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無盡深淵,永夜殿。
在一片黑暗中,時間彷彿被恆久凝固,終年不變,本該充滿邪惡與死亡的下界深淵,原來只是一片虛空。
「回去吧,尼達。」如此一句從四方八面傳來,與當天一樣,分不清來處。
尼達脫下外袍,露出本來面目,鼻樑上方一個交叉的傷疤,皮膚呈石灰色。
他叫道:「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良久,一片火光燃起,尼達所在的世界化為宮殿,卻依然是以玄色為主,沒有一根柱石。
尼達所在的走道兩側,漸漸顯現兩排人影。細看之下,赫然就是當天死去的群眾。
巨大的王座從永夜的大殿升起,王座上的索達緊閉雙目,右眼窩處的血痕彷彿烙印般深刻,並沒有任何消退的現象。
由幽影構築的王座兩側各站了一個小女孩,服飾一概都是黑緞連衣裙、玄色羽毛領邊、烏鴉面具,與王座相等的高度使她們看上去只有十二歲上下。
也許是沒有注意到兩旁衛士的面容,咒法之王眼中燃燒著怒火,道:「索達,你沒有理由要屠殺平民。」
索達左側的鴉面少女輕輕一笑,道:「『尼達』哥哥,你要不要先看看我們殿衛的臉?」
尼達這才回過神來,道:「告訴我真相。」
另一位少女右手作拳狀,向尼達揮舞了一下,道:「諾特先生,應該是你先說出讓我們感興趣的事,才輪到我們告訴你事實吧?」
「我很久以前就不是諾特了,請叫我尼達。兩位小姐,我是問索達本人,不是問你們。」
兩位少女鼓起腮幫子,氣道:「主人已經沒有心了,你現在私闖宮殿,不殺了你就很好了,還敢這麼囂張。」
「索達,我想聽你的答案。」
一直閉目靜坐的索達伸出雙手,輕撫兩位少女的頭頂,道:「她們是我的『思維』──薇絲古娜和『記憶』──蕾蕊雅。她們,就是索達的一切。」
左邊的薇絲古娜雙手舉起,緊抓索達的大手不放,露出一個很享受的表情,道:「聽到了沒?雖然你曾經是『索達』的師傅,可是主人是『逆十字』,不是索達。不要把你的個人感情強加給他。」
聞言,尼達沉默地注視索達古井無波的臉,嘆道:「『逆十字』,你這又是何必?」
話畢,尼達翻起自己的瀏海,露出光滑的前額。
只見其前額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兩隻彎曲的小角,最終長成約三十公分的長角。
「那個詛咒已經成功了,很快我就可以為你開啟地獄之門。」
「蕾蕊雅早就知道了呢,我們知道你擁有我們更感興趣的東西,『尼達之書』。」
尼達打了個響指,右手掌上浮動著一本銀絲鏤刻的羊皮書:「…我的研究手札,咒術大全『尼達之書』,世上除『七鑑寶輪』的武具外,唯一能對『十字』產生傷害的咒殺術。」
索達點了點頭,左手虛抓一下,將羊皮書收走,道:「我可以回答你三個問題。」
「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應該在事發前就知道托爾斯要害你,也知道妮婭絕對會動手。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愛,對於失去心的你,那不是一個好答案。」
「因為托爾斯是『正十字』。來自異界的英雄,從一個弱者,慢慢一步步變強,當他站立於頂端拔劍四顧,卻發現世界根本不需要『勇者』。那麼對於各國來說,如此一個強大勢力存在,是否有其必要?
「在這種情況衍生之下,勇者的存在是需要依靠擊敗『邪惡』才足以證實。諾倫給了他一個機會,當年她們成功阻止一次諸神黃昏使她們志得意滿,但諸神黃昏的本身是無法消除的陰霾,末日終將再次來臨,而我與托爾斯的戰爭就是一種預兆。
「當年英雄西格爾的不滅靈魂過於強大,精神與力量在曾經使用的『樹中劍』和『火焰劍』附著,諾倫通過時間秘法將兩把神劍保留了下來,並轉交給托爾斯。企圖借助西格爾的力量再次阻止諸神黃昏。」
「『正十字』和『逆十字』的真正意義是什麼?」
「諸神黃昏是永不停息的末日,只有永劫黑暗之後才會讓世界重歸平靜,當每一次末日被阻止,下一次將會更加猛烈地發動。『正十字』與『逆十字』是一個契機,不過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最後一個問題,能讓我看看那兩位的本來面目嗎?」
「薇絲古娜,蕾蕊雅,脫。」
兩個小女孩乖巧地應了聲「是」,把臉上面具脫去。
薇絲古娜一頭卷曲的金髮隨意披散,碧眼含淚,水波流轉,彷彿隨時都要流下淚來。
蕾蕊雅則是整齊的棕色短髮,藍瞳中透視著堅毅,白晢的皮膚帶了幾分病態美感。
一陣沉默過後,尼達苦笑著說道:「想不到你的『思維』和『記憶』就是小時候的妮婭和娜達婭…」
虛影一閃,蕾蕊雅輕鬆地將毫無防備的咒法之王敲暈,吐吐舌頭,對索達比了個勝利手勢。
薇絲古娜和蕾蕊雅每人抓一邊,提著尼達的手腳,一邊笨拙地想要將他搬到後殿,一邊喃喃道:「這個又囉嗦又無知的男人竟然是咒法之王,難以置信啊。」
索達對此視若無睹,對從台後回來的兩個小女孩招招手,左手從虛空中撕開一道裂縫,三人一起步入,回到現世。
閉眼的索達雙手各抱一個女孩,在法蘭城上空飄浮,身後一雙黑色羽翼,不斷散落著羽毛。
蕾蕊雅對索達眨眨眼,問道:「主人,我們是要去解開封印嗎?」
薇絲古娜敲了蕾蕊雅一下,道:「笨蛋,當然是先屠城示威,不然『正十字』怎麼開演『勇者鬥魔王』的戲碼?」
囂張地停在王城上空的三人很快就被發現,通過鷹眼術看清三人的容貌,法蘭軍迅速集結,大量弩箭如雨般向索達傾瀉。
蕾蕊雅和薇絲古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背後長出雙翼,輕輕掙脫索達的懷抱,兩人一同對箭雨伸出雙手。
眼看就要被弩箭射穿之時,箭矢卻輕易地被擋在蕾蕊雅和薇絲古娜身前五公尺外。
蕾蕊雅神情冷漠,小手一揮,所有弩箭竟然全數往回衝擊。
底下的法蘭軍瘁不及防之下,竟有大半受傷倒地。
薇絲古娜雙手向外一拉,天空被撕開一道巨大的裂痕,無數長槍從裂痕中激射而出,直入法蘭城。
看似雜亂的槍雨,每一支都精准無比地插入法蘭軍士的身體,帶起陣陣哀號。
索達本來緊閉的雙眼已經睜開,左眼虛空、右眼哀慟,城內死者殘魂在空中匯集成一片紅光,被索達的右眼緩緩吸入。
每當其右眼吸入一縷死魂,他臉上的血痕就越發清晰艷麗,彷彿有鮮血流動其中。
忽然,天空產生異變,原本晴空萬里,現今卻映照著法蘭的慘狀,聲聲慘叫刺入大陸所有人耳中。
一道白光從城內升起,向城外迅速漫延,輕輕撫慰城內眾生,本來不斷發射的槍雨亦被白光擋下,無法寸進。
托爾斯從白光中慢慢走向索達,臉上充滿聖潔與威嚴,讓底下的平民不由自主地頂禮膜拜,口中喃喃說道「神跡」「救世主」之類的話語。
「相信,即存在。『烈火』。」熾烈的白炎從托爾斯左手中升起,形成一個劍狀,只輕輕一揮,就將城外槍雨一掃而空。
「存在,即現實。『寶樹』。」右手在空中作勢拔劍,一把古樸的綠柄十字劍被拔出,對城內一指,死於槍於之下的人開始漸漸復活
「我信,正義必被伸張。『灰燼』。」雙劍交擊,萬丈光芒浮現,似要將一切黑暗驅散。
光芒過後,只見托爾斯手執一把通體雪白的雙手巨劍,遙指索達:「我是『正十字』,托爾斯。」
索達再次抱起兩個小女孩,轉身打開一道裂縫,就要離開:「我是『逆十字』。」
無法阻止索達的離去,托爾斯面對著群眾,天空中的境像開始轉為托爾斯的個人演說。
「『七鑑寶輪』開始再次轉動,邪神洛基已經從地獄深淵中醒來,『末日的逆十字』作為邪神重回大地的先鋒,從今天起將會不間斷地攻擊各地,為邪神收集靈魂,建立大軍。
「為了阻止末日來臨,我以『救世的正十字』之名,召集各地強者,共同對抗邪神,希望大陸各國能拋棄舊怨,合作渡過末日危機。期間,教會人員將從總殿分派往各地救治傷者,為抵抗邪神盡一份綿薄之力。」
托爾斯露出一個沉重的表情,續道:「索達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現在的他已不再是索達,墮落的心靈使他偏向邪神,我在此以靈魂起誓,有生之年必手刃此人,為死傷者作一個交待!」
下界,無盡深淵,永夜殿。
本該被擊暈的尼達,通過鏡面,將整件事盡收眼底,冷哼一聲,道:「虛偽的小丑。」
說罷,又面不改色地割破自己手腕,一面用力擠壓,一面不斷移動手腕,似是在用血液繪畫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