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岳寶薰吼得耳朵嗡嗡作響的風星河,總算狼狽地回到家。他一路上不自覺地用手摸了摸耳朵,當時挺擔心自己的尖耳被她的怒氣震得冒出來。當然,這只是他的誇張說法——精靈族的尖耳早已因人類血統的融入變得隱而不顯,但像他與家人這樣與生俱來的精靈之力還是比較強的個體,在情緒激動時仍有可能暴露端倪。還好,他們家一向是冷靜至上的典範。
一進家門,玄關處的白色瑞士牧羊犬立刻站了起來,抖了抖耳朵,搖著尾巴熱烈迎接他。
「飛馬,我哥不在嗎?」風星河一邊問,一邊弓身脫鞋,仔細將鞋子擺好後,才換上拖鞋走上木質地板。
「汪汪!」飛馬又叫兩聲,搖尾巴回答。
「算了,只有我哥聽得懂你的話。不過等他回來你替我轉告,我接下來休假半個月,讓他把之前借的小說還來,我要看。」
飛馬又「汪」了一聲回覆,繼續趴下等自己的主人回家。
風星河繼續往屋裡走,聽到遠處琴房傳來鋼琴聲,就知道父親在家。他緩緩走近,沒有幾步,隨著輕快的樂音,便一腳踏入了一片綠意森林。
濃密的樹冠如綠寶石般層層疊疊,遮蔽了大部分的陽光,只讓些許金色的斑點透過縫隙灑落在地上,彷彿精靈撒下的星塵。潺潺的溪流聲隨風流淌,伴隨著林間清脆的鳥鳴,像是大自然奏響的和聲。微風攜著青草與泥土的芬芳拂過臉龐,帶著他進入一種熟悉而寧靜的氛圍中。
風星河並不感到驚慌,他知道這是父親的精靈之力——將旋律幻化為可視情境。他環顧四周,眼前的景象與記憶深處的某個片段完美重疊。那是春天的森林,涼爽的溪水和嫩綠的樹葉曾經是他童年的記憶。父親指尖流洩的旋律,帶著微妙的律動和輕柔的韻味,風星河推測,父親彈奏的是一首春日樂曲。
他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對比現實位置應該是沙發,閉上眼讓自己就放鬆沉浸在優美的鋼琴曲裡面。
直到他在外頭又經歷了夏天、秋天和冬天的場景後,鋼琴聲才中止,幻境也瞬間消失。
「回來怎麼不叫我?」風澄光的聲音從琴房門口傳來,帶著一貫的溫和微笑。他站在門邊,眉宇間透著歲月沉澱的溫潤氣質。
「接受一下四季的洗禮也很棒。」風星河睜開眼,還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
「我的人類樂迷沒辦法享受到真可惜,怕大家受到驚嚇。」風澄光輕笑,走到兒子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剛剛做好飯,就等你們回來吃。」
兩人步行往餐桌方向走,風星河看著前頭比自己更高的父親,突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面——如果岳寶薰站在父親身邊,會是什麼畫面?
嗯,大概是……一副「矮人族戰士不容小覷」的模樣,怒瞪著高大的父親。
這想法一出來,他差點沒忍住笑意,嘴角微微一抽。
風星河的步伐頓了頓,他竟然還覺得還挺可愛?
「有什麼好笑的嗎?」風澄光邊拿餐盤邊淡淡一瞥。
「我沒笑啊,下次巡演什麼時候?」風星河很快提起另一個話題。
風澄光是鋼琴演奏家,長年在各國巡迴演出,與家人們總是聚少離多。不過這對情感較淡薄的精靈族其實並沒有什麼妨礙。
「還早,之前太密集,我想歇一歇。」風澄光打開冰箱,拿出一盆生菜沙拉,又從烤箱裡取出保溫的馬鈴薯蘑菇鹹派和番茄濃湯。「做得沒有媽媽好吃,委屈一下。」
「媽媽也快半年沒回來了,上次說園區植物生了場怪病,所以取消回來的班機。不曉得現在狀況如何?」風星河咬著鹹派邊說,語氣裡沒有抱怨,只是陳述。
「前陣子已經順利解決了,所以這次可以和我們同行。」風澄光先喝了口湯。
「同行?要去哪?」風星河停下動作,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等下說。我想先問,你真的和那電子報上寫的『嬌小同事』交往了嗎?」
「那是誤會。」風星河搖頭,一臉無奈。「她差點摔倒,我扶了她一把。」
風澄光頷首,若有所思,「我想也是……不過你平常對外人都挺冷漠,會主動扶人,還真是少見。」
「純粹是反射動作。」風星河輕咳了下,不疾不徐地補充。「但因為這件事搶了品牌新品風采,總監讓我和她都休假半個月。」
「Sharon沒幫你澄清一下說她是你表妹?」
「她就是想拿我當煙霧彈,好刺激一下她的曖昧對象,怎麼會理我。」
「是你太無所謂了,」風澄光失笑,接著語重心長地說:「你都30歲了,也該考慮有個穩定對象了。」
「再說吧,沒什麼興趣。」風星河啜了一口湯,語氣漫不經心。
光是精靈族的身份,談感情就是難上加難,父親自己是選擇同種族,這當然是比較容易的選擇。但是,對於以往長輩介紹給他的女精靈們,他就是覺得心如止水。
「不過別像照片裡那位那麼嬌小,身高差太多了。」
風星河才想點頭,但剛舉起湯匙的手微微一頓,腦海中卻閃過某個畫面——那個小矮人站在木箱上,琥珀似的一對圓眼氣勢洶洶地瞪著他,還咬牙威脅要打爆他。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一下,又迅速壓回去:「是有點……太小隻了。」
風澄光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幕,眯起眼睛:「你……很在意她?」
風星河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接下父親的話。「她氣我、打我都來不及了,和她不可能發展到那裡去。」
「你也會有讓人討厭的時候嗎?」風澄光挑眉,眼底滿是意外,看著兒子那壓抑不住笑意的表情,心中升起更多的疑惑與好奇。
氣氛,變得有點微妙。
風星河沉默地又喝了好幾口湯,在父親打探的目光下,專注於餐盤,表現得鎮定。
好在沒多久,一陣像救星的聲音響起——
「汪汪汪——」
飛馬高亢的叫聲彷彿一支歡迎的號角。風望舒剛踏進門,便見牠繞著自己,尾巴揮舞得像一把掃帚,兩隻前爪還時不時地抓撓地面,一雙棕色狗眼裡透著不滿。
「咦?我忘了倒飼料嗎?」他愣了一下,隨即挑眉,笑著半蹲下身揉了揉飛馬毛茸茸的腦袋。「那你可以請風爸幫忙啊!」
飛馬立刻蹲坐下來,歪著頭直瞪他繼續汪汪叫。
「哈!他確實會倒胡蘿蔔口味給你,還加滿青菜。」風望舒摸摸牠的耳朵,笑得無奈又寵溺。「嗯——你真聰明,知道精靈吃素嘛!難怪你寧願挨餓也要等我。好好好,我馬上去準備,別瞪我了,抱歉抱歉。什麼?那些小說?知道了,我晚點還他。」
他一邊安撫飛馬,一邊三步併作兩步走,俐落地倒了一碗香雞味飼料。飛馬聞到熟悉的味道,立刻搖著尾巴撲上前去。
「快吃吧,別再記仇了。」風望舒鬆了口氣,拍拍牠的背。
確認飛馬吃得專心不需要他時,才轉身往廚房走去,到水槽前洗手後,走向餐桌。
他隨手拿起一塊鹹派,一邊嚼一邊拉了張椅子坐下:「我今天可是領教了爸爸一上午的四季洗禮——那夏天的太陽,毒辣得差點把我曬成乾屍,冬天的風雪更是吹得我快凍成精靈冰棒了,最後還是跑去診所避難才撿回一條小命。」
風澄光正在專心吃沙拉,聞言抬頭輕瞥了他一眼。「全家就你最誇張!」
「我這叫幽默好嗎?才不是誇張。」風望舒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隨後又一副無辜模樣咬下一口鹹派,轉頭看向風星河:「你那『小女朋友』什麼時候帶回家?」
風星河握著杯子的手頓了頓,再次淡聲解釋:「誤會一場而已,八卦記者看圖說故事罷了。」
「真可惜,我還以為你終於開竅了。」風望舒故作遺憾地拍了拍額頭,接著一臉正經地搖頭嘆息:「雖然我們目前末代精靈最高紀錄能活到200歲,但你總不會想等到150歲才結婚吧?」
「那你應該會早一些?」風星河挑眉,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
「這是自然,我那麼幽默瀟灑。」
「大概也就140歲吧!」
「人都到了,就聽我說正事。」風澄光沉聲,打斷兄弟倆的鬥嘴。「星河工作暫停半個月就沒問題了,望舒你動物醫院要請好代班,我們要直接在紐西蘭和媽媽會合,去參加聯合國祕密種族機構緊急通知的會議。」
目前地球上遺留的古老神祕種族,就剩精靈族與矮人族。但歷經長久歲月,兩族的血統逐漸與人類融合,隱藏在人類社會裡生活,外型幾乎已經快變得與人類無異。聯合國於是成立了祕密種族機構,來協助這兩個種族隱藏真實身份,好在人類社會安身立命,但也必須要和各國政府達成互惠互利的協議,不得威脅人類生存。
風星河回想了下之前的會議時間。「往年不都是提前三個月通知,這次臨時召開?」
「所以說是緊急會議,而且通知上說必須帶全家同行。詳細情況,要等到了那邊再說。」風澄光點點頭,神色有些凝重。
「之前都是只邀請家族代表,你上次獲邀,媽媽也沒跟著去,怎麼這次突然改變規則?」風星河隱隱覺得事情不簡單。
「這正是奇怪的地方。」風澄光沉聲道,眉宇間透著嚴肅。
「這麼突然……不會有什麼麻煩事吧?」風望舒蹙眉,但嘴邊還是咬著鹹派。
「不清楚,但既然是機構的安排,就照辦。」
風澄光語氣平靜地做了總結,讓兄弟倆也只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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