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情感大概是由不甘心起始,沒頭沒尾莫名奇妙,不知不覺間卻已無法掙脫。
而他面臨的狀況簡直絕望到令人覺得可笑。土方揉著眉心,由口中拿出花瓣。
說到底,全是那個白癡的錯。
一開始便偏離了常理,那個混帳。面對不由分說便要砍殺自己的人,哪個笨蛋會手下留情啊。
那傢伙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不可能不明白,戰場上對敵手存有善意不會獲得回報。一時天真放過的老鼠,不僅會回頭咬布袋,連樑柱都會啃斷。
況且他可不是什麼老鼠,做為真選組的副長,並不是將手下當作肉墊或憑藉好運而引領真選組至今,而是貨真價實的刀口舔血,踏過無數亡靈而來,斬過不少有名有姓的劍豪。他也從未懈怠,那些日夜砥礪卻被這個無賴變成一場玩笑。
沒有斬除後患,是因為萬事屋認為自己不足為懼的關係吧。這個想法比被砍還讓人氣餒。
但他不能因此而自暴自棄或灰心,身為副長,身為真選組最後一把劍,至少要能守住局長才行吧。從那之後他更加鍛鍊不懈,每回覺得自己進步了一點點,稍微長回一些些信心的時候,都會很湊巧的接到報告書。
萬事屋的老闆又又又又鏟平了哪座連他們這些武裝鎮暴警察都無法妄動的山頭,雖然換回一身傷,但過幾天又能活蹦亂跳。他指不定要把這人當作小強還是天災才好,越是努力越覺得自己和終點相隔一道海溝,好不容易越過後那人卻已經站在喜馬拉雅山山頭,要怎麼爬啊爬個毛線。雖然他不想承認,最後也隱隱約約放棄了。
就算他是鬼,輸給天災也合情合理,對吧。
雖然之後發生了許多無法控制的事情,對方甚至伸過援手,讓他越來越無法把這個笨蛋當作真選組的威脅,但還是一見生嫌兩見生厭,對方也始終沒給過什麼好臉色,就算沒有惡言相向的日子裡,他也分不出那張老是似睡非睡的臉心情是好還是不好。
天災嘛,無法理解也是正常的,對吧。
但他有意迴避,自家老大卻不讓人省心,為了討好喜歡的女人,連他都被拖下水幫萬事屋那裡的小鬼寫信。甚至在事情告一段落後,近藤還老想著關心別人的感情進展,見到拿著信的眼鏡仔就迫不及待湊上前去。
眼鏡仔比起他家領導人有禮貌得多,客氣告謝後捧著信走向郵筒,邊走邊氣極敗壞對兩個站在後方窸窸窣窣竊笑的同僚隔空揮拳。
近藤在不及阻止前便對萬事屋的當家套近乎,天然捲百無聊賴的隨口打發,口氣依然不耐煩,但也許是想到眼前的人在此事上也算幫了把手,緩和了以往總劍拔弩張的氣氛,望向杞人憂天重新拆開信檢閱的眼鏡仔更添了溫和的神色。等得不耐煩,中華姑娘跑過去搭上青春期小鬼的肩,就信的內容爭論不已,最後誰也不服誰,呼喊著天然捲的稱呼要他站隊。
「哈哈,他們很信賴你呀。」近藤老大似乎是這樣說的。
而坂田銀時愣了一下,終於撐不起不遜的神態,嘆了口氣,彎著眉眼緩緩綻開柔軟到彷彿融化的笑容。
他一瞬忘了喘息。
因對上視線時那傢伙便會轉為一副刻薄的晚娘臉,所以只有在坂田銀時側首看著小鬼們時,他才能見到對方嘴角那抹少有的弧度,但土方也只是淡淡想著,噯、這傢伙會笑的嘛。直至此刻,才知道這個表情多麼懾人心魄。
那什麼啊。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這種東西啊。只消望一眼就能融蝕別人的五臟六腑,那兩個小鬼居然能一直看著這種奢侈的東西。
幸好天然捲很快便轉身去尋兩個孩子,不然肯定會發覺他的異常。連近藤都愣了片刻,低聲說,十四,你有看見嗎?剛剛那個表情真不錯啊。
他胡亂應聲。豈止是不錯而已,他簡直願意做任何事讓那個笑容再重現一次。
想歸這樣想,但獻殷勤這種事他實在辦不來,也不知如何著手。自那之後,他的眼睛就無法控制的貼著那人轉,互相裝做視而不見的日子於焉終結,對他而言。但那傢伙並不是,狹路相逢依然擺出面癱臉撇過頭去。
就是這點尤其可恨。
但最可恨的是,相識的時間漸長,他等待許久的畫面始終沒有再現,那傢伙自始自終都是那張不冷不熱的臉,就算展顏,也總是勾起單邊嘴角的流氓樣,帶有溫度的笑意只有別人在場時他才能偶爾沾光,而那些「小鬼限定」的神情全都漂亮得讓人生氣。
不甘心。
天災似的白夜叉殿下,情感如常人一樣平凡到眩目,但不願意在他面前當個人,害他也拉不下臉只好當鬼。
就算之後打著打著滾上了床,還是不甘心。那傢伙依然離得很遠,仍像野貓一樣充滿提防,對他連稍微變換眉頭角度都吝惜。而土方始終無從得見一如那天的坂田銀時,最後一點防備徐徐融化,像滑進熱鍋裡的奶油,所有隱藏著的溫和與柔軟都咕嚕咕嚕冒著泡,散發出又香又甜讓人無法抗拒的氣息......真要說起來,滑入熱鍋的可能是他自己,至今回想那個神情仍然手足無措,比在郵筒旁跟中華女孩吵架的青春少年還不堪。
曾經想開玩笑似的、帶著一點約定的意味,對坂田銀時說「喂喂不要對來路不明的男人張開腿啊」,但這話大概像個迴力鏢,會打上他自己的臉。他就是那個在這段關係中不明來路也沒有去處的人,在歌舞伎町的暗巷裡東彎西拐,因為沒有路燈而撞個頭破血流,只好站在原地,看有沒有機會等銀白色的月光灑落。
等不到的,他明白。那個會發光的傢伙,總將光線投射到陷於深淵的人身上,等對方爬起來後便又轉移,不知該說懷有大愛還是薄情。
就連這點他也很中意,所以更不甘心。
就這樣被不甘心一直拖著拖著,錯過了後悔的時機,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
土方用手背抹去唾沫,將落入馬桶內的花瓣沖掉。該做出決斷了,他心想。
土方糾結的時候,害他困擾不已的對象在診療室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而同處一室的醫生正在嘖嘖稱奇。
「不可思議哪。」
「啊啊確實,這啥,花瓣?一直冒出來耶,阿銀體內現在是什麼景象啊,難不成長了一座花園嗎?」
「相識這麼久以來,這是你最接近普通人的時刻了,坂田先生。」
原本打算解釋自己不是裝神弄鬼也不是變魔術的坂田銀時無奈地眨了兩下死魚眼,「你對普通人的定義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每回見到你都掛著能死個兩次的傷勢,被抬進來就罷了,都是自己走進來的,超級不科學好嗎。」
「吐花瓣就比較科學了嗎喂。」
「很科學哦跟你比起來的話。」醫生遞過一本小冊子,很貼心的直接翻到治療方式那一頁。
內容很簡短,只有兩小段。
第一段寫著戀愛情感消失即可治癒,第二段分為兩個步驟。
一,告白。
二,確認彼此心意後進行真愛之吻,吐出白銀百合後即完成所有療程。
「真愛之吻是什麼啊,這哪裡科學了啊!」銀時忍住摔書的衝動。
「無論疾病還是戀愛都是很科學的啊。正式病名為嘔吐中樞花被性疾患,通稱花吐病。目前認定是一種真菌感染,那些花瓣經過分析,組成成分非常類似銀耳,病灶大量分布於患者的食道與......」
白捲毛打斷醫生的長篇大論,「你說銀耳嗎?」
「沒錯,銀耳。」
「所以這東西可以吃對吧?」
「理論上是......等等你說什麼?」
「擅自住進別人的身體,要求他們付點房租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欸?說起來這病超方便的啊,根本就是隨身糧倉的概念啊。」
「你以為房租是從哪裡來的啊,羊毛出在羊身上好嗎那些是攝取你體內的營養生長而成,會死人的啊。」
「所以收集起來吞回去不就沒問題了嗎,自產自銷不是很好嗎,熱量永動機的概念啊這個。」
「能量耗損遠比生產力大啦!」
「那添點肥料就可以了吧,草莓牛奶行嗎,一天灌溉三瓶行嗎?」
「那只是你自己想喝吧!怎麼會有這種想把嘔吐物吃回去的笨蛋啊?」
「鼎鼎大名的燕窩不是貴得很嗎,蜂蜜也是嘔吐物......說起來銀耳被稱為窮人的燕窩來著啊。」
忍無可忍的醫生把天然捲掃地出門,關門前把整份醫囑砸到銀時臉上。「光想著吃自己口水有什麼用,去想辦法吃別人的口水啦!」
「吃別人口水的說法也太噁心了吧。」銀時摸摸腦門,將地上的小冊撿起來。
不愧相識已久,醫生翻給他看的是整份資料裡最簡明概要的部分,其他頁數都塞滿一堆專有名詞,他讀沒兩段便毫無耐心的闔起。話說回來,真愛之吻定義是什麼啊?那不是跟聖誕老公公一樣,只存在於眼睛還閃亮亮的小鬼心中的東西嗎,大人是不會被那種童話騙的哦,就算一時意亂情迷,清醒之後就會發現愛情什麼的只是寂寞和發情期的錯覺哦。撇除這兩項,大約只剩惡德商人的噱頭造成的幻覺,讓人飄飄然的是甜美的巧克力而不是虛無飄渺的愛啦。沒錯,他只是發情,才不是別的什麼。
努力逃避現實的白捲毛迫切需要糖分,於是身體遵循慣性地來到定食屋,剛一屁股坐下來點完餐,某個害他發情的傢伙就掀開暖簾也走了進來,看到他還哼了一聲,態度惡劣得要命,於是銀時也順其自然垮下臉。
捕捉到到天然捲顯而易見的嫌棄,本來就心情煩悶的土方更加不想轉頭去看那雙死魚眼。他們兩人半句話也沒說,就算土方習慣性的將湯碗裡的蝦夾到銀時碗裡,而白捲毛剝完後順手拋了回去。
土方將蝦肉放入口中時想,也許他勝過兩個孩子的唯有這裡了吧。
定食屋偶爾會熬一鍋附餐的當日例湯,湯頭風味清爽鮮甜,但裡頭為提升鮮味而添的蝦個頭不大,且因過度加熱泛白縮小,每碗只有一隻,誰也不想為這一點點雞肋之物弄髒手,所以總被留在碗底乏人問津。
土方是其中之一。銀時對待食物倒是反常的勤快,不會嫌剝殼麻煩而將盤中之物剩下來,並且在發覺土方的習慣後直接不告而取。此後只要有蝦,土方都會直接夾到對方碗裡,省得那傢伙陡然湊近時的溫熱和氣味害他七上八下心猿意馬。
他們一直維持這樣的相處模式,直到尾美一事件後首次一同用飯的午間,銀時先是吃了一隻,剝完土方夾給他的那隻頓了一下,僵硬地撇過臉,將蝦輕輕拋進土方碗裡。
他愣住,因不明所以而下意識拒絕。「幹麻,我不吃蝦的。」
「你不是有剝好殼的就會吃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他滿頭霧水咬口蝦肉,邊嚼邊想為什麼白捲毛會有這個轉變......看著還有些坐立不安的銀時,他猛然理解。
這傢伙不是因這個親暱的動作難為情,而是打從見到面後就一直帶點困擾的焦躁。
今次往前推的相處,就是白癡天然捲的低頭了。
不是為了難得的低聲下氣彆扭,這個傢伙......是因不知該怎麼表示謝意煩惑。
明明都禮數做盡的低頭了,自己只是回應了而已。用不著道謝。
要說起來,是自己、是真選組欠他更多,不用請託,他們也絕對願幫的。
為什麼盡是在這種不是為了自己行動的關鍵時刻,拼命琢磨,多重顧慮到圓滑。
來往說不上多麼熱絡,但他不希望自己是坂田銀時難得需要援手時,還得憂慮這些的人。
他無法克制的惱怒,口中鮮甜的蝦頓時難吃起來,連「續攤」都失了興致,早早把走路還有點晃的白捲毛提回萬事屋。
那次之後,銀時剝雙份的蝦,總會拋回土方的那一份,讓他每每抽搐著眼角卻不知怎麼回應或抗議。自己要吃自己剝,是坂田家飯桌的規矩,就算是銀時最重視的小鬼也沒不弄髒手的特權。
這種親密只有土方獨一份,他捨不得拒絕,就算他每次都想問白捲毛手洗了沒乾不乾淨。
雖然答案呼之欲出,但手的主人是白捲毛,不乾淨他照樣吃下去。
來由不怎麼令人愉快,終究成了習慣。
唯一贏過小鬼的地方,根底原因還是因為小鬼。那傢伙始終沒有好好看過他一眼。越是相處越覺得不滿足,但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要從這傢伙身上掏摸出什麼,有時甚至會湧現殺欲。
儘管不覺得這是戀愛那種甜美溫暖的情感,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土方往旁一瞥,正好對著銀時的視線。他們同時轉頭,用力咋舌,天然捲還朝地上啐了口水。
啊、真是太好了。雖然沒有愛,但愛的反面不就是恨嗎,感情都是等重的吧,交個配加個絕對值應該能成吧?
既然真愛之吻一定得不到,那性愛之吻可不可以啊。都是接吻能不能別分這麼細啊。
他們想著同一件事,以飯後運動的名義滾上了床。
告白什麼的被直接省略,在他們想來那只是個儀式,畢竟一般人不先確認心意不會親在一塊對吧。於是他們直白粗暴的啃上彼此的唇,這大概是他們整場性事最積極的時候,之後越做心越涼,因為花瓣還是由身體深處湧出,不想給對方抓到把柄,便發狠將那些滑溜溜的玩意嚼碎嚥回去。
由於兩人都不專心,好好的魚水之歡弄成一場泥鰍滾泥濘。下半身都交代了之後銀時把壓在身上的人踹開,土方不甘示弱,回給對方一肘。他跳起來正要破口大罵,卻一張嘴就嘔出一團花瓣。
還來不及掩飾,銀時就指著他大笑,「欸?這不是那個嗎、花吐病?唉呀,該不會土方君正絕讚暗戀中?原來鬼之副長也會喜歡上誰啊哈哈哈......」
白捲毛笑到一半,一時沒防備就讓花瓣從嘴角滑了出來。
「......」
「......」
「真眼熟啊,這好像跟我剛剛吐的是同個東西哦?」
「不不不這是你的啦,是剛剛不小心吃到的啦......唔哇!」
土方不由分說,把白捲毛攔腰逆舉起來猛烈甩了兩甩,花瓣像倒豆子一樣從慘叫的天然捲口中撒出一堆。
「哦吼?吃進去得還真是多呢?你這傢伙病情根本比我還嚴重吧,白夜叉殿下也會喜歡上人?嗯?」
情勢逆轉。銀時以手摀臉,一整個生無可戀。但土方高聲嘲笑完,房間內的氣氛更低迷了。
砲友啊,徹徹底底砲友路線啊這是,剛剛交換體液到全身黏答答卻兩個人都沒好,性愛之吻果然不行。對方是怎樣啊?有喜歡的人還跟自己上床?不愧是骯髒的大人啊喂身體跟心是分開的啊。那傢伙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啊?砍了可不可以啊?
確認彼此只有肉體關係的感受比想像中還要糟糕,他們倆人一同陷入鬱結中。
把用棉被蒙住頭裝死的天然捲丟下,自己去沖澡的土方,壓下因灰心和失望而燃起的怒火後,沖著冷水沉思。
不合理。再怎麼說,結果都不該是這樣才對。如果治癒所需的必要之物是真愛之吻,那傢伙不可能沒被治癒。真愛之吻不會是局限於兩情相悅的吻吧,不然童話裡那些戀屍癖王子要怎麼解除詛咒,不管是躺在玻璃棺裡那個還是睡在荊棘裡那個,倒楣鬼公主們可是連對方的臉都沒見過就被隨便亂啃啊。只要心意足夠,單箭頭應該也是能行的。
那傢伙不可能沒有得救。因為「坂田銀時」是一個不管何時都在他心底深處發著光的名字。很煩,很想驅逐出境,時不時像烙印一樣生疼。雖不想以愛戀之名為這份情感命名,但他對這份疼痛有著悲涼的自信。所以,未完成的條件,就是告白了嗎。
開什麼玩笑。先不提會不會被笑一輩子,要建立書信往來得投其所好,講演亦然,溝通要以對方習常的模式進行才會順利,這是長年來當夾心餅乾的心得。但他是要怎麼對這種原始人告白,「何時對我敞開雙腿」?腿已經打開了啊但心沒有啊。「我對你蠢蠢欲動」?剛動完啦連拳頭都動了。
不行不行,以這傢伙的語言溝通,全都是走砲友路線。明快果決一點,開門見山的說「交往吧」,之後再見招拆招算了。把天然捲治好後,說一句「畢竟都搞上床了我得負責」,那個沒節操的混帳肯定會大肆嘲笑他一番,自己再順勢把話收回來。只要不明確表明心意,就不愁找不著下台的階梯。
他鼓足勇氣踏入房間,直直朝天然捲走過去。銀時正在對著自己吐出的花瓣長考,眉毛和眼睛的距離少有的接近,一臉心意已決,於是他突然洩氣了,腳步一轉,坐到床的另一側。
那個表情,肯定是想著意中人吧。搞不好正考慮著如何告白。土方覺得白捲毛若做出行動,成功的機率高達百分之百。畢竟脫下平時吊兒啷噹的皮,昂然擎劍的萬事屋是這樣氣勢凜然,那種足以瞬間壓倒一切的光芒非常非常魅惑人。他知道天然捲對於表達情感意外的被動退縮,這次的事情也許是個很適合的催化劑。是他自己忘了,這個傢伙大概並不需要自己的吻,無論體液交流還是情感交流,都不是非他不可。土方喪氣到發笑,放棄了。
就這樣走向完美結局吧,他想。
萬一不成,一起死便罷。四捨五入算殉情。
「喂。」白捲毛突然出聲。
「怎樣。」土方不怎麼想說話,含糊隨意的應了一句。
「害我變成這份德行的人,是一個......嘖......」銀時手指攆著花,話說到一半,頓了下。
土方很想掩上耳朵,或由房間奔逃而出。饒了他吧,天然捲為何這種時候才對他推心置腹啊,想討拍嗎還是訴苦呢或是要尋求建議,他一點都不想討論那些他無從參與的感情波折......快說啊是誰到底哪個,眼鏡他姐姐還是變態忍者或是那個臉上有疤的女人,不會是那個帶墨鏡的中年男子吧不會吧、如果是中華女孩他可是會將戀童癖現行犯逮捕歸案的哦。哪個都有可能,因白捲毛願意對這些人嶄露的表情他全都無緣得見。
快說,快讓他斷念。
而深吸一口氣的坂田銀時猛然扯過他的前襟,「是一個滿嘴菸味的V字瀏海警察,要笑就笑吧混帳!」
白捲毛用頭錘的氣勢狠狠撞上彼此的下半臉,用力嚼了一下後勇氣就耗光了,發出氣力盡失的低喃。「再不行我就沒轍了。」
撞擊力道太猛,土方一點都沒嚐到對方口中的甜味,只餘略帶鐵鏽的腥氣,他神色呆然抹了抹唇,再看看對方,銀時嘴角掛著血絲,垂頭避開他的視線,手腳並用迅速退開,還一邊勾走散落的衣物,看來是打算從現場逃跑。他趕緊把天然捲撈回來,嘆息著呻吟,「我才沒轍,我對你一直以來都沒轍......」
「放開我!」以為會被惡言以待,沒打算聽對方咕噥些什麼的白捲毛邊推開他邊吼。
「萬事屋,我啊......」土方將唇湊近銀時耳側吐出潮潤的氣音,白捲毛呆愣著張開了嘴,而黑髮男子順水推舟吻上他。土方第二度勾纏他的舌時銀時才回神,也強硬的吻了回去,口中津液順著臉頰滑下,水聲淫靡得讓他們羞恥到想退開又捨不得,明明更不知廉恥的事情都做過了,但他們現在竟然連看對方的臉都害羞到受不了,於是雙雙閉起眼睛,互不相讓地吮咬,迫切到連呼吸的餘裕都沒有,如同生死交關的的戰鬥將心肺壓迫到極限,直到缺氧的恍惚才停下來。
「你......」土方望著懷裡的人,但對方一觸及他的視線就一臉要吐。現在是怎樣?告白失敗?難道白捲毛匡他,剛剛都是逢場作戲?還來不及質疑,他也摀嘴翻身到一旁,兩人邊嘔邊咳得滾個不停,粉紅泡泡瞬間煙消雲散。
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嚨裡的百合挖出來,什麼情投意合的幸福浪漫全消失殆盡,只有差點被噎死的心有餘悸。他不是沒有幻想過,因自己而痊癒的坂田銀時口中落下了潔白花瓣,銀髮襯著白銀百合,那個畫面一定閃閃發亮。
確實閃閃發亮,只不過反射出燦爛光線的是牽絲的黏糊口水,這點倒是始料未及。
喉嚨痛得不得了,但緩過來後他忍不住低笑,就算整條食道邊笑邊疼。
「你是被虐狂吧,絕對是被虐狂吧喂。」銀時沒好氣,扭曲著臉把百合甩到一旁。
「萬事屋。」
「什麼?」
「你的給我,相對的......」他朝心悅之人奉上手中的花。土方害羞的搔了搔後頸,試圖延續方才的綺旎氣氛,但銀時的臉已經坍方成慣有的樣子。他望向土方手裡的百合,翻了白眼。
「不要,上頭黏答答的啊,沾滿了臭氣沖天的可疑液體啊。」
「你的不也沾滿了口水嗎!這樣吧,洗完再交換!」
「不要,那種東西還是直接丟掉吧,誰要一枝用痰做成的花啊?」白捲毛皺眉,完全忘記自己曾經想把口水炒來吃。
土方被氣笑了,拿百合戳白捲毛的臉。「總之給我收下!」
「好臭好臭好臭不要不要不要!等等我想起來了、醫生說過這玩意要包好丟醫療廢棄物啦!」
「你有就醫?」
銀時不囉嗦,將羽織袖筒裡的手冊拿給土方。土方接下後馬上細細翻閱起來,他非得徹底確認剛剛是真愛之吻還是惡作劇之吻不可,為毛這傢伙,這傢伙!一點都不像跟他兩情相悅的樣子!
邊翻土方邊隨口問,「整本你都看過了?」
「怎麼可能,我只看完一頁。」
「......你看診是看心酸的?」
土方沒有就醫,而是上網查遍所有相關檔案,雖然得到的資料並不詳盡。畢竟他一旦為了這個掛號,八成隔天全世界都知道他單戀,而後果不用想也知,松平大叔的關切方式是逼他相親、近藤老大掬一把同情淚後會邀他上酒店,總悟那小子也會哭,只不過是笑到飆淚,踏入這種噩夢還不如痛快病死。
「連第一道城門都卡關了,誰還會去看接下來的攻略啊?」
「搞不好後面的頁數會有技術提示啊。」
「技術提示也頂多寫個怎麼反覆橫跳,結果通關的關鍵全都是腦筋急轉彎啊。」銀時說著,卻把腦袋湊過去,支頤注視小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印刷字。
「你什麼意思,剛剛也是靠腦筋急轉彎來通關的?」土方的心猛然下沉。
「我才想問你剛才的咒語是不是不用魔力就能擊發的啊,很明顯技能條沒滿啊。」
「難道你的咒語是空包彈嗎,啊?」
「是不是空包彈先放一邊,我說你啊,為什麼能隨隨便便擊發大型法術啊,難道揮舞跨下的棒子時誤認那邊是法杖了嗎,冷靜下來啊那邊累積的不是魔力而是精O啊。」
「你才先把原始人的思維模式放一邊啦,魔力早就滿了,但某個態度惡劣的傢伙讓我沒有施放時機啊混帳。」
「態度惡劣?在說你自己吧,我每次都覺得背後快被瞪出兩個洞來。」
「施咒前總要先鎖定吧。」
「不不不我可沒見過那種充滿殺意的鎖定,那根本是索命啊,是被狙擊槍瞄準的紅外線光束啊。不、我還是覺得哪裡搞錯了......」天然捲拍了拍自己的臉,「我一定還在睡,快醒過來啊混帳。」
「我看你乾脆一覺不醒吧腐爛捲毛。」土方終於找到他要的段落,戳了戳正尷尬扭動的白捲毛一起看。
「......人體陷入戀愛時會改變傳導物質成分與濃度(血清素、苯乙胺等),此時激素比例最適宜菌體繁殖生長,致使患者得病感染。
而告白使腎上腺素與皮質醇等激素大量分泌,心意相通後更進一步大量提高催產素、多巴胺,此時與他人交換口中的菌落使消化道微生物群大幅變動,菌體判斷宿主體內已不宜居,便會如竹子開花一般消耗所有養分來開花結穗,排至宿主體外......好吧,看來百合是得丟了。」
「對吧。」
「看來不用魔力是無法完成這個咒語的。」黑髮男子臉微微泛紅。
「......不知道啦。太長了我後面都沒在聽,請在一百字內解釋一下。」白捲毛裝出對床單上汙漬很有興趣的樣子,死都不想抬起頭。
「太過複雜,很難在一百字內解釋完畢。但我可以在一百分鐘內試著用身體告訴你。」警察先生把傲嬌鬼翻過來,牢牢盯住他。
「倒也可以?」銀時終於回望,像個小混混般勾起唇角。
土方低伏下去,和他交換了一個吻,嘆了口不知是無奈還是安心的氣。這個彆扭鬼大概不肯對他全心全意地笑,沒關係。他可以試著讓這個混帳全心全意地哭。
感受到殺氣,銀時背後寒毛直豎,望著黑髮男子放大的瞳孔,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儘管無限近似心意相通,兩人的距離也沒拉近多少,畢竟一般情侶膩膩歪歪的親暱舉動他們誰也做不來,對土方來說,能讓天然捲把眼淚糊在自己手上(床上限定)已經算一項值得誇耀的成就,所以就算坂田氏對小鬼們各種偏心對他人各種發散聖母光環,他也總算能心平氣和微笑以對......
才怪。
正是風和日麗的午間,土方原本心情正好,在街上繞了又繞,終於看到那件隨風飄揚的流雲和服,穿著它的人蹲在街角,讓一個小女孩仔仔細細將OK蹦裹在手指上。
像是完成偉大的功課,小傢伙一臉驕傲的說:「貼得很漂亮!」
「啊,真的耶──謝謝妳啊。」銀時很配合地展示了一下手,笑容懶散又柔軟。他目送完蹦跳離開的孩子才將視線移到土方身上,「幹麻幹麻,難得天氣這麼好,一看到你就像被烏雲罩頂一樣。」
「沒有。吃飯。」土方不想多說,指指定食屋便率先往前走。銀時聳聳肩也跟了上去。
果然還是不甘心,土方忿忿的想。這傢伙從來不肯讓他幫忙處理傷口,像是對他有所防備。對誰都能展現那種不加掩飾的面貌,就只對他不願意。心虛吧,肯定是心虛吧,每次都在他們這些警察眼皮底下鬧事,這個該死的前攘夷頭子。
滿頭霧水的銀時倒是習慣了副長先生偶爾的陰陽怪氣,動筷偷了對方的蝦。他想著反正這傢伙不知又在不爽什麼,還擺了一張冷臉給他,今天乾脆別把蝦還回去好啦。除了頭一次以外,他原本不打算幫土方繼續剝下去的,想吃就自己剝啊開什麼玩笑。但警察先生每次都把蝦夾到自己碗裡,並且在他剝第二隻的時候坐立不安的晃來晃去,一雙青光眼朝他手中瞟了又瞟,於是那隻蝦在投入口中前換了軌道。煮熟的鴨子可能會飛,剝好的蝦子也許會跳,還沒進口前都不作數,他悲傷且無奈的體會了這個道理。
唉,沒法子,今天還是還給他吧。不然這個生悶氣的條子不知又會記恨到牛年馬月,然後找個機會拿他的腰出氣。銀時想著,只是有些可惜剛貼上去的OK蹦,他剛準備撕掉好剝蝦殼的時候,土方眼明手快按住他的指尖,將兩隻紅通通的甲殼類生物夾到自己碗裡後放下筷子去洗手,剝好殼,一隻給他,用紙巾擦了手還是嫌觸感黏膩,於是又去了一趟洗手間。
條子坐回位子上時銀時笑他,「龜毛。」
土方回嗆,「髒鬼。」
「那你還吃。」
「當然要吃。」
「如果我上廁所沒洗手呢?」
「我連你屁股都挖過了有什麼好在意的。」
存心想戲弄對方的銀時頓時噎著了,土方哼笑著遞過了水。
天然捲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一臉厭世的低頭望著碗裡的甲殼類生物,失去所有胃口。「你好噁心。」
「彼此彼此。」難得讓天下第一流氓吃鱉的副長先生滿臉得意,原本要送往自己口中的蝦轉了方向,硬塞進白捲毛嘴裡,確認對方神情扭曲的嚼著,才夾起銀時碗裡的海鮮放入自己口中。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讓銀時不知道要不要吐槽這個行為比剛剛的對話還噁心。
望著對方滿臉糾結,土方打從心底愉快起來。罷了。其他人有其他人的特權,他也有屬於他的。
這個彆扭的傢伙偶爾會任憑他擺佈,這是戀人享有的特權。
他喜歡理所當然的為這傢伙做任何事,因為這正是屬於土方十四郎的特權。
他開口邀約屬於他的時刻,「我今晚和明天都不值班,你......」
但土方的話被突然衝進來的新八截斷,「你果然在這裡,阿銀!突然有委託!」
「什麼委託?」白捲毛終於把那隻他根本吃不出味道的蝦子吞下去。
「就田中先生上次那個......」
「啊?還沒結束啊。嗯、五個小時內應該可以解決吧?」萬事屋的老闆起身,將木刀置回腰側。
「有點難耶。」
「那大家只好加把勁啦,我晚上有事,今天不加班哦。」
「什麼事阿魯?」神樂由門後探出頭。
「嗯──什麼事呢──」
「什麼嘛,神神祕祕的。」
坂田銀時偷空望向土方,淘氣地揚起眼尾,神色既勾人又不懷好心,像對享有同個祕密的共犯使眼色似的心照不宣,還有點明燦燦的小得意。
晚上見啦。土方讀懂對方用口形拼出的話語,也愣愣的無聲說了晚上見。銀時得到回應便瞇起眼睛笑著轉身隨小鬼離開。
這個笑容並不柔軟,和他想看的那個表情一點也不像,但可愛得要命。
獨屬於他的表情是這樣的啊。對心臟真是不好。土方低頭笑了,他現在覺得得償所願也不太好,因為要懷著騷動不安的心忍幾個小時後才能見面,真困難哪。
fin
幸好CWT57延期,不然一定生不完ORZ拉燈的部分在實體本裡,雖然字數不多,但我盡力了(艸)
因為只是個刷銀魂攤存在感的小料,所以這次不會開通販,畢竟運費的金額都快比本子高啦w大家都知道我滾床單寫的不怎麼樣,所以沒收到也沒錯過什麼啦真的
謝謝大家閱讀,應該很快就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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