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名叫蕭志翔,是邢彬當年警校的同學、室友,也是最談得來的朋友,畢業之後,各奔東西,多年不見,這時卻不知何故突然出現在了天津。老友相見,自然格外親熱,邢彬泡上一壺好茶,拉著蕭志翔坐到沙發上,問道:“聽說你小子神神秘秘的,這些年究竟都在做什麼?還幹警察這一行嗎?”
“嗨,早不幹。”蕭志翔應道:“不過也差不多,你聽說過復興社嗎?兄弟我現在在復興社當差。”
“復興社?”邢彬眉頭一皺,好奇地問道:“好像聽人說起過,那是幹什麼的?”
“嘿嘿,說起復興社,那就厲害了。”蕭志翔不無得意地應道:“你真不知道?”
“少賣關子了。“邢彬替蕭志翔倒上一杯茶,道:“快說,是幹什麼的?”
蕭志翔起身,將邢彬的辦公室大門關上,壓低嗓門,笑道:“復興社剛成立沒多久,也難怪你不知道。”
“哦。”邢彬喝了口茶,示意蕭志翔繼續說下去。
蕭志翔也喝了口茶,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復興社全名叫中華民族復興社,是一個秘密的反日救國組織,蔣委員長親任社長,旨在整肅腐敗、喚醒民眾、抵抗外侮。“蕭志翔說完,右手握拳一揮,加強語氣,繼續說道:“最終復興我中華民族。”
邢彬一聽,不禁一怔,由衷地豎起拇指,贊道:“這麼厲害!”
“那是當然。”蕭志翔驕傲地應道:“委員長親自掛帥,能不厲害嗎?”
“具體是做什麼的?“邢彬好奇地問道。
“主要是抗日備戰,收集敵方情報,防止地方的滲透,抓捕,審訊可疑人物,總之多了,凡是有利於抗戰,都在我們的工作範圍內。”蕭志翔應道。
邢彬一聽,不由得肅然起敬,叫道:“好小子,怎麼就給你混進去了?”邢彬說著頓了頓,又道:“現在日軍侵佔了東北,又虎視眈眈地企圖佔領熱河、華北,你小子應該很忙吧,怎麼有空跑我這來了?”
“哈,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蕭志翔笑著說道:“正好有個任務,還要你邢大偵探幫忙。”
“你小子還跟我客套。”邢彬一拳捶在蕭志翔肩上,道:“凡是與抗日有關的,儘管找我就是。”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會不理。”蕭志翔一笑,笑道:“兄弟我最近接到一任務,追蹤一個神秘人物,目前只知道這傢伙剛離開承德,又到北平,最近潛到天津,根據我們的調查,初步懷疑是個日本特工。”
天津有日本領事館、日租界,日本駐屯軍,還有不少日本僑民,要說特工也為數不少,只是都有合法的公開身份,要想抓捕,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不太好辦。邢彬皺著眉頭,頗感為難,問道:“有證據嗎?”
“有證據還找你做什麼?”蕭志翔瞪了邢彬一眼,道:“有證據早抓起來了,現在還只是懷疑,上峰也不敢肯定,讓我暗中調查。”
“哦。”邢彬哦了一聲,見蕭志翔一臉肅然,心道,能驚動復興社,讓蕭志翔千里追蹤,一定是極為重要的人物了,急忙問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模樣?”
蕭志翔搖搖頭道:“目前還不知,只知道此人姓藤田,叫什麼名字還不清楚,軍銜不低,不過卻查不出他在軍中的履歷,很是神秘。”蕭志翔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道:“呶,就這傢伙!”
原來復興社雖成立不久,但卻發展迅速,在此國難之際,擔負著重大責任,秘密收編了眾多成員,安插在各個軍政要員身邊和地方內部。在關東軍虎視眈眈熱河,企圖出兵侵佔熱河的緊要關頭,熱河主席兼駐防軍總司令湯玉麟的官邸突然出現一個日軍軍官,怎能不引起復興社的注意?雖然不知道此人的目的,有什麼陰謀,與湯玉麟都談了些什麼,但此人如此神秘,如此可疑,怎能不徹底追查?蕭志翔正是為此,一路追到天津來的。
邢彬從蕭志翔手裡接過照片,見到照片中人,佩帶軍刀,一身戎裝,再仔細一看,不由得大叫一聲,將照片往桌子上一摜,站了起來,叫道:“原來是他,果然是日本鬼子!”
見邢彬反應如此劇烈,蕭志翔訝然道:“怎麼?你認識此人?”
“何止認識,我盯這傢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卻原來真是小日本!”邢彬應道。
蕭志翔一聽,心裡大喜,也叫道:“哈,原來你也懷疑此人,這就好辦了,快告訴我,你都發現什麼情況了?”
邢彬固然沒有料到蕭志翔千里追蹤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一直盯著的滕宏志,蕭志翔也沒想到此人早就是邢彬的懷疑物件,兩人一合計,彼此交換各自掌握的情報,基本可以斷定此人就是日軍長期潛伏的特工。
“幾次重大事件都隱隱約約有這傢伙的身影,是個極端危險的人物。”蕭志翔指著照片對邢彬說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此人不除,不知道還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邢彬點頭稱是,應道:“我只知道這傢伙最近又在策劃著一個陰謀,查了幾個月,卻毫無頭緒。”
“哦。“蕭志翔略感失望,看著邢彬,沉吟了一會,手一揮,叫道:乾脆先暗中將他抓起來,嚴刑審訊,還怕他不原形畢露?”
“不行,不行。”邢彬搖頭否決,道:“我們沒任何證據,將他抓起來,日軍、日領館豈能善罷甘休,現在關東軍覬覦熱河、華北,正愁沒有藉口,要再搞出一個什麼事變,豈是我們能承受得起的?”
“那怎麼辦?”蕭志翔一聽,確實這樣,此事非同小可,就是自己的上峰也不敢做此決定。
“繼續緊緊盯著這傢伙唄。“邢彬右手一掄,恨恨地叫道:“我就不信這傢伙不露出一點蛛絲馬跡。”
“對,繼續盯著。”蕭志翔也不敢輕舉妄動,站起來,對邢彬道:“你不是在他對面有個監視點嗎?走,瞧瞧去。”
接連幾天,邢彬和蕭志翔一直在監視點盯著滕巨集志,邢彬警局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不能整天呆在監視點,蕭志翔則乾脆在監視點住了下來,與邢彬安排的一個探員輪流監視滕巨集志。令邢彬和蕭志翔不解的是,滕宏志還是與往常一樣,不動聲色,悠閒地在他辦公室喝著咖啡,抽著雪茄,既不外出活動,也不接見生人,只是偶爾接接電話,吩咐手裡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之外,再不見有其他動作,安靜得出奇。
透過望遠鏡的鏡頭,蕭志翔觀察著滕宏志的一舉一動,臉部表情,見他一副優哉遊哉,氣定神閑,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裡暗暗焦急,一方面發動復興社的內線繼續追查滕宏志,一方面加緊盯住滕宏志。
滕宏志坐在他寬大的辦公室裡,愜意地呷了一口濃濃的咖啡,點燃一根雪茄,緩緩吐出一縷青煙,臉上不由得露出滿意的笑容,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順利,比他的預想還要快,他又深吸口煙,手裡拿起一個資料夾,慢慢打開,眯著眼,仿佛已經看到了林家的秘方,看到了一批批藥品正從自家工廠源源不斷地供給軍方,自己坐在辦公室,儼然是富甲一方的大財閥,軍方的那些將軍們正排著隊,點頭哈腰地求著自己多給他們供藥。
滕宏志做著美夢,積極推進謀取林家秘方的計畫,而林浩然卻完全被蒙在鼓裡,做夢也沒想到這個當年自己在冰天雪地裡冒死救出,又費盡心血、悉心照料,從死神手裡搶救過來的滕宏志,在與自家交好十來年之後會兜這麼大一個圈子,給自己下套,謀取自家的秘方。
不久之前,決定與崔春生合作之後,林浩然隨即安排時間到北平考察崔春生的神農堂工廠,林浩然看中崔老闆的一個工廠,希望這個工廠能騰出來專門生產自家的藥品,沒想到崔老闆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這讓林浩然極為滿意,不及多思,便與崔老闆簽下合作協定,興匆匆地趕回天津,想到前些天滕宏志又過來求藥,自己再次婉拒了他,心裡頗為過意不去,心想,這下好了,與崔老闆合作,今後產量大增,不僅能供給前方將士,還可以繼續給滕老弟供藥了,心裡頓感欣慰,同時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林浩然沒想到的是自己前腳剛一踏進天津,崔老闆後腳就跟著也到了天津,不過崔老闆到天津來,卻不是去與他商量下一步合作的細節,而是直接就到了滕宏志的商行。
這時,邢彬剛好在監視點,與蕭志翔一邊喝酒,一邊談論滕宏志,猜測他正在籌畫的陰謀,蕭志翔前兩天剛接到上峰的通報,說湯玉麟已經拒絕了滿洲國溥儀的任命,也斷然拒絕日軍的威迫利誘,準備通電全國,備戰抗日,滕宏志熱河之行的目的和圖謀也就瞞不過蕭志翔和邢彬了。
基於當前的局勢,南京政府仍然不想刺激日軍,給日軍藉口,不允許蕭志翔馬上抓捕滕宏志,儘管知道滕宏志正在密謀別的勾當,但監視多日,卻毫無頭緒,也沒有任何線索,邢彬可以在天津長期監視,蕭志翔卻不能在天津長時間呆下去,雖然很不甘心,好在基本掌握了滕宏志的身份和底細,也勉強可以向上面有所交代了。
蕭志翔一邊叮囑邢彬務必繼續盯住滕宏志,一邊向他辭行,準備過兩天便回南京總部覆命。
兩個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談論著熱河那邊的局勢,對當前的局勢都深感擔憂。關東軍的野心昭然若揭,近期必定會出兵熱河,而湯玉麟雖然與滿洲國、關東軍決裂,誓死抗戰,但此人既貪財又怕死,軍隊戰鬥力又弱,能不能守住熱河,能守多久,無不令人擔憂,而熱河一旦失守,則平津危矣。
正當兩人你一杯我一杯,為國家、民族的前途、命運感懷哀傷時,忽然,聽到負責監視的探員“咦”的一聲輕叫:“咦?頭,有情況。”
邢彬和蕭志翔一聽,精神一振,雙雙搶到窗邊,舉起望遠鏡,蕭志翔看著沒什麼反應,邢彬一看之下,卻大吃一驚,臉上變色,不信地放下望遠鏡,揉了揉眼睛,再一次舉起望遠鏡,不可思議地喃喃叫道:“怎麼是他?怎麼會是他?“
“誰啊?是什麼人?”聽到邢彬語音有異,蕭志翔訝然問道。
邢彬沒有立即回答蕭志翔,低頭沉吟一會,忽然一拍腦袋道:“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蕭志翔被邢彬弄得莫名其妙,訝然問道:“你明白什麼?究竟怎麼回事?
邢彬不先回答蕭志翔的問話,反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為什麼會懷疑滕宏志嗎?”
“當然記得。”蕭志翔不假思索地答道:“你不是說去年江橋之戰時,在日軍兵營裡發現有林家配製的傷寒膏,你懷疑是滕宏志將林家的藥倒賣給日軍的嘛。”
“正是。”邢彬應道:“看來這傢伙是在密謀奪取林家的秘方了,對,一定是的。”幾個月來苦苦追尋,一直沒有頭緒的迷霧一下子在他心裡豁然開朗,邢彬不由得喜形於色。
“喂喂,你還沒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蕭志翔被邢彬弄得一頭霧水,不由得沖著邢彬直嚷嚷。
“是這樣的...”邢彬拉蕭志翔坐了下來,將林浩然如何憂心國事,不惜用自家秘方找人合作,擴大生產規模,供給前線官兵,委託賀副市長代為物識可靠的人一起合作生產,賀副市長又如何令自己親赴北平,秘密調查崔老闆,確認沒問題之後,賀副市長將北平神農堂的老闆崔春生給推薦林浩然等等事由說了出來,最後歎道:“沒想到這崔老闆貌似忠厚,居然心懷叵測,與騰宏志勾結。”
“原來這樣,你是說現在這人就是崔老闆?“蕭志翔說著朝窗邊努努嘴。
“正是。”邢彬疑惑地應道:“此人我詳細調查過,雖說是商人,唯利是圖,但口碑也算不錯,也沒聽說過與日本人打過什麼交道,怎麼會是他呢?”
“哼,商人圖利,利令智昏,歷來如此。”蕭志翔哼道:“古往今來,這樣的人還少嗎?如今東北不是也有許多高官投靠了日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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