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搖滾編年史 - 33. interlude

冬去春來，日曆翻到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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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要滿十八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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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律層面，十八歲代表成為自負所有責任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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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進成人世界的這年生日似乎意義重大，陳子澄問他想怎麼慶祝，林晴河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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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平常一樣過啊。每年都有生日。」林晴河的語氣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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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年年給去世的妹妺買生日禮物，陳子澄以為他是很重視生日那種人。聽到林晴河說不需要請客開趴，連樂團成員都不想請，錯過他十七歲生日的陳子澄只得打消幫忙慶祝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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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九日這天是禮拜五，農民曆說宜針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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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結束便當店的打工要回去，接到佳佳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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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的佳佳神秘兮兮，林晴河問不出原因，只能依約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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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不見的佳佳從俏麗的黑馬尾變成一頭過肩的奶茶色長捲髮，臉型圓潤不少，氣質成熟許多。她坐在刺青店的櫃台裡，朝玻璃櫥窗外張望找人的林晴河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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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喔，讓壽星跑一趟。」佳佳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長方形小禮盒，「林晴河小朋友，十八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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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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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翻了個白眼，「當初你的履歷還是我盯著你填的耶！年齡明顯是謊報，但日期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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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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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好。愣著幹嘛？收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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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拿起禮盒，又放回桌面，像是第一次收到禮物，不知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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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從椅子上站起來，抓過林晴河的手，將禮盒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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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很貴，小東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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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情難卻，林晴河只好收下，目光落在佳佳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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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穿了一件鵝黃色的印花洋裝，寬鬆版型仍修飾不了明顯隆起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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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妳……」林晴河斟酌著說詞，「是發福還是搞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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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啦！」佳佳瞪他一眼，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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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後知後覺地問：「妳是在這裡兼差，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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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指著正好從屋後掀開布簾走回店面的高大青年，「他說孕婦會變笨不適合坐櫃台，叫我辭掉鳥托邦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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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又問：「可是妳現在也在坐櫃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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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沒客人。」佳佳舉手握拳，做出招財貓的手勢，「人家是吉祥物，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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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笑了。「禮物謝啦，也恭喜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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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鴨舌帽的青年端著瓷碗走近，朝林晴河點頭招呼，小心地把碗放在佳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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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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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聞到補湯的味道就反胃，「又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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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說每天一碗。」青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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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胖下去，被卡在門口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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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說：「我就把門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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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煩耶！」佳佳嘴上抱怨著，還是捧起湯碗慢慢吹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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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看著眼前的恩愛互動，「我是不是欠你們一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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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喝了兩口，放下碗，「沒宴客，登記而已。我跟阿隆很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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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解釋：「我開這間店把錢花光了，之後再補婚禮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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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說：「到時候一定要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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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故作娃娃音，嬌嗔地說：「放心，才不會忘記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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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環視這間不到五坪大的小店，牆面貼滿刺青師的手繪線稿，客人的成品照卻只有零星幾張，生意可能真的欠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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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安靜喝湯的佳佳，再看看旁邊溫柔凝視她的阿隆，慢吞吞地開口：「其實，我想刺青想很久了，但不敢找不熟的店，阿隆你現在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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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轉頭看林晴河，「你滿十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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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說：「今天剛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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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件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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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嚴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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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插嘴：「這是規定，沒辦法。怕死小孩亂來，到時候家長來砸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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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只好交出身分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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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湊上去看，「居然連證件照都那麼可愛，太過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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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被稱讚可愛，一點也不高興好嗎？」林晴河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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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會？」佳佳朝她老公甜喊：「阿隆寶貝，你好可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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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把鴨舌帽壓得更低，「……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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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他超開心的！」佳佳得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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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威脅她，「妳再亂放閃，我就要回家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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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用趕小狗的姿勢揮手，「去去去，小朋友快回家，不差你一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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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只好說：「我是真的要刺青，圖案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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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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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紙嗎？我現場畫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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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拿了一張A4紙給林晴河，趁他畫圖時跟佳佳討論，要拿這個小客人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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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阿隆看著林晴河那張線條歪歪扭扭的幼稚園程度塗鴉，拿另一張白紙重畫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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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想像中的圖案就長這樣！」林晴河激動地問：「你這麼厲害，怎麼會沒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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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代答：「沒辦法。開在這種偏僻小巷子裡，正常人都找不到。我還以為你會迷路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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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點。我沿路問了三個人，正想打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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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攤手，「所以租金才那麼便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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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講到錢，同樣很窮的林晴河只能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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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拿著設計草圖，請林晴河在一旁的躺椅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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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自己撩起褲管，阿隆用酒精棉將部分皮膚擦拭乾淨後，拿黑色水性麥克筆在小腿處比劃，似乎在測量圖案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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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畫上去嗎？」林晴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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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解釋：「刺青是一輩子的事，要想清楚。我先用筆畫上去，讓你習慣圖案。一週後還是想刺，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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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怎麼強調都沒用，林晴河只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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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分鐘後，他帶著佳佳送的生日禮物和右小腿的麥克筆草圖離開那家名為「Highway Star」的刺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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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剛好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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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按照他的要求沒有大肆慶祝，只煮了四菜一湯，買了一個精巧可愛的巧克力蛋糕，轉交其他團員準備的禮物，再開一支林晴河生日那年的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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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的運氣不錯，1989年是公認波爾多美好十年中表現最佳的年份，隨便都能買到好酒。陳子澄挑的這支龍船堡雖然是四級酒莊，但香味豐厚，單寧柔和尾韻細膩，重點是現在就可以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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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簡單介紹後，把醒完的紅酒倒了三分之一杯給林晴河。林晴河認真地嚐了一口，其實喝不出什麼香草、甘草或梅果的味道或有什麼優雅深邃的體會，但陳子澄的心意，他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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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關掉電燈，此時只有蛋糕上兩根數字蠟燭閃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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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生日快樂。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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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看向燭光對面的人，一度很花痴地想：如果我許願希望這一刻長長久久，不知道會不會被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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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他扯扯嘴角，一口氣將蠟燭吹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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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沒有打聽許願的內容，兩人如同往常般分食蛋糕配著紅酒，閒聊度過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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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的刺青斷斷續續刺了一個多月還沒刺完，最後仍瞞不過房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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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林晴河的打工時間表跟陳子澄的一樣都貼在冰箱門上，多餘的外出時間一次兩次還可以找藉口搪塞，三次四次就很難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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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林晴河很故意地說要去約會，陳子澄半真半假地提醒他「男孩子要好好保護自己」。幾次後，陳子澄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甚至建議他把男朋友帶回家來看看，算是幫他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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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總不可能把人家的老公帶回來假裝男朋友，只能撩起休閒褲的褲管，露出勾完墨線，剩下最後的陰影與潤飾的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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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愣了下，而後點起一根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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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反應讓林晴河略為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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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麼誇張吧？玩團的有幾個刺青不是很正常？你看人家貝克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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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偏頭吐了一口煙，冷冷糾正：「貝克漢是踢足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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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大人的重點錯誤，但林晴河不敢吐槽，掙扎著又說：「老楊跟kiki也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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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楊的刺青在雙手的上臂，一邊刺了爵士鼓組，一邊刺了十個人裡有八個會選的骷髏頭，真要說有哪邊特別大概是跟他同樣留著飄逸長髮。兩個刺青合起來的意思就是爵士鼓之鬼，很明顯就是年輕不懂事時刺的圖案――雖然按照陳子澄的評價，老楊現在老了，也沒成熟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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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的家教很嚴，刺青這種事根本不敢讓他母親知道，偷偷刺在平常絕不會裸露的腰側，據說超痛。Kiki的圖案是一朵藍玫瑰，來自他非常喜歡的少女漫畫＜天國之吻＞。林晴河借來看過，覺得伊莎貝拉跟喬治才是真愛。Kiki聽完心得報告之後，宣布暫時跟林晴河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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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後練團遇見，Kiki在休息時間找林晴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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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有道理。」 Kiki有些惆悵地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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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把準備好的森永牛奶糖給他，慶祝兩國恢復邦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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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不確定薛賜賢身上有沒有刺青，但扣掉他自己，四個團員裡有兩個人刺青，人數占了一半，不管是投票還是打架應該都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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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方面自認像做壞事被家長活逮的小朋友有點心虛，另一方面又認為自己已滿十八，連生父都不管，何況只是沒血緣的房東兼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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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著背包的背帶，站在沙發邊，小聲但堅定地說：「我十八了，刺青不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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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熄了菸，走到他眼前，拉過沙發旁的矮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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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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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聽話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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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像初見那夜為他處理扭傷般，捧起林晴河的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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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的右腳小腿處長了一棵被直剖切半，徒留枯枝的蘋果樹。之所以能辨識出品種，是因為樹下有顆被咬了一口的蘋果。相較著名的電腦商標，這顆蘋果像是被人吃過就隨手丟棄的垃圾。少了一半的樹幹空白處有一行英文，陳子澄歪著頭辨識那排花體字，發現是一句耳熟的歌詞：「Cause nothing lasts forever」，出自＜November Rain＞，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林晴河唱的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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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仰頭看林晴河，「為什麼刺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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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根本不用問，但陳子澄還是想聽他的回答。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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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很無所謂地說：「想到什麼就刺什麼啊。你的臉不要那麼臭，再醜也不是刺在你身上。何況，也沒有很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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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林晴河把腳抬起來，自己看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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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醜。」陳子澄站起來，「……很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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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痛！」林晴河卻是笑著，「尤其靠近骨頭的地方！阿隆還拿了藥膏跟止痛藥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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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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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刺青的人。喔，他是佳佳的老公，他們去年底登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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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回到沙發上，拿起看到一半的書，「要出門就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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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背起背包，「我會經過那家麻辣鴨血，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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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分鐘，陳子澄才冷漠地回：「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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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在自己在外面吃晚餐喔。」林晴河說：「反正你要出門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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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這才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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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陰天，客廳沒開燈，室內有點暗。陳子澄坐在沙發轉角處，旁邊就是茶几，上頭有一盞看書用的小燈，陳子澄沒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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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為何去刺青會惹房東不開心，也無法用食物收買，林晴河不想再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沒多管閒事幫他開燈，轉身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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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刺青店後，林晴河躺在軟椅上，讓阿隆進行最後修飾，忍不住跟送茶水來的佳佳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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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很閒的佳佳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旁邊跟他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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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的刺青機低鳴中，聽完的佳佳作出結論：「你看吧，家長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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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刺他身上，也沒花他的錢，到底在氣什麼啊？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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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看著越講越激動，逼得阿隆不得已開口叫他躺好的林晴河，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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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太太，妳笑得我心裡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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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伸手作勢要打他，林晴河不敢再亂動，作了個鬼臉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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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時候就很遲鈍。」佳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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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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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開示道：「你房東是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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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哼了聲，「心疼個頭。去心疼他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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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有點無奈，「你們這樣，算互相傷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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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覺得他有被傷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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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就是林晴河覺得自己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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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拉過他的手，拍了拍，「晚上一起吃飯。想吃什麼，我叫阿隆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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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很欠揍地問：「不是『想吃什麼，姐姐煮給你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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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佳慈愛地說：「孩子，人生還長，別那麼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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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轉頭看向他的刺青師，「你老婆煮的飯那麼恐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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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隆停下動作，認真地回：「一點都不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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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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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建議你去吃。」阿隆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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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大笑出聲，笑到佳佳出手捶他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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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完成後一週，薛賜賢高中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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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第二吉他手考上外雙溪大學的國貿系，從高中生變成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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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而來的，是一方通行的第一張專輯發行工作進入倒數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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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照顧好五人，公司加派一位助理來協助從企劃轉為經紀人的謝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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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助理，除了照顧團員，也帶著他們跑宣傳，負責應對媒體和合作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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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大學時代就進黑洞的宣傳部打工，之前帶過幾組新人，熟悉業界運作方式，是謝雨城特地找來的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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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吳瓊雪，叫我湯圓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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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小姐是個膚白臉圓，笑起來很親切的二十四歲女生，湯圓這外號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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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尚未發行，湯圓現在還隸屬宣傳部。進會議室跟團員們打過招呼後，湯圓接到一通電話，匆匆跟大家道別，回去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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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會議室的門關上，薛賜賢還沒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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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戳了戳他的肩沒反應，問旁邊跟薛賜賢比較熟的Kiki，「他怎麼了？中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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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跟著伸手在薛賜賢眼前揮了揮，被他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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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薛賜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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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要問你的。」楊國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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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眨眨眼，「我沒有怎麼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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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問題。」連陳子澄都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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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搔搔頭，「很明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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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沒好氣，「我們沒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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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嘿嘿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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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剛剛那顆湯圓，是你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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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看看Kiki，再回想剛才看到的湯圓，一個冷淡華麗，一個可愛親和，體型也完全不同。「你的守備範圍滿廣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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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守備範圍？」謝雨城拿著上回拍的宣傳照和要給林晴河補簽的合約推門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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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有男朋友了嗎？」楊國濱幫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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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女朋友。」林晴河從謝雨城手上接過合約簽名，幫忙繼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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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圓？」謝雨城想了想，「沒聽說，沒有吧。等等，你們問這個幹嘛？我警告你們，別對她動歪腦筋，人家是我特別請來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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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連忙搖頭，「沒有，不是歪腦筋。我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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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眾人集體轉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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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你以前就認識她了？」楊國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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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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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唱了起來：「嗚　愛情來的太快　就像龍捲風――」唱完，把簽完合約的鋼筆借給對面的楊國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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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接過代表麥克風的鋼筆，接著唱：「離不開暴風圈　來不及逃――」唱完正要把筆交給下一位，看了眼手裡的派克鋼筆，問林晴河：「這你的？品味不錯嘛，現在小朋友還會用鋼筆的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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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笑得很開心：「人家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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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下意識看向陳子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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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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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林晴河連忙解釋：「一個很照顧我的姐姐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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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大、姐、姐。」楊國濱的口氣更八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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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無奈，「現在的重點是薛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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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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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新助理一見鍾情。」Kiki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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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呃……」薛賜賢不好意思地揉揉臉，「她很可愛啊，你不覺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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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點頭，除了謝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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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你還沒出道就要搞團內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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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團內嗎？」林晴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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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吧。助理不是團員。」楊國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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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也是團隊的一份子！」謝雨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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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只能舉手投降，「好好好，算算算，雨哥你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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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麼時代了。」陳子澄發出正義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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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代都一樣，你們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談戀愛。」謝雨城苦口婆心，「你見過團內戀愛有好下場的嗎？不是有人退團就是整團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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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思考了一下，「有啊，你看人家閃靈，還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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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靈主唱Freddy跟貝斯手Doris從情侶變夫妻，是圈內少見修成正果英年早婚的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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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為了辦貸款。」陳子澄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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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擺擺手，「反正就是結了，而且還沒離，這就很偉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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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特例！」謝雨城咬牙，「總之，你們給我聽好，既然出道就要有當公眾人物的自覺，感情生活盡量低調，尤其不准團內戀愛，聽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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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稀稀落落地應聲，聽起來不太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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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龍捲風中心，薛賜賢說：「其實雨哥不用擔心吧？除了湯圓，團內都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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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朝他揮了揮手，「哈囉，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同性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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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瞪大眼，「晴哥，你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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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被這麼一問，難得認真地想了想，「應該吧。我只交過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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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按著胸口，覺得心臟有些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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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還有誰是同性戀或別的戀，趁這機會講一講，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先把遺書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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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賜賢第一個坦白：「我喜歡女生。現在喜歡的是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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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接著說：「我也喜歡女生，雖然現在沒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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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分了？」陳子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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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甩了甩長髮，「唉，你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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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懂，於是他沒再問，但其他人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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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濱只好解釋：「我女朋友說她朋友嫌我留長頭髮很娘，叫我剪短，我們吵了一架，就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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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每一任幾乎都是這樣分的。」陳子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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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友情講解啊。」楊國濱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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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勾了勾唇角，「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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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跟著逼問：「你們兩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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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說：「異性戀，進行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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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有點遲疑，「沒交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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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拉開椅子坐下，「我抽根菸，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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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介意，也不敢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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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的菸沒抽兩口，就按熄在桌上的菸灰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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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感情這種事規定也沒用。我要求不多，談戀愛先讓我知道，算我求你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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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員們紛紛點頭應聲，這回，聲音整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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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們這樣一搞，我都忘了我本來要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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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指向謝雨城放在桌面上的資料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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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提醒，謝雨城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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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開資料夾，拿出裡頭七八張照片，「挑兩張喜歡的，要當專輯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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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張？」薛賜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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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初回限定，一張是普通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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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看得起我們啊？」楊國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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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說：「公司砸了大錢，你們這張要是賣不好，就一起揹著荊條跪在六號出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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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不解，「為什麼是金條？因為很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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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額角青筋抽動，「荊棘的荊！不是黃金的金！你的國小老師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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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會知道他現在怎麼了。」林晴河嘟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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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經紀人先被主唱氣死，貝斯手趕緊轉移話題：「哪裡的六號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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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町？」楊國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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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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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那裡？」薛賜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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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城拿出工作用的記事本，翻到某一頁，站起來朝屋內所有人宣布：「因為，你們第一張專輯的發表會，就辦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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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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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日，老闆特地找大師算的日子，說專輯肯定大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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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日子裡，一方通行的團員們不只一次吐槽，老闆可能找了個神棍，不知道被騙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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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第一張專輯，並沒有大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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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成績是各大唱片行銷售榜的第九名，最具知名度的單曲要在錢櫃和好樂迪熱門點播的第三頁才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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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首作為偶像劇片尾曲的芭樂抒情歌，團員們最不喜歡，公司派去的製作人勇哥堅持一定要放的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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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時間集體跪在捷運站出口，更加努力宣傳，廣播、電視、報章雜誌……各種想得到的宣傳管道都試過，也辦過幾場小型的快閃演唱會，現場觀眾反應不錯，卻沒有如實呈現在銷售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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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當初在地下時期就支持他們，嚷嚷要認購十張、一百張的歌迷並不喜歡他們的首張作品，就連樂團圈的朋友也評價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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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專輯太『乾淨』了」很多人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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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淨應該是好事，但放在一個從地下走到地上的搖滾樂團身上，就不像正面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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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歌曲風格到他們出現在螢光幕前的造型，比起主流出道的搖滾樂團，更像是某個選秀節目出身，一切細節都精心設計過的偶像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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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只差在，他們自己負責整張專輯的詞曲創作和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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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漫長的妝髮與等候時間消耗他們的青春，不斷重複再重複的自我介紹與宣傳口號磨損他們的熱情，於是，團員們學會傻笑學會配合學會擺出很多無法理解的表情與動作，只為宣傳那張費心費力才完成的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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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的時間很長，能好好吃一頓飯的時間太短。比起便當，三明治或麵包更常成為他們的主食。Kiki吃到全身起紅疹，癢到不行去掛急診，才知道是急性麩質過敏，就此跟他喜愛的甜點們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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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宣傳，他們來者不拒，連一般藝人最抗拒的整人節目也硬著頭皮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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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被抽到摸恐怖箱，嚇得渾身冷汗，仍只能努力保持笑容。楊國濱被砸得滿頭都是刮鬍泡沫，在攝影棚的淋浴間洗頭洗了非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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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外組的三人也沒多輕鬆。怕高的薛賜賢揹著任務背包爬上三樓高的木頭高塔，陳子澄在沒有護具的情況下手腳並用爬過滿是碎石的障礙路段，最後一棒是林晴河，他要冒著十度低溫跳進戶外水池，帶著任務背包游到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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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拚死拚活拿到第一名，停機後才被告知只是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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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開始之後，他們依然很努力，再度拿到第一名，又被告知要照腳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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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知道何謂腳本的團員們很迷茫，就連謝雨城都一頭霧水，經過溝通才知道，是工作人員疏忽，連忙補上流程腳本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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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腳本後，他們按照安排，在五組來賓裡拿到第三名，只能打歌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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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通行是樂團，哪怕不是現場收音，仍要作出現場演出的樣子。等他們架好鼓組調好音，大半個小時過去，許多來賓等得不耐煩，有人冷嘲熱諷說反正播出也會被片尾曲蓋掉，不用浪費大家的時間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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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化著大濃妝，造型跟黑山老妖差不多的過氣女藝人沒說錯，林晴河唱歌其他人伴奏的一分鐘裡，除了前兩句，其餘全被節目片尾曲蓋掉，製作名單在字幕處跑過，連歌詞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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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才知道，原來那個整人節目，整的就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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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回帶藝人的謝雨城沒經驗，湯圓沒跟這節目的人接觸過，製作單位一直在等他們翻臉，沒想到他們如此逆來順受，就這樣平安錄完全程，毫無爆點。聽說，製作人還私下跟黑洞的對接窗口抗議，說一方通行一點都沒有綜藝感，既不會扮醜也不好笑，以後不會再發他們的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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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節目就重感冒的林晴河在家躺了三天，其他人的狀況也不好，陳子澄抽著菸，大半夜站在陽臺吹風講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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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不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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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的J．K也在抽菸，沒想到有生之年會聽到這種喪氣話出自陳子澄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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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吐出一口煙，有些沙啞地回：「我想，這就是長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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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引用：龍捲風／周杰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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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趕在一月的最後一天擠出一點(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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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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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s216.73.216.129da2

33. interlu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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