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焰吻塵》 - 《秋分》

日暮之時，橙黃的陽光暈染了整個夢界，入眼的一切都裹上一層令人懷念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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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上飛著數隻風箏，尾端都綁上了竹笛，風穿過笛子的時候發出聲響，彷如箏鳴。風箏在天際自由飛翔，另一端的線牽在忘憂幾個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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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望著他那隻橙紅的風箏出神，忽然覺得這風箏和自己像極了，明明是迎著風想要飛出去的，卻還被一根線牢牢地攥著，時刻提醒它只能是一隻風箏，不能是一隻鳥，又或許是一隻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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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著想著，茫然地自言自語：「既然要放它自由......為什麼又要用線束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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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不解地偏頭看著黎焰，黎焰垂眸回視她，覺得忘憂可愛得不得了，笑著摸摸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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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高飛，如有一線牽連，便不至於迷失而不自知，也不會找不到來時的路。」吻世輕道，「那線不是束縛，而是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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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笑容淡了下去，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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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們收回了風箏，便放出了自己的靈獸，讓牠們玩耍去。入竹就像大哥一般，任由豆豆和慢吞吞在自己的背上玩耍，又載著牠們飛上天去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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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在一旁叼著棵草，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仍不肯召喚自己的靈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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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一眼就看破他這副心虛的樣子，一把勾著黎焰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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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個都認識這麼久了，彼此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説的？你說你藏著掖著做什麼，不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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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黎焰聽完卻惱火了，撇頭就沖載塵嚷嚷：「你説我！你自己還不是藏著掖著？上次問你那日誌誰寫的，你就衝我發火，你又何曾給我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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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説出口，黎焰就後悔了，忙道：「不！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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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吻世和忘憂都小心翼翼地查看載塵的神色，不過這次，載塵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他依舊環著黎焰的肩膀，還在上面輕拍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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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説得沒錯，我確實沒有給你豎立好榜樣。」載塵忽地一笑，朝幾人抬了抬手，示意他們在草坡坐下，「我見你們也閒得慌，不如聽我説説心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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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幾人都坐好了，載塵輕道：「上次不讓黎焰碰的那本日誌，是我母親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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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慚愧地垂眸，不曾料到自己又挑起了載塵的傷心事。載塵知道黎焰會自責，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又故作輕鬆道：「我不讓你看，不是因為那是什麼隱私，只是......只是我自己不敢面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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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在一旁打量，憑自己對載塵多年的認識，確定他是真的打算敞開心扉與他們説自己的事，自己也就不妨開門見山地與他聊，於是誠懇地問：「可之前你不是説過，你的母親已經消散了近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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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都快千年了。」載塵長嘆一聲，露出了苦笑，「然而千年過去，我卻仍未完全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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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見載塵傷心了，連忙伸出小手裹住載塵的手。載塵看著忘憂的變化，想到她如今能這般懂事，心裏十分寬慰，反過來覆了一掌在忘憂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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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散的那會兒跟我説，要是實在承受不住，就將她忘了......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自打那之後，我就真的忘了母親的長相，無論我多努力去回想，至今仍未能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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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黎焰有些傷感地安慰載塵，「你別責怪自己，這也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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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卻搖了搖頭，「大概是我太軟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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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世隨著載塵説的話，不知想起了什麼事情。他安靜地聽著，沉默了片刻後緩道：「摯愛逝去，不可能雲淡風輕。每個人需要的時間都不一樣，時間到了，自然就能夠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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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認同地點點頭，「吻世説得沒錯。你得放過自己，不要給自己的療傷期設時限。在我看來，從認識你到現在，你都認真地在生活，這樣就已經很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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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黯然神傷，沒有回話，黎焰想了想，卻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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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那日誌裏是不是寫了什麼讓你傷心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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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視線低垂，或許還想試著隱藏內心混亂的情感。只是他雙肩下垂，疲憊之態都盡入紅豆幾個的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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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幾個並不催促他，只待他心緒緩過來，沉聲道：「那裏面，記著我母親愛上一個人類男子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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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徐徐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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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收養我之前，曾經愛上一個人類男子，還因為那男子患病而化出人形，好照顧他。他們二人相愛相伴，那男子卻忽然留下一封書信，不曾當面道別便離母親而去，轉頭便和一個人類女子成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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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胸口的怒火轟地燃起，憤而槌腿，「這也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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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無奈地牽動了一下嘴角，神色十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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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付出的真心，換來男人書信裏一句淺淡的告別，可我母親消散時，仍記掛著那個離她而去的人。你們説，對這些人類來説，真心......又算得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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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一直乖乖地聽著他們講話的忘憂聽了這句話後突然抬起眼眸，用力地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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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麼要説的，卻又不知道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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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輕輕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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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愛之事本無對錯，只有放下的人，還有放不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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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朝吻世望去，卻又在看見凝望遠處的吻世時低下頭，伸手撫了撫載塵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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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不説話，黎焰和忘憂不懂男女之情，更不知該説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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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世凝視下沉的夕陽，望著那奪目的彩光逐點消失，用一貫平和溫潤的聲音道：「你曾説過，你母親是這世上最聰明的靈。既能讓你母親這般付出，且牽掛到生命結束的一刻，那便證明了，她認為這男子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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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幾乎都落入了群山，獨留一抹霞光在天空留戀不散。吻世覺得，它像極了世間那些癡情的人，燦爛過後，仍倔強地獨守著那些曾經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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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無期......」吻世輕道，「相守之時，雙方都真心實意；緣盡之時，往日種種不曾消散，只是不能再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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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願意相信你母親的智慧，相信她往日裏的判斷，那她付出去的真心就並非付諸流水，而是換來了一段讓她眷戀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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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輕柔如水，卻狠狠地擊中了載塵的心。他茫然地順著吻世的目光望去，看著那抹霞光淡去，在那霞光完全消失之時落下了淚水，還是忘憂和黎焰一左一右替他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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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後，載塵臉上豁然開朗。他一笑，忘憂便跟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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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載塵平復了心情，話鋒一轉，盯著黎焰道，「我這榜樣做得還不錯吧？是時候輪到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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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焰前一秒還在擔憂載塵的弱小心靈，後一秒就被鍋子砸中了自己，瞬間露出了侷促的表情，啞然片刻後只能乖乖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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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麼，秋分諸事不宜！想來也不宜直抒胸臆，説太多大家耳朵會起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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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你們別這麼看我嘛！你們讓我做一下心理準備，等、等過些日子，我準備好了，一定會給你們介紹我的靈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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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聽了這話，也不想讓黎焰為難，「你説的啊，到時候別説話不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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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眉開眼笑，「那就一言為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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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世：「別準備太久，入竹會等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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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夕陽西下，暖日退去，秋日的涼意悄然浸透了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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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吸了一口清冽的涼氣，忽然覺得有些冷，兩手抱著自己的手臂摩挲了起來。本來靠樹坐的吻世看到了，悄然無聲地挪動了自己的位置，靜靜地坐到紅豆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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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世對紅豆溫柔一笑，紅豆就像被什麼電到似地慌忙移開視線，低著頭饒有興致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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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的動靜都被載塵盡收眼底。他兀自高興自己看了一齣好戲，卻也十分識趣，並沒有明目張膽地打擾二人的小情趣，只偷偷摸摸地斜著眼繼續偷看，還摀著嘴角嘻嘻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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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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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打了個噴嚏，黎焰就一陣面目扭曲，彷彿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急匆匆地站了起來，翹起的屁股在載塵面前絲滑地擦過，坐到了忘憂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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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個響指，一朵燦爛的火焰在幾人面前憑空亮起。黎焰問忘憂：「還冷不冷？哥哥抱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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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呵呵笑著搖頭，黎焰還體貼地將自己的衣裙疊在忘憂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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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哀戚地看著左邊兄友妹恭，右邊含情脈脈，忽然一陣悲從中來，跑著調哀嘆：「你們都快樂地玩耍好了，我不要緊的，我自己會愛護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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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剛落，就被忘憂和紅豆牽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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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又作勢扁了扁嘴，逗得幾人都哈哈大笑。此時寶藍色的天上逐漸爬上了星辰，那朵火焰的光映在他們幾個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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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抬手一揮，夢界滿山的綠葉都換成了無邊的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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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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