，拍在學校閘門上的讀卡機上，擦了擦臉頰上的創可貼，嶄新的傷口、再次翻開了渾濁的感情。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bJCvnB7hD
學校狹窄的走廊在這個天氣和時間點下顯得特別陰暗。「啊，你來了！」沉重木門的另一邊是阿東爽朗的聲音。阿東穿著黑色的水手服，黑色的圍巾，有兩條白綫的黑色短裙，還有一件深棕色的毛衣。白色的衣領和藍色的領巾在這個深色的配搭上顯得特別矚目顯眼，也强調了她淺色的肌膚。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a28UZNvR
「你比平常遲呢，」阿霖對著正在解下書包的阿東說道。阿東解釋說今早東區走廊因爲氣溫急降而發生了交通意外，他乘的公車大幅延誤了，最後令到他在金鐘轉車的時候錯過了原本要上的那班車：「今天真的很冷呢，」她摸著她的圍巾說：「你今天開來不怎麽精神呢，是睡不好嗎？」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TR6srYvm
「我…，」阿霖說著，但是阿東打斷了他：「沒事沒事，傳聞今天中午好像會停課喔！」「哪裡看到的？」「年燈討論區喔。」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jK9iDSeG
「真的假的？」阿霖半信半疑的說道，但是阿東卻咪咪嘴說：「待會兒不就知道了，不是嗎？」她笑了笑：「總覺得今天今天特別多事情發生。」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yzygaTTV
阿霖放下書包，坐在他的位置上；他的位置位於教室的中間，教室的設置令到桌子與桌子之間都有一條狹窄的走廊，走過的時候要小心放得不好的書包。阿東坐在阿霖的桌子的左邊，背對著阿霖，面對著灰蒙蒙的窗戶和外面同樣灰蒙蒙的世界。學校位於被大廈包圍的港島半山，陰陰森森的二月清晨，窗戶勉强可以看見幾乎被大樓遮蓋的中環中心。「可能是因爲昨天許了願望呢——，」阿東説著，稍微晃著她穿著黑色長筒襪的雙腿：「話説阿霖！你許了個什麽願望？」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7KAXNgQrm
「…秘密，」阿霖托著頭，看著值日生刷黑板的背影，學校的男生制服是白色的襯衫配棕色的背心和深藍色的校褸。今天的日期和值日生的名字出現在黑板的角落，教室裏面大部分人都穿著校褸，阿東雖然説著冷，但是只穿著毛衣和圍巾，甚至裙子還是短的，大腿只有一層薄薄的襪子。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oBveD9OX
「很掃興誒——」阿東説著，把頭別過來。她有著一雙平易近人的棕色雙眼，黑色的長髮綁成一個放在腦後的髮髻，眉毛比較厚，但是聲綫比其他女生沉。她說外語特別流利，對俄語特別有興趣，甚至早些日子開始自己創造了個語言。也許她覺得很酷吧，她近些日子會開始在通信軟件用自己創造的語言回覆別人。阿霖説著，不自覺的開始滑Thiscord上與她的私聊對話記錄了。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bWU00sky
阿東是阿霖認識的少數女孩子之一，對於阿霖來説，阿東是個怎樣的人呢？他們兩人在社交通信軟件Thiscord群組上面認識，阿東不小心的說了她就讀的學校，阿霖才發現原來他們兩人是同校同學。習慣發貓咪GIF圖的阿東，空閑時間會在筆記本上面寫奇怪符號的阿東，説起感情事會變得極其羞澀的阿東，語文科成績頂尖數理科越來越紅但是卻選修電腦科的阿東，願意與阿霖説話的阿東——在老師的一聲令下，在走廊聊天的同學全部返回了位置，阿東也回到了她靠牆的座位。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8UCNV6Ev
「今天的早會取消了，」老師對著麥克風吩咐道：「但是接下來校長會有宣佈，同學要必須留意。」也許也是因爲氣溫急跌的關係吧，連老師也穿著棉質手套，彩虹色的手套與暗色的大衣形成强烈對比。校長沙啞的聲音從教師黑板上方的曠音器播出：教育局宣告全港所有中小學幼稚園即時停課，所有已到校的學生可以選擇立刻返回住所。該回去睡嗎？同學們有的背上書包準備離開，同學們興奮談天的聲音開始蓋過校長的廣播。阿霖掏出手機，發現Thiscord上全都是洗版式的「停課了！」信息。「Mwah！」阿霖慢慢地輸入信息，再補了個平常會用的貼圖。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fsIGUIPw
「我們去元朗玩吧？一起找阿貓阿梓他們，」阿東透過私信說。阿霖把頭別過阿東的位置，發現她對著他猛的在點頭。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gxg6jNv7
沒有拒絕的必要吧，阿霖心裏面想：反正又不想回家。同學在校長完成宣佈之後爭先恐後的跑出教室，似乎對這個額外的假期特別興奮，教室頓時顯得空曠異常，只留下老師和幾個在按電話的同學。完全乾淨的黑板，與走廊背著書包的人潮完全不配；阿霖用來按手機的手，手指竟然感到有點冷麻的感覺：雖然阿霖在家習慣每天都把冷氣開很大，但是這種冷的程度，在香港長大的他完全沒有體驗過。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P5TgeN6gP
學校出口的旁邊是超市分店，街道上大部分的行人都是穿著校服的學生，男生的穿襯衣長褲大褸，女生的穿水手服長裙大褸。踏上穿梭於樓宇間的扶手電梯，阿東興高采烈地説著如何能夠甩掉今天本來要舉辦的數學小測，如何期待著與住在元朗的那兩位友人相聚。她把及胸的頭髮放了下來，露出了金色的裏挑染：染髮雖然違反校規，阿東每天綁著的髮髻正正能夠藏起染色的部分。「我已經在Thiscord上通知了他們了，」阿東說：「預計一個小時之後到達！」通過了有著古老矮石牆的清真寺，人行天橋綠色的通道屋頂下面安裝著的光管，把阿東的長髮照成啞棕色。也許現在還太早吧，堅道的交通異常地暢順，蘇豪區的酒吧的大閘還是關著的。橫過馬路，再次橫過馬路，天橋，港鐵特惠站，阿東説起新聞，提到她喜歡的游戲《藍色檔案》的動畫要播第二季了，但是她很不喜歡動畫裏面「老師」角色的形象，說是弄得太馬虎了；解放軍連續一星期派遣軍艦圍繞台灣島，美國表示會派國防部主要官員訪問台灣；阿東拿出八達通卡拍向特惠站，然後吩咐阿霖也試拍一下：「怎麽了？感覺你今天話特別少欸！」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caaFzdFp
「我想與你們住在一起，」阿霖終於説出了心底話：「我想回去執拾行李。」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q7PKBuFw
「但是你不是說你父母…，」阿東開始説話的時候被阿霖果斷打斷：「他們昨晚喝多了，會睡到晚上。」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s7Tw5xuvu
「…晚上？」阿東語氣帶有點質疑的一位。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7oWSVZkrK
「藥，」阿霖之說了一個字。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6pYYxKi4r
阿東站在原地呆了呆，然後告訴阿霖他家再沒什麽位置讓他借住，但是無論如何也應該給阿貓阿梓他們交代一聲不會在一個小時内到達的事實。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5P0mwuGvO
沒有預料到今天會停課的阿霖，今早起床的時候為了爭取更多的時間，為仍在宿醉熟睡的雙親注射了少量安眠藥。他無法喜歡他的父親，他的父親也似乎無法喜歡他。他的夢想，他的願望，也許只有一個：他要與喜歡的人一起住。他走在堅尼地城大斜路的石級上，他嘗試抹去暗角的記憶，但是又無法令到自己靠近希望靠近的地方。山市街有著好像中環半山自動扶手電梯的設置，但是扶手電梯營運的方向正正與他相反。異常寒冷的早上九點，他拿著早已複製一份副本的鎖匙，提著冰冷的行李箱扶手，換了便服，檢查雙親是否還在熟睡。他頭也不回的帶著阿東乘電梯下石山街，踏入了地下鐵路的車廂，地下鐵路離開黑暗的隧道，錦上路，襯托出錦田廣闊平原的矮山邱，錦田河淀藍色的水面，路過了偶爾在樹海之間突立的藍白色大廈，白色橙色屋頂的村屋。窗外下著的白色粉末，對面路軌上面積著的薄薄一層白色，是雪。結冰的錦田河，開始積雪的屋頂，農曆假期後的二月。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2xrYAAb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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