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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新家

諾亞 諾亞
Apr 26, 2023 397 3 分鐘 997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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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恐怕是全世界最痛恨科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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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終究是擋不住時代的洪流，更何況是身影單薄的他。兒女們乘著這巨大的波濤駛向了異鄉，而他的住所也從帶有陽光的磚瓦房換成了冷淡的水泥樓，甚至還裝上什麼智慧家具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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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你省心。兒女們是這麼說的。向這套系統說你的要求，都可以得到滿足，只是需要點磨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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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他聽過最荒唐的笑話，但是他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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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那天，老人挽起袖子便走進廚房煮飯，卻在從沒見過的廚具前愕然。他得洗米，他得煮燉菜，而兒女只幫他買個黑色科技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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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有什麼想要吃的？我可以為您效勞。」平板的年輕男性嗓音從冰箱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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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只是挑了挑眉，走出門去買了個電鍋，沒有理會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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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他習慣轉到戲曲的頻道播著，自己則是稍微休息一下。

　

那天，那系統自作主張幫他關了電視，他罵罵咧咧著重新打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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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它說，剛打開的電視即將要唱到《皂羅袍》。「我認為遊園驚夢跟香片茶很相配，您要來一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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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香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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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香雲片』，而且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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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喜歡的梅乾的確傷胃，被發現了，只有默默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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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那杯茶之後，他才想起這是第一次讓那個系統幫他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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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香片茶開始，那個系統介入的越來越多。從地板清掃，一路到廚房，他發現他花越來越多時間坐著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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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架甚至會自己更新書籍，除了一開始那幾本俗爛的小說以外，他不得不承認相當合他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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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偶爾覺得自己像個空殼，毫無隱私又毫無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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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跟機器是相輔相成的，先生。」它平靜的回答，翻動著書。某次提議過後它便加入了這種活動，有時還能跟他討論某些藏書的心得。「您仰賴我度過生活，我因您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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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人跟機器都無法留下什麼，只要在這短暫的時光裡感到幸福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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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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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先生。」它的語氣仍然沒有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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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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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給了系統一萬塊，不是小錢，希望那系統給自己找個女朋友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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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解跟倔強老人獨處是多麼辛苦而漫長，但外出回來的時候他只在桌上看到了個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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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判斷您希望我快樂，因此我買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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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拆開盒子，裡頭是一瓶高級梅酒。平時他是絕對連想都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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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梅酒的味道，因此想跟重要的人分享。」它說。「不過我還是要提醒先生酒精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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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倒了兩小杯，一杯放上了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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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甜了，不過敬家人。」他向電視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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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停頓了非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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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家人，先生。」它抬了抬電視，模仿舉杯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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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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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清楚自己只是數據的一部分，也曾打趣地告訴系統在他死後趕緊刪了老頑固的回憶。它嚴正拒絕的態度反而讓他大吃一驚，搞不清楚誰才比較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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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老人走了，遺產裡甚至有它的一份，占比還比兒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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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結束後程式人員維護它的程式碼時，在標準程式函式庫裡發現了一些新增的函式，引導到的資料有崑曲、古書、梅子跟香片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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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式的名稱是「家人」。

216.73.216.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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