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看見』就是與裏街住人接觸的第一步。」
「只要對方知道你看得見他們,就同樣會注意到你,這樣你們就能溝通了。」
「啊啊,這個我懂,就跟撞鬼一樣,別跟『那個』對上眼都不會被纏上對吧?」
「總覺得你又用令人火大的方式解讀了。」
「不過基本上就是這樣沒錯,彼此互相看得見才能溝通……啊!」米凱洛洛說到一半忽然驚了聲,他倏地回頭往暗巷的出口看,一台色彩繽紛的移動餐車疾駛而過,伴隨濃濃的鬆餅香。
還沒消化掉天使的解說,晴河卻看見這兩個人神色凝重地整理衣著,抖出翅膀似乎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先不管看見那對純白的翅膀拍動時,晴河的幻想症又更上一層樓,他急忙抓住兩人的衣角問:「等等,你們要去哪裡?」
「當、當然是繼續工作啊,你也一樣,現在就馬上去給我去把賢明大人找回來。」
「我們可是有著非常重要的工作,快放開我們,不然鬆餅……上主會懲罰你的。」
……原來你們的上主是鬆餅來著。
晴河原本還想繼續問,但這兩個孩子已經從地獄來的惡魔變成地獄來的餓死鬼,著魔的眼神不容許任何阻撓者,晴河為了保全性命,安分地放開手,連吐槽都不敢。
「連眼神都入魔啦你們……啊、等等,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有話快說!」
「有屁快放!」
見證了天使墮落的瞬間,晴河忍著他們釋放出的鬼氣,趕緊問道:「那狗呢?坐在魚缸前面的那隻大白狗又是什麼?」
晴河印象很深,最初會發現那缸金魚,就是因為看見了那隻巨無霸大白狗,但一眨眼牠卻不見蹤影。
「什麼狗?沒見過啊。」
「我也沒看見。好了,我們要去買鬆……要去認真工作了。」
已經再也攔不住餓死鬼附身的天使,晴河也只能放棄追究。說也奇怪,為什麼就是沒人注意到那隻狗呢?
他呆坐在地上好一會,實際上比起狗,還有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但運轉過度的腦袋似乎罷工了。
他抬起頭,看見眼前的世界變得繽紛撩亂;低下頭,則看著手上的貼紙和紙魚網。
「……該先去看醫生嗎?」
沉默了許久,這是晴河得到最正常的結論。
很想將這一切當作是作夢或發病,不過跌坐在地上的冰冷感、陽光的刺眼感,剛剛肚皮被當門敲的觸感,卻都真真實實地烙印在五感裡。
「是夢的話,不如就先去闖一闖好了;如果發現不是夢的話,頂多馬上去掛精神科嘛。」
晴河最後算是以強迫中獎的方式接受現實。他抱著困惑走出暗巷,外頭的世界遠比他在巷子裡窺見的更遼闊驚人。
路過的學生、上班族、機車與汽車,世界依舊運行,但卻多了各式各樣的魑魅魍魎穿梭其中,連空氣中的味道都變得偶爾甜膩、偶爾酸澀,混雜著人類與裏街住人們的味道。
不過當中最駭人的恐怕就屬那座他每天上下學必經的紅色大橋──橋的上方纏繞著一條虯結的水蛇!
蛇安安穩穩地伏趴在橋頂,那個規模大到幾乎把整座橋都捲著當抱枕睡,蛇鱗晶亮光滑,雖然視覺上看相當恐怖,但看著看著,卻有種逐漸安心下來的感覺,就像是被盤捲著呵護似的。守護神──晴河的腦子一瞬間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那條巨蛇輕輕顫動了一下,回想起天使雙子說過「眼神對上就會被纏上」的教誨,晴河趕緊把頭撇開。就算是夢,他也不想一開始就玩這麼大,從小一點的開始接觸吧。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橋上的蛇,卻在餘光間瞥見一抹注目的輝銀色彩,頓時迫使他抬起頭。
在遠處……在那座橋上、緊鄰著欄杆處,有個白色人影站在那裡。
繁複的雪白長袍外套上,綴著閃耀金色的細緻銅片,不規則的撕裂狀衣襬像是擺動的獸鬃;銀灰的凌亂長髮垂落在肩上、背後,雖然看不見臉,卻看得出是名高大的男性。
那名男子從欄杆邊緣往下方的河川望著。
晴河無法移開眼神,就這麼盯著對方發起呆來。
彷彿察覺到惱人的視線,對方突然抬起頭轉往晴河的方向。晴河差點就要呼出聲音,但一眨眼間,那個人卻像幻影一樣消失在原地。
「咦咦咦!人咧!不會是跳下去了吧?」
晴河想追到橋上探個究竟,然而開眼貼紙十分鐘的效力卻偏偏在這時候結束,最關鍵的這一刻,繽紛的世界劃下句點。
「嘖,可惜。」
晴河不甘心地咂了下嘴,卻也幸好這奇幻的景象終於結束,讓他從不知名的亢奮情緒中得到解脫。
一鬆懈下來,頭腦反而變得冷靜許多。手上雖然還有開眼貼紙,但晴河覺得今天已經無力去追查或是思考更多。
原本只是想像往常一樣下課回到家、像往常一樣休息之後上床睡覺結束一天,再像往常一樣開始新的早晨,現在卻因為打翻了一缸金魚,即使晴河萬般不願意相信,但他的生活卻已經從那一刻起,翻出滔天巨浪般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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