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 野火（三）

Chapter3

　　面對張大嘴巴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的李巧寧，顧曉詩微微歪著頭若有所思，最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把其中一瓶飲料放在石椅上，而自己則是扭開另外一瓶飲料，再一次遞向李巧寧。

　　她下意識接過來喝了一口，甜度恰到好處。

　　「喜歡嗎？」顧曉詩問。

　　李巧寧連連點頭，又再次灌了一口掩飾自己的慌張。

　　「真是太好了呢。」顧曉詩誇張地說著，「那間店什麼都好，就是品項太多這點有些麻煩……我猜妳沒有像我一樣嗜甜，選了半糖的伯爵茶拿鐵，還好妳喜歡。」

　　李巧寧繼續點頭。

　　顧曉詩看著忐忑不安的李巧寧輕輕一笑，決定稍微顧及學妹的面子，把自己那瓶飲料拿過來打開，同樣喝了一口。

　　液體流過她的喉嚨，那微微起伏的、修長且白皙的頸部曲線讓李巧寧目光不自覺地瞥了一眼──只是一眼就幾乎快要讓她不能呼吸，她總覺得不論是往上移動還是往下移動都不對，她現在根本沒有勇氣直視顧曉詩那精緻秀麗的臉龐，更不用說鎖骨、鎖骨以下那些……

　　「我聽儀隊的學妹說妳身體似乎有些不舒服才沒參加朝會，跑到妳們教室沒看到人才想著要往保健室找，沒想到在路上剛好發現妳。」顧曉詩開啟話題，「這個地方很不錯吧？距離儀隊操練的地方不遠，但又有種隱士的閒趣感，我最喜歡躺著那張椅子上放空了。」

　　「對……對啊，這個位置真的很不錯。」學姐轉移話題要放過自己？「學姐不參加朝會沒關係嗎？」她試圖把話題再帶回正軌。

　　「優等生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特權呢，在我們學校就更不用說了……」顧曉詩提到這話題時再次輕笑了一下。

　　這的確是某種不成文的默契。

　　越好的公立高中學生就擁有更多的自主權，學校也不會刻意在時間上刁難人；一些排名靠後的學校每個禮拜五天都必須上滿八節，甚至有時候還會額外再增加一節課減少學生的自由時間──而在北女這種學校則是另一種風情，妳只要表現足夠出色就能夠很自然地拿到一些特權，像是合理的公假，像是更加自由的社團空間等等。

　　注意到李巧寧在聽到「優等生」的敘述時表情微微一黯，顧曉詩接回之前的話題說道：「我也是某次貧血需要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一下才知道學校還有這個小角落，在那之後我就很常溜來這裡……」

　　「那學妹妳呢？」

　　李巧寧一楞。

　　「我的意思是，」顧曉詩捧著李巧寧的臉，讓她的目光與自己相對。「今天是第二次過來這裡，昨天是第一次對吧？」

　　她笑著說。

　　面對李巧寧一連串說不出個所以然的支支吾吾顧曉詩沒有當場針對這個狀態展開攻擊，而是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然後主動邀請李巧寧隨意走走。

　　她慌透了。

　　即使昨天送飲料事件是依照計畫行動的，但李巧寧根本沒想到顧曉詩會察覺飲料是她送的！也根本沒有想過……天啊，她問那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學姐真的也看過《京之雪》？為什麼會發現的？怎麼被發現的？她如果覺得我很變態的話為什麼又要……

　　顧曉詩無視慌亂的李巧寧，溫柔地拉著她的手繼續向前。

　　學姐的身形為什麼那麼好看？她走路怎麼可以這麼有氣勢？明明大家都穿著一樣的制服，自己身上那件就是鬆垮垮的，跟自己一樣陰暗；但顧曉詩穿上北女的綠制服後卻有一種「非她莫屬」的感覺。

　　不對，學姐的手什麼時候拉著自己了？她的手怎麼可以這麼嫩這麼軟，為什麼學姐的皮膚會這麼白？儀隊訓練量那麼大，整天風吹日曬之下她怎麼還能夠保持這樣的好皮膚？

　　好軟……

　　「學妹，到了唷。」顧曉詩將李巧寧的手拉起來，用眼神示意著前面的門，她需要一隻手才能拿出鑰匙轉開──而李巧寧的手卻緊緊抓著不放。

　　她連忙道歉。

　　趁著顧曉詩開門的同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穿過了斜坡來到運動社團的社辦地下室樓層──她知道這裡，但校刊社的藝文類社辦在另外一邊所以並不熟悉，也幸虧這裡燈光足夠昏暗，不然顧曉詩肯定發現自己的臉紅得不像話。

　　「來，進來吧。」顧曉詩推門，然後極其自然地牽起李巧寧的手。

　　適中的空間、鏡子構成的牆面、鏡子前則是一整排的扶手。

　　──是間練舞室。

　　前三志願向來不缺少資源，而即使偶有短缺，通常也會隨機天降一位知名校友將問題解決──某間口字型的臭男校例外，太小了，天生佔地面積不足，完全找不到修繕的方向。

　　但李巧寧依舊對這空間感到意外。

　　她知道這裡是運動社團的社辦樓層，但她也知道街舞社練舞的地方並不是在此處，而是在學校的韻律教室──她不記得學校的平面圖有這樣一個空間。作為校刊社的成員，因為取材需要她看過北女這幾屆的平面圖，但那上面絕對沒有這間練舞室。

　　李巧寧下意識就想到這間練舞室或許可以寫成某個故事的場景──但她隨即又意識到一件事：此時、此刻，只有她跟顧曉詩兩個人。

　　顧曉詩熟練地將門鎖上，拉著李巧寧的手走到角落的小軟墊坐下。

　　這裡太安靜了。

　　安靜到她懷疑學姐能夠聽到自己過度跳動的心跳聲。

　　顧曉詩坐下之後很自然地解開一格扣子──儘管這裡是地下室，儘管這時節台北天氣依舊微涼，但練舞室的確有些氣悶。

　　李巧寧的視線又被吸引過去了。

　　她曾經有和顧曉詩近距離接觸的經驗，在講解筆記的時候她們也是肩併著肩，能夠聞到對方髮香鼻息的距離。但那是在圖書館、那是在開放的空間，而不是現在彼此坐在同一個軟墊上，也沒有課題筆記等地方能讓她強制分心。

　　「妳知道我們學校有個體育班吧？聽說更久以前還有專門練舞的招生名額，這間練舞室就是當時建起來的。但隨著時代推移，練舞考進來的學生慢慢減少，這個地方就意外地被人遺忘了，鑰匙則交還學生會保管。剛好我跟這屆的學生會長有點交情……」顧曉詩正要往下說明，卻發現李巧寧直直盯著自己的鎖骨猛看──像是視線沒辦法容下其他物事一樣，像是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啃咬著她的頸部一樣。

　　雖然這麼好懂的樣子是很可愛沒錯啦……不過──

　　「學妹，」顧曉詩揮了揮手，「妳是蘿莉控嗎？」

　　「不是，當然不是。」李巧寧吞了口口水下意識回答，接著發現這問題似乎有些奇怪。

　　「既然這樣，妳為什麼會看那本小說？」

　　李巧寧張大了嘴。

　　但沒有等到她組織好語言，顧曉詩便繼續說道：「那妳是附中控嗎？妳是香港……算了，現在提這個太過沉重；妳是亂倫控嗎？妳是補習班老師控嗎？」

　　不是、不是……不是！

　　但李巧寧完全聽懂了顧曉詩的問題！

　　「才沒有！學姐別亂說，我只是偶然間在那個網站上看到《京之雪》然後剛好點進去而已，我連第一章都沒有讀完！」她強硬起來，試圖做出最後的掙扎。

　　「喔──這樣啊。」

　　顧曉詩輕輕一笑，自然地拿出手機。

　　「我也是剛好在那網站上看到《京之雪》呢，讀著讀著挺有意思的就很自然地看完了。」她打開相簿，找到截圖，「當我想要留言給作者的時候看到一篇寫得很不錯的心得就覺得沒有必要獻醜了，那個人筆名好像是小寧，文風也跟我以前指導妳作文的時候看到的文字有些類似……哎呀，別用那個眼神看我，我知道『小寧』一定不是妳啊，但這心得真的寫得很好，我唸給妳聽──」

　　──李巧寧撲倒了顧曉詩。

　　她居高臨下，用那為數不多的力氣壓制住顧曉詩的左手。

　　拿著手機的那隻手。

　　她幾乎快要哭了出來。

　　──這是她第一次不再需要仰視顧曉詩。

　　她身高不比顧曉詩高挑勻稱、她因為身材和自卑感長期駝背、她總是下意識地低上那麼一點點，即使是坐在旁邊的時候也多半是用餘光在窺視著顧曉詩的一切。

　　但顧曉詩被壓在她的身下，平靜地望著她。

　　她沒有任何掙扎。

　　……為什麼？

　　妳已經被我壓倒在地上了啊！妳現在是弱勢的那一方啊！

　　為什麼妳沒有一點驚訝害怕的表情！

　　──李巧寧親了上去。

　　當雙脣相接的那瞬間李巧寧就後悔了，但也是在那個瞬間，大量的情報噴湧而出灌進她的意識裡。

　　嘴唇、女孩子的嘴唇、顧曉詩的嘴唇──軟軟嫩嫩的，淡淡的護唇膏香氣附著在最外面的那一層。她不知道該怎麼停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將身體抽離，不知道該怎麼克制自己想要伸出舌尖劃過顧曉詩嘴唇的慾望。

　　她後悔了。

　　但後悔之後，她想要更多。

　　她壓在顧曉詩的身上，腰部下意識地起伏著：那或許沒有意義，或許有；但她就是這樣不停地聳動，在兩件制服之間摩擦著。她厭惡自己的乳房，討厭內衣缺乏選擇，討厭國中國小那群男生充滿惡意的目光，討厭那異常沉重的負荷──但現在的她卻慶幸自己擁有這樣的一對胸部，一對能夠讓兩個人接觸更加緊密的胸部。

　　為什麼妳可以這麼香？

　　為什麼妳的嘴巴會這麼甜？

　　她的鼻息和她的鼻息混雜在一起，李巧寧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這短短的過程中已經微微出了點汗，而身下的顧曉詩同樣也是如此。

　　那是致命的、催情的香氣。

　　正當李巧寧終於決定要伸出舌頭換取更多的時候，她的屁股被輕輕拍打了一下──她才意識到自己也是需要氧氣的。

　　她喘著粗氣。

　　而顧曉詩的神態也不再那麼平靜。

　　那是她從沒有看過的，女性充滿慾望的目光。

　　顧曉詩伸出了手，輕輕安撫著李巧寧的背。

　　李巧寧過度燃燒的情緒因為這個動作而得到緩解，但當她要起身道歉的時候，顧曉詩卻伸出手將李巧寧拉回剛剛那親暱的位置。

　　顧曉詩主動吻了上去，伸出舌頭。

　　她們沒有像傳統戀愛漫畫或是總裁體言情小說那樣笨拙地咬到對方的舌頭，而是自然地交纏在一起，少女的青春氣息互相綻放在彼此的肌膚上，似乎能夠就這樣吻上一輩子。

　　──但鐘卻響了。

　　像是午夜時分，提醒魔法即將退去的鐘聲一樣。

　　李巧寧猛地站起身來，飛奔似地逃離這個讓她罪惡感與興奮感並存的所在──或許還有著什麼，但卻是難以名狀的。

　　她不該這樣做的。

　　回到家。

　　她不記得今天的課程老師教了什麼，不記得身邊的朋友找她說了什麼──閉上眼睛，就是顧曉詩那紅通通的臉龐。

　　上廁所時，下身的黏膩讓她對自己的身體再一次感到恐懼。

　　但隨後又會湧上幾乎無止盡的、病態的興奮以及亢奮。

　　她關上房間所有的燈，手機提示音卻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我是搗蛋鬼，妳呢？

　　顧曉詩在訊息中這麼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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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妹，我最喜歡的是《如繁花一樣灑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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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対性理論 - 地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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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真的不是音樂小說，請大家不要以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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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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