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氣,總有些捉摸不定。
早晨陽光燦爛,午後卻會突如其來下一場雨,像是心裡那點悄悄滋長的情緒,不聲不響地泛了漣漪,藍齋音後來想,她大概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在心裡為晏知寒預留了一個位置。
那是簡報社週末活動練習結束的傍晚,斜陽灑在走廊,鋪成溫柔金黃的地毯。她回教室拿落下的耳機時,遠遠看見晏知寒蹲在階梯邊,低著頭,用力著腹部。他額角滲著汗,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連站起來都顯得遲緩,與平時用指尖敲敲桌子的他截然不同..
「你怎麼了?」她走近,語氣柔軟帶點急促。晏知寒搖頭,低聲說:「胃…老毛病。沒事。」
語氣虛得像被雨泡過的紙。她什麼也沒多問,只默默把保溫瓶遞給他:「我早上煮的紅棗茶,喝一點吧,我送你去搭車。」他接過,低頭喝著,微弱的水氣在他睫毛下緩緩氤氳開。藍齋音第一次這麼近地望著他,注意到他眉眼下的青色倦意。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這個總是安靜、冷靜、不聲不響地將一切撐過去的少年,其實比誰都更習慣不被照顧。
她的心,也就這麼悄悄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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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病斷斷續續地發了兩週。放學總是急匆匆離開。她不問,只是在教室桌邊放下小包熱敷貼,或是牛奶,就像他那天一樣。他從不多話,只會點頭輕聲說:「謝謝。」金框眼鏡下,是...是什麼?
有次放學後,她在圖書館自習,無意間看見他趴著睡著。書本壓著他的指節,那骨節泛紅、眼皮微顫,眉始終緊皺。像是睡著了,卻好像從沒真正放鬆。
她不知道的是,那段時間他每天只睡不到三小時。
清晨五點起床幫妹妹準備早餐、趕去打工,放學後去買菜、洗碗、陪讀讀書奶奶口中總是那句:「吃飽有力氣,別裝病逃事。」胃痛時他只能撐著。
有天凌晨,他扶著牆回房,卻被妹妹抱住腰:「哥哥,我數學一百分,你不要走好不好?」他一邊胃痛得冷汗直流,一邊低頭摸摸她的頭髮。他無法走。半夜兩點,窗外飄著濛濛細雨,風輕輕吹動窗這是這個月第三次發作。藥早就吃完了,但沒錢再買。就在他靠著冰箱調整呼吸時,房門「喀」地一聲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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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妹妹揉著眼睛站在門邊,小小的身影,穿著卡通睡衣,拖鞋還沒穿好,一隻腳踩著拖鞋邊緣。「怎麼醒了?」他聲音低得像是怕驚動誰,還帶著微微的沙啞。妹妹眨眨眼,走近兩步,仰頭看著他:「我聽到你在廚房……你是不是又痛了?」「沒有啊。」他蹲下來輕輕拍拍她的頭髮,「哥哥只是起來喝水。」妹妹卻抱住他的腰,語氣悶悶的:「可是你又瘦了……而且你昨天沒吃晚飯。」
「哥哥沒事,乖,回去睡。」
「那你明天還送我去學校嗎?」
「嗯,一定送。」他輕聲說。
話音剛落,奶奶的房門「砰」地一聲開了。
「吵什麼吵?半夜不睡在搞什麼?阿知!明天要去市場記得幫我提東西,聽到沒?」
「……嗯,我知道了。」他輕聲回。
奶奶重重關門的聲音在走廊回蕩。
他低下頭,看著懷裡還抱著他的妹妹,小小的肩膀信任地倚著他,一如他也曾靠著母親的肩膀那樣。胃仍在痛,但他強忍著沒有皺眉。
這些年來,他總是這樣熬過的。他沒能讓自己舒服一點,但至少讓妹妹安穩地睡著了。
有時人生的意義,就是這樣微小的撐住。哪怕一夜無眠,他也咬牙站直,因為沒有人能替他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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