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青眼巴巴盯著聽雨小苑的門，手上拿著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實則一顆心全繫在屋裡動靜，趙二娘子若與陽都侯真鬧起來，這院子怕都得掀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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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門窗皆緊閉，半句話都聽不著。她正要湊得更近，門「吱呀」一聲開了，嚇得她一哆嗦，趕緊裝模作樣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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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走出聽雨小苑，步伐沉穩，卻似有些異樣的氣息未散，他的眼神還帶著一絲未完全褪去的燻火，嘴角微微揚起，那抹熟悉的冷笑卻不再是冷冽，而是帶著某種讓人難以言喻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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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偷偷瞧謝應淮的臉，嘴角抿著有些腫，似還有些破了？俊逸且面無表情的臉上眼尾有些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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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估計是給趙二娘子氣的，這兩人隔著血海深仇，哪能好面對面坐著，肯定是又打又罵，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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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腳步極穩地跨出屋門，神情冷峻，他本已邁步而去，卻在經過寶青身側時忽地停下，陰影籠在她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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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青心頭一跳，剛想行禮，話還沒出口，下巴被人狠狠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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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就是趙有瑜院裡的人？」謝應淮眼神凌厲，像要把她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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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婢寶青。」寶青聲音發顫，疼痛與驚懼在讓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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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醜就算了，還沒眼力見。」他輕笑，笑意中隱約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戲謔與嗜虐，毫無預警，一甩手，把人給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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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青摔倒在地，裙擺髒了一大片，膝頭一陣生疼，她顧不得爬起來，只驚懼地望著他筆直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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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緊隨其後，面無表情地瞥了寶青一眼，冷聲道：「今日只是侯爺心善，不然妳連這條命都保不住。」說罷也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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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動靜不小，連外院的幾名婆子都湊了過來，有人低聲道：「聽說陽都侯與二娘子有仇，今兒果真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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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她身邊的丫鬟？這侯爺也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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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傳聞，謝應淮與趙家二娘子當真不共戴天，聞趙二娘子病了還特地上門嘲笑一番，臨走之前還將趙二娘子的丫鬟給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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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青被侯爺給扔出去，嚇得都魂飛魄散了！」阿春回到聽雨小苑談及此事，笑得花枝亂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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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派來監視她們的人，她早看不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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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精，就愛演。」趙有瑜低聲，也不知罵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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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娘子，妳嘴怎麼了？」阿春接過空碗，眼尖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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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狗咬了一口。」趙有瑜神色不自然，虛掩了一下，「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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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呢。我好說歹說，才讓南岳哥哥把信還來。」阿春從懷中拿出此前被喻南岳給搶走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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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展信，確實是關於胡娘子新開酒鋪的事，說是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她取個好鋪名，不日就能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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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著外衣站起身，忍著喉中癢意咳了幾聲，讓阿春舖上了宣紙在案桌上，毛筆沾墨，在宣紙上寫下三字：春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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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歸這名字好。我喜歡。」阿春接過宣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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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莫三叔開始行動吧。」趙有瑜目光中明明滅滅，如黑色濃霧，嘴角邊的笑意更似冷梢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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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歸酒鋪的上市在即，清明與蘇丞言也從漳縣回京，耗時近半月，沿途刻意低調，怕消息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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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城內看似天清氣朗，實則暗地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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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時分，宮門初開，晨光映照在朱紅宮牆上，映出斑斕金紋與漸淡的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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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腳步穩定地走過御道，身披二品紫袍，綉金織紋隱在衣褶間，不甚張揚。肩背挺直，衣角不隨步履紊亂，紫金補子上一對麒麟盤踞於雲氣之上，兇猛卻不失威儀。外披繡蟒朝氅，內襯黑底銀紋衣襟，不見一絲浮華，卻自有一種鞏固如山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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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轉過回廊時，他與一名身著華貴朝服的高大老臣迎面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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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形高挺，身穿一品朝服，深紫為底，補子上嵌飾金線丹鳳，兩翅舒展，祥雲環繞，綉工極細，燦然生光。朝袍之上罩一層極薄的白紗蟒氅，袖口、衣襟皆以如意紋銀線滾邊，遠望便令人不敢逼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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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當朝禮部尚書司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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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步伐不約而同地略作一頓，彼此微一拱手，算是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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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相笑意未達眼底，緩聲開口：「謝大人今收假回朝，起得如此早，怕是今朝，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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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不動聲色，拱手還禮：「司馬大人也來得不晚。臣若無話說，豈不辜負了這身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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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相低低一笑，眼角微牽，聲音略輕：「袍服可威不可怒。莫要一朝一奏，反成咄咄逼人之象，讓旁人誤會，是將國事當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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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聞言，也不怒，只平聲回道：「國事與私仇，本就該分得清。若有人非要混作一談，臣自然得替陛下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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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落之際，兩人目光短暫交鋒，一方如寒霜覆嶺，另一方如老松盤根，風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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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對峙後，司馬相先一步轉身往前，衣袍曳地如鶴羽翻飛，卻未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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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目送他背影消失於晨霧之中，目光沉沉，才轉身踏上通往金鑾殿的丹磚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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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要在那裡落下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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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鐘鼓甫歇，百官列班，百官序立，氣息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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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光帝尚未言語，謝應淮已出班，稟聲如鐘：「臣有本稟報。日前奉旨查辦漳縣水渠一案，清明昨日將人犯帶回京師。據初步審訊所得，漳縣縣呈王酉知貪墨渠工款項，致使渠工之銀有大量流失，帳目錯亂，未依官價採料，反與民間商賈暗中串通，以劣料代工，尚有大筆銀兩去向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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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殿驚疑，文武官員交頭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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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語氣微頓，眸色沉靜如夜：「工部侍郎蘇丞言，當時奉命駐漳督工，卻遭人誣陷，被當地縣衙收監，案情未明，他便被強押入獄。更為駭人者，工部郎中趙朗季，早於案發之初即收得蘇侍郎數次密函，信中明指渠工異象、買料浮誇、私銀往來──趙郎中卻始終未報，亦未施查，任由弊案擴大，銀耗民怨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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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朝堂頓時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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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縣縣呈王酉知乃是司馬相的外甥，趙朗季又是司馬相舉薦，此二人都與司馬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如今謝應淮在朝廷上實名奏報，司馬相怕是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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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看看司馬相要保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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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於中班之列的司馬相，眉心一動，緩緩出班，語氣不疾不徐：「侯爺言辭激烈，然趙郎中所屬之事，本在部內分職清明。下官上報需審慎核實，若侍郎私函未備印驗，尚不能作為定罪之據。況案未明前，便將責任悉數歸咎於一人，是否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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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句句不提王酉知之犯行，看來司馬相壓根兒不管王酉知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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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大人此話差以，蘇侍郎被陷入獄之罪名是殺人罪，可經臣調查，蘇侍郎為清白之身，趙郎中不僅沒將蘇侍郎入獄之事呈報回京，反倒自行接掌渠務，不稟不報，行事可謂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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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略提，眸光沉定如鐵：「臣不欲妄論人罪，只求問明失職之責。工部分工雖細，然上司陷獄，下屬不報；國帑流失，監司不言，倘若這都不能算責任，朝廷紀律又當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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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地有聲，朝堂氣氛瞬間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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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相目光一沉，袖中手指輕扣，似在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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