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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夢醒時分

頌言 頌言
May 10, 2023 365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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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想過，兩人之間可以有如此大的鴻溝。那可不是什麼家族地位懸殊的小問題，那是在崔家人心頭用錐子狠狠刺穿般的疼痛；是周家永遠不被原諒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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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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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是崔家人視之如珍寶的崔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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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我會用我的一生來道歉。」

這句話卻是從周泫口裡說出來的，他似乎已經完全將自己定義成了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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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戀人的愧疚感驟然席捲了崔照影，她甚至曾經為自己帶領周泫敞開心胸而感到自豪。卻不知，男人鼓足勇氣想觸碰光的手被狠狠灼傷，一雙雙厭惡的眼刺痛了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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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沒有錯，受害者的家屬也沒有錯，甚至網路上舉著正義之劍討伐他的人們也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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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的，便只剩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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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犯的孩子怎麼配擁有光，他就該永遠活在愧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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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在初雪裡踽踽獨行的男人在漫長溫暖下融化的保護層再次裹上了嚴寒的霜雪，於是他又成了初見時那樣似地與世界沒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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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父深深地凝視了他很久，然後閉上雙眼：

「我們永遠不可能原諒你的父親，但這件事與你無關。照影說你拿到國外一間大公司的入職通知了，她希望你能去。」

「上一代的事情拖垮我和她媽媽就夠了，我不希望你和照影也被仇恨耽誤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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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人終究是善良的，無論在霜雪裡承受了多少痛苦，歸來仍是從前的溫暖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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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好孩子，你配得上更好的未來。」他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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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周泫是聽進去了，又或者沒有，層層保護的包裹下什麼也看不見，他只是留下了崔母住院的醫藥費轉身離開，澈底消失在崔父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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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時綻開了多盛大的歡欣，離開時便有多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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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戲劇化的發展總是帶著幾分詼諧的氛圍，看熱鬧的觀眾自然樂見其成，他們只在意劇情刺激與否。

演員們蠢頭蠢腦地出場，將悲慘和痛苦呈現在世界面前，他們哭得越慘越瘋狂，觀眾鼓掌得越起勁。或許這一切都只是造物主的一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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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夠了，便留下一地狼藉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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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love a field of smooth clean snow untouched by any human feet.」

無人踏足的雪原之下，凍著一顆渴望被救贖的心，曾經有人嘗試著融化它，可惜以後再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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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機場送他的時候，崔照影並沒有當著他的面歇斯底里或崩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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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畢竟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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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機的廣播一聲聲響，那人沒留下什麼道別的語句便推著手提箱走遠，背影還是和當初一般筆直而淡漠。只是冬末的風太張揚，那人的倒影在雪地上片片破碎、拼合，然後又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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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霜雪的人註定踽踽獨行。何其有幸，曾有攜著暖意的風闖入此間伴他左右，那於他已是無上榮光。

然而相伴到老的往往是同類人，不同世界的人走到後來總是遺憾，終究是應了崔照影那句「離群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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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孤身一人地來，又獨自一人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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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驚鴻一面太灼人，眼眶突然染了幾分濕潤，似乎那年初雪又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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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是澈底地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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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色沈沈地望著天際裡飛行殘存的白弧，她隱約想起曾在某部電影裡看過的一句話：「什麼是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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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年就是當你愛的人離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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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天開始之後的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都是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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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前還覺得不太能理解那種無聲的缺憾，只覺聽著有幾分意境，如今卻只是喉頭輕輕嚥下便深深烙印在骨子裡燒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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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的那年冬末，每一片雪花從飛揚到落地，都是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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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冬天，霜雪悄悄埋葬了樹林中的腳印，朔風仍然冷得人氣管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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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著神秘傳說的歸處記得也好，最好還是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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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曾是驚鴻照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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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初雪來得可真早啊...... 」程莘的聲音很獨特，總帶著一種水晶似的空靈感，崔照影常說她很像廣播電台裡教人進入夢境的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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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教人走出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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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照影從窗外緩緩收回目光，咖啡升騰起的霧氣幾乎蒙住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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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莘的嗓音還是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裡：「這應該是我出生以來看過最早的一場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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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捻著指尖，半晌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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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我見過一場比今年更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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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末尾的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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