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引言:香港發瘋文學的起源
近期從瀏覽網絡小說得悉,中國大陸興起了一種叫「發瘋文學」的類型創作。泛指的一種用文字發洩情緒的文學,大部分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均有這般情況,並且一股腦說出來的話語序混亂、很是抓狂,呈現發瘋地暢所欲言的面貌。
從發瘋文學衍生出來的小說內容,大多是故事主角遇到典型不合理的小說橋段,卻摒棄正向美好的形象,以比對方更瘋為原則去解決困局,實踐「美麗的精神狀態」。這種發瘋的創作內容尤其大受讀者喜愛,畢竟亞洲社會過分壓抑是通病,以致人們更傾向看故事主角作出打破規範的行動,緩解現實生活中累積的怨氣。
而潮流是個迴圈,在香港民用網絡流通的初期,即千禧年代,有一位精神病患者在網絡上被推崇為「思覺老師」。其跳脫喜感的文筆、賣瘋胡鬧的影片,更吸引了一群自稱「思覺門生」的網民們追隨。他,便是本文的主角,也是香港「白卡KOL」的開山祖師爺。
先旨聲明,本文旨在點出不當的網絡文化,並且從相關網絡人物檢視社會問題,是將會湊成一系列的專題欄目,絕非針對單一人士的聲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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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思覺門生大戰一般網民
早在1997年起,思覺老師原先以「鼠鼠仔」為用戶名稱,於古早網絡上的港娛吧發佈用飛機膠來打飛機的照片,雖然於網界有所迴響,但當年的網絡屬於小眾世界,並未因此成名。及後2001年,「鼠鼠仔」更名為「㊣香港思覺失調大魔王㊣」活躍於本地古早論壇,時常發佈無厘頭的奇趣文章,其經典著作有「人人都在踩狗屎」、「我是一位性苦悶人士」、「幸褔賓周和可憐賓周」等,可謂真正意義上的發瘋文學。
由於其文筆不俗,而且內容一本正經地說胡話,有些文章例如「幸福賓周」更自行轉譯了英文版本,深得眾多網民的喜愛。思覺老師筆下撰寫的網絡潮文,比起香港曾經輝煌的高登論壇所流行「硬膠文化」還更早出現,逐漸收獲一群自稱「思覺門生」的用戶追捧,形成一個偏好惡趣味的小圈子。
思覺老師除了發佈文字之外,還會上載聲音及短片。因為我本人並無經歷過那個年代的網絡世界,所以根據能找到的資料看來,那些片段大多數是一些不衛生的行為,甚至是自慰影片。
如此出彩,又或者是傷風敗俗的行徑,自然惹來其他網民的反感與撻伐,不滿思覺老師經常發佈那些下流的文章和影片。反對思覺老師的人們認為,思覺老師的行徑乃譁眾取寵,污染了香港的網絡文化,繼而群起批評「思覺文化」,在掀起了網絡罵戰。反對者被思覺門生稱為「網絡判官」,指責他們站於道德高地指指點點;而網絡判官們亦不齒思覺門生將猥瑣當成文化,敗壞網絡風氣以及處世價值觀。
雙方在網絡上勢成水火,思覺老師更是抱薪救火,拍攝影片挑釁反對者,擺出欠揍的表情叫嚷着:「想打我嗎?來啊,來打我啊!」
我會寫下這篇系列文,當然是傾向認同所謂的「網絡判官」,皆因思覺老師的文章和影片,潛意識離不開求偶焦慮及渴求關注。思覺老師的文字若是放到如今的網絡平台,那種明顯犯禁的內容,勢必惹來更加浩大的口誅筆伐,甚至或會被平台審查機制移除。可是,正是基於思覺老師點出大部分毒男羞於說出口的想法,更運用瘋癲形式呈現,才得以引起共鳴感。確實是既可惡,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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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思覺老師的反覆停更,踏上康復之路
直至2002年,思覺老師拍攝了自己的陰莖並上載到網上,被青山醫院的精神科醫生定性為病態,因而要求思覺老師入住青山醫院接受治療。於是,思覺老師上載與門生告別的影片,首次退隱停更。是次退隱,令到思覺文化逐漸被淡忘。
一年後,思覺老師以網名「神音」再次回歸網界,其後2013年亦開設自己的官方YouTube頻道試圖延續思覺文化,不過在日新月異的資訊世代,宛如投石入海,聲勢不復當年之勇。
到了2021年,思覺老師於Instagram宣布退出YouTube界,坦然曾再次精神病發入院接受治療,期間回想往事,發覺自己做了不少錯事、需要改善不少缺點。帖文字裏行間的誠懇言詞,又感謝醫護人員的悉心照料,似乎在治療期間得到牧師指點,對過往脫序的行徑心存歉意,更加承諾今後將會努力生活,讓「思覺老師」這個身份成為歷史。
思覺老師在發佈這則帖文之後,確實停更了YouTube一段時間。然而,在撰寫這篇文章蒐集資料時,我卻在其YouTube頻道看見思覺老師不知從何時開始,又再次不定期上載新影片。影片內容不再如舊年代般瘋癲,都是分享生活見聞、社會熱話和紀錄送外賣日常,看起來正向積極了許多。
而繼續經營YouTube的因由,就不得而知了,或許純粹想要紀錄生活。
老實說,儘管思覺老師所攝的影片內容為人詬病,卻亦只限於狹小的家中空間活動,並無外出到公眾場所滋擾民眾,亦沒有找到有關思覺老師犯法的新聞報導。而且當年的資訊科技才剛起步不久,思覺老師與其門生均只敢在網絡的群組內說着瘋言瘋語,從無把網絡世界的胡鬧帶往現實世界,因此破壞力和觸及率遠遠及不上現今的「白卡聯盟」。
思覺老師的故事是千禧年代香港網絡文化的一面鏡子,而現今的「白卡KOL」現象則是這種低俗文化的延續與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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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踏上康復之路後
不經不覺這個系列已經來到第四篇,前面三篇都在敘述「白卡KOL」如何敗壞網絡生態,說實在我在撰寫的過程中難免感到心力交瘁。但是這回思覺老師的事例,反倒讓我看出微小的希望,至少他是少數嘗試讓生活重回正軌的人。
也許思覺老師、龍心、劉馬車、白卡聯盟等人活躍於網絡平台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博取關注,與現實世界格格不入,便投入虛擬網絡圍爐取暖。可是,思覺大師既沒有反覆惹事的犯罪記錄,亦只在居所一隅拍攝影片,也只拍自己,頂多是病態地提及性相關的話題,考慮到他確實是患有精神病的緣由,尚算在我能理解的範圍內。
思覺老師奠定了香港網絡「玩膠」文化的基礎,寫下不少無厘頭的文章,雖則略帶下流,但正好符合了網絡次文化的生態,成為了都市人苦悶生活中的笑料。只是,有些人覺得要是思覺老師現在才華麗登場,肯定比起白卡聯盟等人還要好,我卻是不敢苟同的。
當年的網絡環境尚且不如現在般充滿戾氣,即使思覺門生抱有看跳梁小丑的心態來追捧,也尚且不會病毒式瘋傳,反而是聚集一群小圈子,待在網絡同溫層中自娛自得。加上當時的通訊科技與生活仍有分界線,由此,思覺老師的退隱亦來得相對容易,與現今的境況大相徑庭。
從YouTube頻道近期影片可見,思覺老師不時分享生活,在影片中的談吐正向,不再是那個只顧談論性話題的癲佬。我想思覺老師大概是《我們壞掉了的網絡文化》系列文中,唯一有積極接受精神科治療,重回正軌的人。
那麼,回顧上文,當初青山醫院要求思覺老師入住的舉動,是否社會對精神病患者的保護傘起了效用呢?又為何如今白卡聯盟四處出沒,卻似乎沒有專業人士能夠跟進他們的狀況?是我們的社福和醫療負荷過重,無暇兼顧了嗎?這是我們香港社會值得關注及思考的問題,可惜貌似無人心有餘力。
思覺老師的故事以及現代「白卡KOL」的現象,揭示了網絡文化中低俗化與審醜文化的根深蒂固。這其中既有平台的責任,也與社會結構和觀眾心理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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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總結:願我們的網絡能夠回歸善良
新聞自由崩壞、碎片化短影音、質疑專業知識、深信人性本惡、言詞尖酸刻薄、極端排斥異己⋯⋯ 我們這個城市的網絡世界正在急速墮落,誰都拒絕投放美好的憧憬,心中的創傷總是無法自行癒合。
人手一部智能電話便是我們的發洩窗口,肆意將生活中的怒氣與惡意全數宣洩於網絡上,沿用着不思進取的二元論、臭蟲論、魚蛋論,總之「我過得糟糕,大家都必須一起糟糕」。故此當網絡上出現身心障礙者耍寶,人們猶如鯊魚聞到血腥味迅即咬着不放,特別樂見用地獄梗包裝道德缺失,香港民眾急需大腦麻痹物。
思覺老師的成名與隱沒,證明了普羅市民偏好低俗內容,同時亦可見網絡世界的新舊交替極為急速,當有更加激進極端的新面孔登場,人們就輕易地轉移視線。當後起之秀龍心、劉馬車和白卡聯盟等為求流量不擇手段,思覺老師的猥瑣文章與影片就不夠精彩。這麼多個「白卡KOL」,到頭來不過是惡趣味人愛看的劣質娛樂,觀眾看過瘋的,便會想要看更瘋的,演出的人就為流量犧牲尊嚴吧。
是的,人們很糟糕,但縱觀而言,也只不過是對失能社會的反撲。
倘若內容創作者繼續依據觀眾品味為基準,那麼不論資訊、娛樂、甚或產業架構都很大程度會有災難性的破壞。因為本來品味和品質都是由專業制定,如今門外漢的侵踏篡改,只會促成無可挽回的審醜文化。
擇善固執實在太難了。願網絡風氣能夠變得善良、富有包容力,或者也是強人所難,當前的情況看起來確是難以逆轉。唯盼創作者堅守內容品質的底線,奢望群眾學會挑選高質素的資訊內容,祈求集體意識釐清陋習與道德規範的差異。
我們無法指望網絡文化短期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每一個人都可以從自身做起,選擇支持高質量內容,拒絕低俗娛樂。唯有如此,才能讓網絡空間逐漸回歸善良與包容,為未來的世代創造更健康的網絡環境。
我由衷希望,哪怕我的城市自此失守淪陷,仍有他方可以此為鑒,遏止這日積月累的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