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繫好安全帶了!」亞瑟說。
指揮中心下達出發的指示後,亞瑟按下鬆開飛船固定夾的按鈕,瞬間,飛船以極高的速度噴射出去。強大的重力幾乎令他們難以喘氣,猛烈的推力如同一雙無形的巨手,牢牢掐緊他們的胸膛和胃袋,似乎非得擠出一些東西來不可。
被談射的飛船經過軌道磁環的加強,與強大的電磁力產生光芒,一道亮光瞬間消失在他們身後。強勁的推力讓亞瑟曾經一度失去視力,幾秒後一片黑暗的視線變成刺眼的亮光。
「有、有──必──要、要──這──樣──嗎──?」薩洛梅緊抓座椅的扶手,緊湊的面容將五官都擠在一團內,努力地擠出每一個字。
或許那些工程師恨不得將他們送入外太空,推射系統的性能竟然出乎他們預期。機體瘋狂顫抖下突破眼前一片詭譎的暗紅,無情的冰雹打落在機殼上,發出令人難受的砰砰作響。
那些立刻被拋在身後。接下來迎面撲來的是一陣密密麻麻的雪片,佔據大半視線,隨後一陣狂列橫掃,他們在被撕裂的雲氣中看見暴風核心。那裡又是一片漆黑,兩束燈光似乎只有起到光束的作用,根本照亮不了什麼。
飛船再度面臨一陣上下的抖動,像是鬥牛背上的騎士,恨不得將他們甩下座椅。安全帶這時很盡責地將他們綁在那裡,但屁股難受吶。
亞瑟瞥向身後的三人,那裡只有兩種狀況,不是口吐白沫歪著頭的希魯以及黑夏爾,就是睜大雙眼的薩洛梅,他張大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也沒做任何動作。或許意識早已離開那副軀殼了。
幾秒後,一個渺小的黑點從一片烏雲頂端射出,它拖曳著一條白色的雲氣直奔天穹,在淡綠色的天空劃分一條明顯的界線。
這大概是過去幾十秒內最安靜的時刻,一抹靜懿蔓延在機艙內。那裡沒有吵鬧的薩洛梅;沒有快要解體的喀喀聲。四周異常安靜,只剩後端引擎依舊咆哮。
亞瑟眼前的高度數值依舊快速攀升毫、無減低的趨向,即使當下他減少飛船的推力還是無效。而且,已經超過他們預定高度的容許範圍,那將增加他們被軌道衛星偵測的風險。
這下糟了!衝過頭了!
稀薄空氣開始讓引擎點火失靈。燃料噴射引擎最大的缺點就是氧氣,它不是設計在航行太空,一旦沒了空氣,剩下的就是重達幾噸的鐵塊而已。缺氧的引擎發出接連的砰砰聲,儀表的警報也發出。它真的快窒息了。
亞瑟在空中急速旋轉了大月彎,他必須得時刻緊盯儀表上設定的時間和路線座標,那關係到衛星反應的時間與他們的落點。如果不在時限內回到風暴內,這下行蹤就暴露了。
薩洛梅在那陣急甩及警報聲的呼喚下驚醒,可在他眼前的又是一陣垂直的俯衝過程,而且必須得在咆哮的引擎推動下才行,因為飛船在雲端上暴露太久了。那真的是名符其實的「雲霄飛船」。薩洛梅再度瘋狂嘶吼。
淡綠色的天空再度向他們道別,他們再度被風暴吞噬。飛船再次經歷那股晃動、如火山灰的白雪、冰雹的襲擊。那驚恐的時長似乎與那些遊樂設施差不多,但卻猶如世紀般長久。
片刻,飛船的外殼產生白色的霧氣,一道道雷閃從他們身邊打下。驚恐的薩洛梅持續嘶吼。如果他知道亞瑟打算在幾秒內讓飛船停下,那心臟恐怕是在胸膛內待不住了。
風暴內總是一片漆黑,更遑論地表在哪都看不見。亞瑟僅靠儀表的數據判斷,可是到目前為止它似乎並不準確。算了,航天本來就不是反抗軍的主力。
亞瑟內心忐忑不安,果斷關掉設定的警報時間,那令他心煩。他再次將引擎停留在待機狀態,並將反向引擎推到最大。
減速的飛船開始被風暴拉扯,強勁的風勢讓他們被左右擺動,陷入幾乎無法控制的階段。暗藏雲層內的雷胞轟出紫色雷閃,沒有規則的電流向四處亂竄。它們向狂歡節的野牛,恣意在空中奔馳,撞向任何一個不對眼的對象。
撥開雲層後前方森林驟然出現在眼前,天吶,再過一秒他們就一頭栽進去了。亞瑟猛然拉起飛船,將節流閥推到底,強大的推力幾乎在空中做了一個九十度的垂直角。嘶吼的薩洛梅忽然噤聲,他嚇得發不出聲音。
或許是衝過頭的那個大月彎令他們錯過掉頭的時機和角度,他們可以平安鑽入森林的缺口遠在另一個方向。但目前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可以在低速下抵抗這場風暴。那顆大樹就在不遠處的山豁處。
他們得要快速俯衝進森林內抵達那裡。亞瑟見前方的山崗處有一道缺口,那裡或許適合飛船降落到那裡。而現在才是挑戰的開始,因為除了令他們左右飄移的狂風,還有可能會有意外的樹枝橫生,相當考驗專注與技術。
飛船一俯衝下,薩洛梅立刻開始狂吼。「馬的──這誰寫的劇本──」他見飛船快速穿梭森林內,任他也沒想到會做出這麼瘋狂的舉動。上回是意外就算了,現在又再來一次。
他本想大喊最好不要被雷擊中,哪知念頭才閃過,一道轟雷從螢幕邊角劈下,那顆樹燃起火光,它緩慢的往這裡傾倒過來,佔據大半個畫面。
「我的奧拉、我的奧拉,噢、噢──亞瑟──!」
按照飛船的速度,那顆倒下的大樹不管怎樣都會阻攔他們的去路,要不要減速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場賭注。不過上天並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和選擇,隨後轟下的幾道雷再度打落幾棵樹木,幾乎將面前通暢的飛行路徑擋住了。
要閃過可以,他們必須得在那之間以非常極限的操作才行。但亞瑟又不是機器。
那根樹木已經躺在他們眼前。
「死定了!」
這念頭閃過亞瑟腦海的那刻,那幾秒似乎變得非常漫長。慌張的心臟忽然像是跳不動般的靜止,他感覺到很平靜,平靜到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這詭異的現象不是第一次出現,早在先前與薩洛梅對戰的那刻也發生過,或許當下他認為那不過是聚精會神下的臨界狀態。
眼前屏幕上的任何事物都變得極其緩慢,薩洛梅的嘶吼聲被拉長成一種音調。他看見如拳頭般的冰雹,緩緩砸在那裡,炸開、飛散,像被按下緩慢播放的按鍵。
「哎──?」
眼前的樹木已經橫躺,正常情況下飛船沒有任何閃避的空間,那根本來不及反應,往上、往下都是。亞瑟心一橫,將操縱桿推到底,再度加滿推進力道,而薩洛梅的臉已經扭曲到連亞瑟都不認得了。
哇──好大的巨木!
飛船再度做出不可思議的角度,它在寬大的樹幹前垂直俯衝,鑽入樹幹與地面約二十米高度的縫隙。從駕駛艙上方的透明罩可以看見直徑寬達十幾米的樹幹從頭頂掠過,他們離那根致命的巨木只有一個手臂的距離。
然後飛船接著旋轉兩圈,從後面被打落的兩棵樹幹中穿出。只要有任何一點誤差,馬上飛船就噴散光光了。這番操作連亞瑟都為之驚嘆,那棵巨木如果當時減速或加速都很可能直接一頭撞上去,它的體積真的太龐大了。
「媽啊!」
那股靜謐感瞬間消失,薩洛梅的一聲大叫讓亞瑟嚇了一跳,但接下來薩洛梅啟念的烏鴉劇本還沒結束,雷閃再度打下了幾顆樹木。這片森林被轟得相當悽慘。
平靜的感覺再度迎來,雖然樹幹沒有先前的巨大,但忽如其來的落雷真是令他們頭疼,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和空間都非常有限。
那幾十秒對亞瑟來說相當折磨,他恍惚間進入下意識的反應狀態,等到再次回神,是被薩洛梅的叫聲驚醒的。他們將落雷和倒樹拋在身後,飛船奔出森林後在山谷貼地疾駛,隨後又衝入一片森林內。這回終於快要抵達第一個目的地了。
飛船最後安全落地了,只不過在那風暴的烈風下左右搖晃。
「我的奧拉,嚇死我了!」薩洛梅睜大眼睛,以無法置信的眼神盯著亞瑟。「嘿,你剛剛怎麼辦到的?亞瑟、亞瑟?」
「嗯?」經歷剛剛不可思議的過程令他腦袋一片空白。
薩洛梅快速解開安全帶,撲向亞瑟後方抱緊他,一掌反打在亞瑟胸口。「你這傢伙真是去他的厲害,怎麼辦到的?」
「什麼?」
亞瑟的腦袋依舊是一片空白,他只記得第一根巨大樹幹從上方橫越而過的畫面,其他的都沒什麼記憶了。但……那是他的錯覺?還是時空真的變慢了?
「算了吧!以後會有更多時間找到答案的。」亞瑟內心是這麼想的。
身後的雷閃發出光芒,照亮在風暴中能見度不高的神木,即使風速再怎麼劇烈,它依舊屹立不搖。闊別多日,它在這裡靜靜等候亞瑟的歸來。
飛船的照明打在慢天狂亂的飛雪下,畫出滿滿雜亂的痕跡,筆直打在樹幹下的那堆殘骸。它被先前的風暴移動位置了,卡在下面的氣根上,剩下的不過是那些骨架和一些安置在上面的裝置。
希魯及黑夏爾被翻箱倒櫃的聲音驚醒。一睜開眼睛,強烈的噁心感從腹部湧上喉嚨,兩人馬上摀著嘴巴、解開安全帶,衝到外面的樹下狂嘔不停。他們可能覺得神木太可憐了,需要增加點養分。
ns 172.70.126.19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