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鏡草子（和風平安） - 玉響

時月款款走過鳳凰殿的簷廊，藤樹枝條在日影中輕輕搖曳，他抬眼望去，行晏早已在廊下等候。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zPnO6aRc

時月頗通天文與卜算之道，從先皇一朝就是皇室最信任的陰陽師，乃至陛下踐祚後破格予其升殿之榮。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wa7kdCWE

出雲一族原只是下級貴族，現在出了一位殿上人和一位後妃，風頭直逼公卿，其家在京中也占得一席之地。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H6Nmb27xh

祐子在殿內聽見談話的聲音，想起近日甚囂塵上的天象之說，心中深覺不安，便悄悄走出屋內。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AmJUOGUm

見來人是時月，她連忙藏進一處附近的厢房。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C510y0yP8

「近日內裡失火之事，時月大人可看出什麼玄機了嗎？」行晏問道。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uB5EdrIb

「弘徽殿一般為中宮或最受寵愛的妃子所居，如今突遭雷擊，依臣看，主後妃無運無德入主中宮，恐是詛咒的徵兆呢。」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vwvpXmc1

時月本就生得俊美，眼旁畫著的薄紅便為他添了幾分妖異之美。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4hkDWRvU

「是麼？那我倒認為，喜慶之事，伴隨風雨也算尋常。」行晏似是不以為意。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vGVcoH8b

相傳，東瀛皇族乃天照女神後裔，受命於天統治葦原中國。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ufRPZYyM

東瀛人看重天象，不吉之兆有時甚至可以動搖當權者的統治。也正因此，時月的才能格外受重視。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D8yNnDdo

不過，祐子暗忖，既然需要靠人為的占卜，吉凶也只在當權者的一念之間，陰陽師不過是貴人們的喉舌罷了。出雲兄弟屹立多年不倒，靠的自然不是裝神弄鬼的本事，而是對人心和大勢的把控。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66fgWU8bw

「關白殿下，」時月正色開口，「所謂天象，都是神明給人間行事的提示與警醒。若順天意，施德政，自會得神明眷顧。」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IABdeYiVC

「哼。」行晏不再直視時月，而是望著院中的藤樹，這也是鳳凰殿的絕景之一。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3cemFDqz

藤花開放的盛景如同紫色祥雲，象徵關白一族的榮華，也有青雲直上之意。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khwGpmqK

不過，據說這裡原本種的並不是藤樹……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8V8f9bVP

「德人無累，知命不憂。鵩鳥入室，何足以疑？」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3fx9AbcM

「行晏公，天無二日，地無二主。」時月緩緩抬眸，目光如星辰般深邃。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N0eQQ8z3

「若是曲解神意，即便是臣，也難免折損自身的壽數。」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HINnI530

行晏若有所思，沉默良久，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罷了。時月大人可要好好愛惜自身，畢竟您的預言，對這個國家的存亡可是至關重要。」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PziIw1yl

祐子暗自思量。若說時月是為了維護自家兄長在內裡的地位而布下此局也不奇怪，但流言一事不像是他慣用的手段，也並非一個小小神棍能做成的。所以，背後之人，是陛下……嗎？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TKvizZgl

但聽二人對話，時月並非全心忠於陛下。這倒也正常，時月出身不高，做到今日地位自然要靠給朝中其他勢力賣好。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rj0youA8e

不過所謂「行德政」，看來，兄長成為後妃一事也滋長了他的野心，若陛下誕下皇子之後指給承香殿撫養，出雲一族想要爬上大臣之位也並非痴人說夢。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X1xO2hBP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zv180xJ7

夜深人靜，穿著壺裝束的女子在女房們的簇擁下駕臨鳳凰殿。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RmDw0lP6s

晚風輕拂，撩起笠帽垂落的薄絹，無雙容顏霎時現出。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6C26V3JZ

看來是她來了。祐子輕嘆口氣，獨自轉身回房，取出一張藤色的箋紙。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p3NHK4YM

她本正想去院中折一支藤花，卻又怕與陛下打個照面。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AAe0OvQ5

這樣想著，望著院中的月色，她提筆蘸墨，思索片刻，作和歌一首。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qb4NEM8wy

寫罷，她小心地將彩箋封好，喚女房進來：「阿滿，待我入內之後，把這個交給爹爹。記住，裡面的東西不能讓任何人看到。」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KEMmufgN

殿內，行晏跪坐於案前，恭順地低著頭，視線凝滯在女子絳色的袿衣下擺。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Cr7CDeKu

「你可千萬別忘了，這座鳳凰殿原本的主人是誰。」女子緩緩展開手中扇子，凝視著上面精美的大和繪。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CwvT0T9T

她生得嫵媚動人，舉手投足之間卻又不失端華之氣。不過，這張臉比起帝王，倒更像……妖妃。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LKgfxfpJ

「臣感念陛下榮寵，」行晏緩緩抬頭，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低語道，「自然了，臣更不敢忘元貞親王殿下的提攜之恩……」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godoWIIL

話音剛落，檜扇飛出。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kVg6xAg6m

行晏並不躲閃，任由檜扇砸中他的額角，鮮血霎時間湧出，瞳孔中閃過譏諷之色，在這幽深的夜中竟顯得如鬼魅一般。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yi9Vgah4

「你也配提他的名字。」照姬淡淡掃視那落扇，目光中滿是不屑，隨即徑直起身離去。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2V5SHthBQ

「陛下息怒。看來是臣年老色衰，不能讓陛下盡興了。」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8dzfgQyEI

「陛下不妨去見見少納言的幼子……一定會給您一個驚喜的。」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jlbga9EQ

平安京的另一處，清寒的月色灑落院中，一道頎長的身影緩緩步入月影，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時月輕輕念道：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73INRoSR

繚霧籠九重

我心似遙月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5QkQMZwjc

「可莫要怪我窺視你的心意啊，畢竟，這也算禮尚往來呢，是不是……？」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PIpwJmhY

天授三年，祐子以關白養女藤原祐子的身份步入內裡，嫁與東宮望貞親王。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jY80an4y

於東瀛人眼中，夜晚是與神界連接的神聖時刻，因此關白千金入內的儀式也在晚上舉行。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Cjl7znAq

祐子由女房迎接，她身披藤紋唐衣，頭戴寶冠，手持檜扇緩緩行走，儀態娉婷，只給在御簾外致禮的公卿們留下青絲委地的倩影。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muK8jCkuP

夜晚的平安宮是極靜的，佳人行走時十二單衣袂摩擦的「沙沙」聲便極為明顯。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4zyOTpum

關白家的榮華亦體現在了蓮之君帶入內的嫁妝上。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一扇和繪屏風，上繪《長恨歌》中貴妃作霓裳羽衣舞之景象，精美絕倫。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eusLlePi

為祐子入內一事，不少公卿都作了和歌祝賀。自然，有些一向與行晏不睦的官員並未送和歌，但當他們得知連右大臣也作了歌時，不由得捏了把汗。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j5JhLHs1X

入內的儀式繁瑣複雜，直至半夜，祐子才得以脫下華麗沉重的十二單。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1H8sspTI

這夜，她睡得極淺。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0JvGO6YkD

第二日，她看見阿滿回到梨壺，焦急地問道：「如何，有爹爹的回信嗎？」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fcgIpcVlI

「什麼信？」阿滿遲疑片刻，隨即答道，「噢！關白殿下讓您且放寬心侍奉殿下，外朝一切有他打點，這次入內的儀式如此盛大，殿下一定會重視您的。」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Jxb5ALNS

祐子似有些失望，低垂著眉目輕應了一聲。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KLFDcZVm

之後，她便開始和女官們整理官員們送來的賀禮。貴子被陛下安排來隨侍東宮妃祐子，此時也恰巧前來拜見這位新貴。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UoeOTXoD

一陣香風拂過廊上的風鈴，響聲清脆，祐子緩緩轉身，和那雙清澈眼瞳對上視線的一瞬間，貴子驚得手中檜扇脫手跌落。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c8TyUMBn

祐子俯身幫她拾起：「怎麼了，源尚侍？本宮的面上有什麼東西嗎？」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6jmXQBd3i

貴子急忙搖頭，臉頰迅速染上淡淡紅暈，連連道：「沒沒沒什麼！多謝祐子殿下！」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Td4ZWol5

她伸出塗了蔻丹的纖纖玉手接過。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AXc4dYmY

「只是……」她紅著臉支吾了半天，忽而似乎鼓起勇氣，帶著幾分自暴自棄般地直言：「殿下，臣女向來就是有話直說的性子，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您莫要責怪！」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bz1Pjztr

「殿下，您實在是……實在是太好看了！我昔日還對蓮之君的名號不屑一顧，今日一見，簡直與我心中理想的絕代佳人一模一樣！」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MBUaAEXci

「您方才回眸的一瞬，光華萬丈，絕艷驚人，恰似王摩詰所詠西子……」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0r9uA1R1S

「好了好了！也不至於這麼誇張……」祐子聞言瞬間紅了臉，阿滿則是在一旁掩面笑個不停。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spKRrpGYf

貴子仍是渾然未覺般：「阿滿，取紙筆來，我要作歌一首！」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5ZFLaU23G

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語響徹整個梨壺，似乎驅散了昨日入內儀式帶來的沉悶。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TSh38EOK

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這籠中的日子……也不算太難熬吧？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raQuwc63

「姬君，這是時月大人送的。『珠玉詞』……是詩集嗎？」阿滿翻出了一本書冊。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rhWQNfBO

「嗯？讓我看看。」貴子接過詞集，指尖拂過紙頁，「最近唐國文人似乎流行寫曲詞，沒想到時月还真能弄到手啊。」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3C51yvjgY

貴子以袖掩面輕笑道：「時月大人莫不是也把心留在梨壺了吧？」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uknW3OS2

「貴子，這話可不能亂說！」祐子連忙打斷她，熟絡過後，她們已經開始彼此直呼其名了。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Gz5WA7wl

「有何不可？誰說成了婚就只能對丈夫一人動心，」貴子說著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沉重之事，笑意凝滯在臉上。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DvBAf52L

「陛下從前也是相當風流的，即便是踐祚之後，也有登華殿，承……承香殿，還有……」貴子發現祐子也同樣面色不好，知曉自己說錯話了，忙將話頭咽下。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2L2vDOpul

祐子翻開詞集的一頁，垂眸輕輕念道：「……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NGSj0GYM

入夜，東宮殿下來了祐子的住處。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xa25QYZn

祐子連忙致禮，女房們見到來人，便都識趣地告退，放下御簾，留他二人在簾內獨處。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saqhNLtK

眼前的少女恭順地垂著頭，手執檜扇掩面，綢緞般的青絲自然散開，垂落在精緻的唐花紋外袿上。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tTvKKSFO

東瀛的貴族女子少有露臉的機會，因此秀髮與儀態成了一決勝負的關鍵。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PgDyPU9O

祐子的一頭濃密青絲自然也是保養得宜，長於身體二尺多。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JHTHi3gK

望貞攥緊了隱藏在寬大袖口下的手以掩飾緊張，「姬君不必多禮。」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i2vU7W7q

祐子移開檜扇，緩緩抬頭，露出可與月色爭輝的動人容顏。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5OZqUV4V

她比之想像中更加清麗脫俗，可周身卻有一股蕭索的氣息。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7sr0dk8u

無論行晏的目的是什麼，至少…真的是她……望貞尽力壓抑著聲音中的忐忑，狀似平靜地問道：「嫁給我這樣的人，姬君是否真心願意？」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2JMI3Lwg

「殿下說什麼呢？妾身自然是真心思慕您……」祐子眼波流轉，眼神中是恰到好處的羞怯與柔媚，溫婉的話語卻好像缺少了幾分生機。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yy2J2M04

「在我面前，坦率一些也無妨。」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4PF2eBvmM

幼時的傾心之人，和自己一樣成為了籠中之雀。這樣的兩人，卻在命運的擺布下，以夫妻的身份戲劇性地重逢了。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7nL3GOtDI

望貞不知道該如何訴說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自己。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3YeMZCF2O

「被養父當作爭權奪利的道具……任人擺布的生活，很辛苦吧？」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u5t3aJhQ

「殿下……妾從未怨恨過他。若不是父親相救，妾一介孤女，如何守得住家中祖產，又哪有福氣嫁給殿下呢？」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FiZSy2fS

祐子撞入了那雙澄澈的眸子。這位少年雖仍帶幾分稚氣，但身形纖細，容顏秀麗，膚色白皙更勝女子。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uQ0XZ5s4

不知怎的，她莫名覺得眼前的少年散發著一種熟悉的親切感，也許是這深宮之中一位難得的可信之人呢。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reniOSuSh

於是，她將真心話和盤托出。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m06rcnLj

「更何況，如今關白家如日中天，父親更是從未讓妾吃一天苦，過了這麼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hQogDGk2

「你的性子，真的相比從前變了許多。」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Ipk3CwZ1

她終究未曾認出自己……也罷，這一切不過是他的痴念罷了。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a47aknSo

望貞收斂了眸中失望的神色，再待下去怕是有違君子之道了，他緩緩起身：「我先告辭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HhEuInT5

「這……恭送殿下。」祐子的面色瞬間蒼白如紙，她立刻開始反思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Rx42sZEX

夫君第一次夜訪就中途離開，宮中的流言蜚語最是刻薄傷人，不知道明日，那些人會怎麼議論她……還有行晏。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MqzRuDRG

望貞看見她微微顫抖的執扇的手，才明白過來，行晏雖位高權重，京都貴族卻大多都看他不起，無非是礙著照姬的面子不敢明言。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yXtCR0nk

為著蓮之君參內一事，外面早已傳了不少難聽的閒話。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gBYzgFWp

……比如，這二人只相差十歲，說是父女，背後不知道有什麼腌臢事。這次聯姻不過是陛下授意把礙眼的人打發出去，順便羞辱一下他這個傀儡。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029kf9w9

所以若是她在內裡失寵，恐怕正是坐實了失身的流言。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lGRmJkRx

他輕嘆一口氣：「我……今夜會留下。但是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碰你。」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TXn2D63zs

「殿下，不是這樣的。」祐子抬眼直視望貞灼灼的目光，她緩緩褪下外袿，露出潔白的單衣。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NuBF5adU

「為這個王朝誕下繼承人，是我們的使命。」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lQ2wAmkK

（1）賈誼

（2）改自《源氏物語》裡藤壺的一首

ns216.73.216.82da2

玉響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