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明 • 回音 Op.64 - 第四章

上午七點，隨意洗漱過後的日澤人早已在廚房忙碌，煎台滋滋作響，伴隨著烤麵包的跳起聲。日澤歐姆蛋煎到一半，聽見身後模糊微微發出的躁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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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頭沒有回，輕輕笑說，「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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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一手揉著惺忪眼，隨手披了件薄衫整個人靠向日澤貼在他寬厚的背上，「....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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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天有先吃過再來嗎?」日澤輕聲問道，柔得如羽毛拂過。

「怎麼樣?終於捨得理我啦?」他可沒忘昨晚日澤直接轉身上樓的無視。

「.....」日澤一頓，沒有理由卸責，「先去坐好。」

「先給我吃一口....」湊柔軟的髮緩緩蹭上日澤線條分明的脖頸。

「喂.....」

「啊。」湊閉上眼，嘴已經死皮賴臉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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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無奈，只好先把火關了，拿了叉子捲起火腿送入湊的口中，「燙啦。」

見湊一股腦兒蠻橫嚼進嘴裡，日澤忍不住出聲提醒。

「恩...還是你弄的比較好。」

「去坐好。」

湊瞥瞥嘴，不情不願放開日澤乖乖走去餐桌坐著，托著腮梆子靜靜注視著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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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你又上世界版面了喔，大音樂家。」湊趴在餐桌上滑著手機，一打開全是業界人士針對昨晚演出的評斷和分析，打了個哈欠，順便打開距離不遠冷白色調的液晶電視，「從昨天開始全是你的新聞。」

日澤正將早餐擺入盤中，某人難得來他家，此刻沒有甚麼比湊的早餐來得更重要的事，

「恩。」面對湊的調侃，日澤始終寵著他不做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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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小聲嘟囔，「倒是給點回應啊笨蛋，這樣他最好是聽得到....」

日澤總是用著那份與世無爭撕裂自己，這種自嘲方式湊其實比誰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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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餐桌的距離，日澤沒聽見湊的腹誹。

「你這禮拜學校那裏不用練團?」日澤端著早餐上桌時順帶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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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把玩著桌上的銀製餐具，以往銳利眼神此刻飄忽不定，語氣含混得像是想一語帶過，「恩...下禮拜期中展演，我自己練過了沒甚麼問題。」

啪....日澤剛切好的完美比例半熟蛋尚未品嘗，倒先絲滑的摔回盤中。

日澤頭有些痛，「所以說合奏，你沒去。」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

湊有些不滿，「就說我的部分真的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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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日澤眉一挑淡淡一笑，「那你譜拿來，我看你練得怎樣，彈的比我好我就閉嘴。」

「...蛤?!」

「怎麼?沒自信啊?那早餐吃完我載你回學校。」

「不...不是，別鬧了哥。」和你鬥琴還有得玩嗎?「今天假日啊假日，平常就算了今天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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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日澤鬧夠了他，該說的還是得說，藏於他眼中的眸色稍微深了些，恩威並施般寵溺地揉了揉他褐紅的髮，「來了這裡別想著要偷懶，茱利亞的教授可沒那麼好糊弄。」

終於湊像是受不了日澤的囉唆，把整顆頭埋進自己勁瘦的雙臂裡，從中傳來悶悶的回應，「是是是。」敷衍的很徹底。

無人知曉就在方才一瞬間，湊面龐壓抑不住的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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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還有，昨天我這裡讓你借宿一晚，如果你今天不去學校，那麼待會把下禮拜的曲子練熟後再走。」既然以進入職業樂團為目標，那麼湊必須得在學校盡可能爭取機會了，日澤想。

「……好。」...可以說意料之中。

「那...」眼神瞟向一桌的豐盛。

「我要開動了。」「我要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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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日常，在上西城的獨棟別墅悄悄拉開序幕，伴隨一段行雲流水的流暢琴音和秋末漸起的風，蘊開化成一地初晨天光乍現後的潮濕。

曾經無法忘卻殘響後的回音，已隨著時光流轉注定塵封於某些人的記憶，

而某些嶄新的音樂和相遇，現在才小心翼翼地開始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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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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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揚起的風，於中央公園池邊蕩漾起漣漪陣陣，即使身在高樓林立的紐約，在即將邁入初冬之際的時節，仍不免泛上一股油然而生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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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此時心情複雜，在自家沙發上不由自主正襟危坐，和對面十分鐘前才剛到租屋處要來和他確認接下來工作行程的佐藤面對面，七分震驚三分傻眼，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助理拿來的合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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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什麼時候答應的？」柴可夫斯基國際賽奪魁之後，陸陸續續來了許多邀約，雨月接下的演出工作量一下子倍增，當初似乎也報復式的想極力證明自己的能耐，太過忙碌的結果就是----直接對一份重量級的邀請完整的失去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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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賽後，應村田先生的要求，分別前後接下了美國﹑法國和英國總共累計半年的巡演和全歐洲的協奏演出。」「最後就是眼前這個了，紐愛為期一年的駐團藝術家。」

「我那時真的答應了紐約愛樂?」雨月到現在還有些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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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忙了嗎?怎麼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

還是，某些事到如今已不足掛齒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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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村田先生，這是您當初在回日本前答應紐愛的項目，雖然並不是您拿到工作邀約後首要重點簽約的主心力，但也是因為這份合約必須直接簽一年的緣故，因此您打算順便直接搬過來美國生活的不是嗎?」佐藤掛上了職業性的微笑，彬彬有禮的﹑笑瞇瞇地不勝其煩再和他老闆說明了一次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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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內裡，佐藤似乎也是冷汗直冒。

完了，看村田先生臉凝成那樣這約是不是沒法簽了，他已經和樂團總秘書約好明日的排程，記者的採訪時間也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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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所以當初才會把快兩年的工作行程幾乎都排滿了啊....

雨月終於後知後覺想起當時因緣際會來到美國的種種契機，若不是這些人的幫忙，還沒法這麼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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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頭，就看見他最得力的助理堪稱奇特的面部表情，明明是笑著的，眉眼卻僵硬的似乎天塌了一般。

雨月一時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佐藤，臉色別那麼難看吧，我又沒說不簽約。」「只是跟你確認一下我當初究竟答應了誰，近期事情太多了都有些記不清了。」

佐藤的那份緊張感依舊沒有消失，只是不好意思笑笑，「抱歉村田先生，我太大驚小怪了。」

雨月盯著他淡淡笑了，歛眉無奈說道，「你啊，之後如果笑不出來就不用勉強自己了，我也會比較輕鬆。」

佐藤還尚未深入理解這段話，雨月已經再次拿起愛樂的那份合約，輕輕說，「那我們明早跑一趟樂團的行政那裏吧。」

原本想說，和紐約愛樂的緣分僅止於昨晚驚鴻一瞥的演出，誰想的到現在居然成了合作對象。

還被他整整遺忘了快一年，雨月有些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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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既然駐團一年，勢必要配合團練了吧?

和那個新田日澤....

想起昨晚那抹不經意瞥向他的眼神，雨月沒來由地發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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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那村田先生，明日早上我開車過來這裡接您。」

雨月點頭，「再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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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 Geffen Hall，座落於林肯表演藝術中心內，身為紐約愛樂常年駐紮練習場所，其實距離雨月在中央公園的居所並不遠，奈何雨月雖說在紐約待了快一年，但這段時間不是窩在家練琴，不然就是飛去遠處其他國家進行國際演出，其實並沒有時間好好了解這座城市。

背靠上舒適的後座，行經每段路口時，雨月才發覺音樂廳和世界音樂學院其實不過一線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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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和自己分手後，

秋彥應該有好好回大學上課，好好畢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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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約的流程很順利，佐藤辦事雨月一向放心，一路和總監﹑執行長﹑人事主任問候過後，助理最後與樂團秘書進行後續細節的確認，雨月則在旁翻起了合約上提供的簡章內容，針對接下來一整年在樂季中擔任駐團藝術家與樂團交流合作的目標規劃和之後跨界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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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節慶音樂節....」雨月輕聲呢喃。還沒能來的及繼續往後翻，執行長倒先走了過來，笑容可掬地優雅詢問道，「村田先生，待會要不要和我們的指揮碰個面?如果有規劃上想了解的地方，也能直接當面和指揮討論接下來的安排。」專業經理人的那雙眼，是即使甚麼都不說，卻仍能從舉手投足間觀察出人的情緒和當下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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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其實並沒有顧慮這麼多，想著到時再和樂團溝通就好。本想委婉拒絕，卻發現佐藤的步履向著他的方向疾行而來，「村田先生，採訪差不多可以開始準備了，記者們已經在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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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微向執行長點了頭以表謝意，雨月起身，微笑地隨著助理移步到樂團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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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亮金色柔順長髮的高挑女性見到村田雨月到場，立刻起身迎接，「您好村田先生，久仰大名，請坐請坐。」「謝謝。」

女性身旁跟著站起的，是看似年紀相較稍長，挽著長髮戴著黑框眼鏡的記者。

看到另一位身形較為嬌小的黑髮記者，佐藤暗暗皺眉倒抽了口氣。

「她怎麼會....」

「真的很抱歉，我其實也很意外她居然今天會出現在這裡。」金髮記者看似也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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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盯著佐藤，用眼神無聲詢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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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只安排了一間美國電視台的採訪小組過來針對簽約進行採訪，但不知道為甚麼連義大利的記者都過來了。｣佐藤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迅速地解釋了現在的狀況。

而且，還真是意料之外，這位記者在古典樂界並不常接這種專訪，想請也不一定請得動。

「義大利?」雨月一愣，不記得自己和那邊有過甚麼交集。

「恩。我認為她的目的應該是要訪那位首席，但樂團採訪應該都安排在下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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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因為這實在是有些太臨時，而我們這裡的行政也有必須該維持的紀律。」會議室另個方向傳來乾淨的男性嗓音，每個人轉身望去，「說到底這並不在原先說好的流程內，所以如果村田先生你們介意的話，我現在會請她先行離開，之後再找祕書另外商量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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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微微挑眉，說不清現在是怎麼樣的心情，也許真的不甚在意，也或許只是看不慣新田日澤那在舞台上太過反常的光芒，「沒關係，我不介意，採訪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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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zie, Maestro Murata. La Sua magnanimità e tolleranza sono davvero degne di un artista campione di livello mondiale.」一連串流暢的義大利文，讓在場的人全數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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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受訪者都同意了，那他們當然也不好再說甚麼了。

剛詢問雨月意願的男子默默把剛列印好的總譜整理完成，輕放於會議桌上，「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喔，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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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指揮一直都不表態，事到如今頭有些痛，輕揉著人中，洩氣般終於開口吩咐，「去把新田叫來吧。」即便知道這記者根本就是衝著日澤來的。

坐在攝影機前的雨月，明顯感受到眼前兩位記者不同以往的躁動，金髮那位甚至還轉向身後通知攝影師，增加了問題的數量。

雨月尷尬一笑，輕拍身後臉色愈發暗沉的助理，暗示他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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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一進到會議室見著的便是這副景象，尤其是看到那位眼熟的來自義大利的記者，他溫柔的笑意不自覺一僵，雖然轉瞬又恢復如初。

「指揮。」日澤輕輕開口，溫潤的嗓音內裡暗潮洶湧，無聲詢問著目前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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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和你介紹一下，」指揮緩緩站起，盡量將兩位記者的鋒芒悄悄壓下。

他有必要重拾起今日簽約的首要目的，同時也堅定表明自己的立場，即使是任何並無惡意的行為，都還是有可能讓一段關係出現裂痕，「這位是之前和你提過的，我們今年新簽的駐團藝術家村田雨月。」「如你所見，接下來會進行簽約後的採訪，你身兼首席之職，又是是團內少數能懂義語的人，待會要請你稍微幫忙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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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自然的點了點頭，溫和的應下，眼神卻淡淡地飄過義大利籍記者那處。

進行海外採訪，居然沒有翻譯官跟著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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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還尚未回神和雨月開始搭話，倒是雨月先開口了，

「久仰大名了，新田前輩。」聲音平穩柔和，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再次見面，他身上圍繞的氣質又回歸在舞台上的那份從容和溫潤如玉了，彷彿前天晚上給予雨月的那份顫慄，只不過是他一瞬間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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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田日澤一愣，這聲前輩的熟悉度不同以往，緩緩收回心緒，微側過頭，垂眼淺淺打量著坐在他面前的青年，卻從未讓人有過不禮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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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過村田雨月當年在比賽時錄下的影片，如今見到本人，他那微長的黑髮略顯凌亂地覆蓋在額前，眼神疏離而沉靜，與舞台上凌駕一切的氣勢截然不同。雙手修長，指節分明，骨架精緻，屬於標準的提琴家之手。

但日澤知道，這雙手比起技術，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其樂音的情感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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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級獨奏家，沒有一位會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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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視線停留在雨月和他一樣年輕的臉上，眼底閃過一抹意味深長，一貫溫柔的笑意爬回他的唇角，暖的不禁讓人隨時放鬆警惕，「久仰大名這種話，應該由我來說才是。」並不是無憑無據的客套話，近年來風頭正盛的新生代音樂家，對比他這個曾經的提琴大賽冠軍，早已格外備受矚目，「接下來的合作，還得請村田先生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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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過譽了。」雨月嘴角微微彎了彎，眼神僅存的笑意卻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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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髮記者一連串犀利卻又不失禮貌的訪問結束後，雨月有些筋疲力竭，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在美國他的粉絲居然也慢慢累積起來了，記者剛才對他的好奇多不勝數，微笑已經維持的岌岌可危，卻還有另一位記者要應付。雨月不禁有些後悔剛才一時口快答應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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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恭喜您正式加入紐約愛樂成為駐團藝術家。請問雨月先生，您怎麼看自己在這一年的角色定位？您會更像一位帶領者，還是與樂團共創的參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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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穩的聲調，日澤平淡無波卻準確無比的直接轉譯成一段流暢的美式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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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微微頷首，「若只是為了主導而演奏，那便失去了樂團合作的本意。我會主張我的風格，但絕不壓過作品本身的靈魂與整體聲響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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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過去的演出多在歐洲與日本之間穿梭，您覺得美國觀眾與亞洲觀眾有什麼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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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回應的方式有差異。歐洲觀眾偏愛鋪陳與張力，美國觀眾則在節奏與情緒起伏處更直接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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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村田先生，您這次選擇與美國本地樂團合作，難免會擔任音樂節協奏的主奏者，您對於現代古典樂在年輕世代的接受度，有沒有什麼個人看法或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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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覺得古典音樂本身並不需要刻意討好誰。它已經存在這麼久，有自己的節奏與力量。倒是我們演奏者可以做的，是在尊重作品的同時，用我們的方式讓它更貼近當代的語感。如果哪一天，某個人能剛好在夜裡聽到某個段落、突然停下腳步，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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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聽了雨月的回答，一向彎著的嘴角微乎其微地更深了些，眉眼依舊柔和，有條不紊如實翻了過去。

記者面露微笑，顯然也對雨月不卑不亢的態度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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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既然提到協奏音樂的演出，那便也不得不提到我們歐洲樂評界很熟悉的名字，曾經也在業界作為獨奏家馳騁一時奪下帕格尼尼冠軍的首席新田先生了，請問您接下來在賽事上有復出的計畫嗎？例如最近剛結束的帕格尼尼決賽，身為上一屆的冠軍有打算回去擔任講評或再次參賽嗎?還是目前完全專注於紐愛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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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一頓，沒有繼續翻下去，只是用義大利文回覆到，「很抱歉，今天是針對村田先生的採訪，如果您想.....」日澤話未完轉瞬又被打斷。

「那想請教村田先生同作為世界級的提琴大賽冠軍，如今新田先生又即將成為您的同事想必有許多賽事上能分享的過程，身為國際新銳的您，如果有機會的話是否會有意願去參與帕格尼尼這樣一個賽事，同時也證明自己的潛力與回應世界對您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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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稍稍遲疑，不確定對方換過的問題是否針對兩人藏有甚麼陷阱。

雨月抬頭，安靜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覺到空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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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感受到雨月的視線，只能微笑避重就輕說道，「她想問你，未來如果有機會的話，會想參加帕格尼尼的音樂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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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對現世代音樂風格的個人看法直轉直下跳到帕格尼尼國際賽，意圖有些過於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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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聞言暗暗一笑，目光平靜地看向那位記者，姿態依舊優雅，像是未曾察覺這問題背後的銳利，卻又也像全都盡收眼底。

「帕格尼尼一直是我很尊敬的一場賽事，只要能參與，本身就是一種榮耀。但對我來說，比賽只是一個更加了解自己的過程，現階段的我認為，我的目標並不應該擺在那處，而是增加演出的經歷和熟練度，和紐愛合作便是其中一種方式。同時我也希望，這段時間觀眾能從音樂本身，判斷我能不能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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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一番話，不著痕跡給了對方台階下。

即便對方並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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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問題，只要請新田先生務必回答，我也並不樂意為難你們，」自知理虧，但這是被交代下來的工作，新田日澤躲避記者一向閃的妙，所以一直也沒有正面說明清楚的時刻，「明明在國際賽上贏得頭籌，卻放棄成為獨奏家更多的邀約機會轉而落身於樂團成員，一直以來都是以獨奏身分活動的您，在拿冠後卻甚至連任何音樂相關競賽都從此不再參與，理由早已在圈內眾說紛紜，」「而有傳言是和您的那位鋼琴搭檔有關，關於這類流言您有甚麼想要闢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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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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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到的瞬間，沒想到居然還是會難過，即使早就無時無刻都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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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們而言，他被提起的地方只能是因為這種時候嗎。

有沒有任何一點點，他更努力存在過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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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再掀不起一絲波瀾，缺了個口的地方，後來才發現絕對不會有補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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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田先生。」不再猶豫，日澤對著仍等著他翻譯的雨月輕輕一笑，「今日的採訪結束了，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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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這麼突然，可那位記者的表情貌似不是這麼一回事。

佐藤已走上前，表情微妙地遞上水和外衣，日澤則緩緩走向那位實際上是帕格尼尼國際賽主辦方請來訪問的記者。

身為前冠軍得主，日澤知道他們在這風頭肯定會想方設法套出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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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以義語回覆，「關於瀨戶，一直以來他都是我非常重要的搭檔，我們這輩子很早就決定為音樂奉獻一切，所以我想，他也是這麼想的，希望外界別多加揣測....」

「好了。」首席指揮出聲打斷，「今天非常感謝你們抽空過來訪談，團練要準備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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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義大利文再不熟悉，也不想新田日澤再繼續回應。

尤其當他有意無意模糊地聽見從他口中說出的那個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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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田，待會弦樂分部那裏換我過去調整，你先帶村田先生熟悉這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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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扭頭過去問，「我們待會還有行程嗎?」

「沒有了。」佐藤如實回應。

雨月點點頭，和面前的日澤輕聲說道，「那就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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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請。」離開前，日澤用眼神示意了指揮助理，讓他待會多注意手機的訊息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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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空閒下來的時間，雨月乾脆先讓佐藤回去休息了，提前和對方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一個人回得去住處。

反正就算真的到不了，正前方笑意盈盈的人也絕對想得到辦法。

聽他這麼說，佐藤更放不下心了，他這老闆又不怎麼習慣使用手機，佐藤只好私底下和日澤交換了聯絡方式，以便如果有甚麼狀況的話能立即連絡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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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肯中心外頭的空氣，漫著林蔭道落葉林的清爽氣味和秋季漸漸離去的絲絲寒意，晨光灑落於肌膚之時卻沁上一股難以忽視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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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是鬧劇呢....」日澤率先道歉，剛才的混亂，他們難辭其咎。

「我覺得還好...」雨月搖搖頭，打從心底覺得沒什麼，要認真說該道歉的也不應該是這個人。

「...謝謝。」僅僅二字，日澤其中的真誠卻讓雨月無力招架，只好選擇別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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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骨子底的溫柔，溫暖但並不灼熱，不知不覺中總讓人模糊了心裡設下防備的那條線，彷彿這人天生就是來攪亂某些故作姿態的驕傲。

若不是在成長過程裡能輕而易舉拿捏人性距離或對情感了解得過於透徹，否則是辦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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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細膩的情緒，他想他已經好好見識了，

透過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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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人，還真的是長得很好看，雖然他的顯眼之處並不在此，

因為氣場太過舒服，才能又過於炙熱，這種矛盾的違和感，反而更輕而易舉奪去一開始所有吸引力。

如今細看下來，除了和秋彥相似的細長眸和略瘦的身形外，

其他的真的跟那傢伙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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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想起秋彥那張明明凶神惡煞的臉，眼神卻難得透著的一股單純。

單純的只愛他﹑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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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前的人，對誰都彬彬有禮笑臉迎人，一貫的隨和作風，乍看之下無論和誰都能處的來。

偽裝的再好，目光仍是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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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不禁思考，當初究竟甚麼時候開始，才漸漸發現兩人眼中的痛苦終於大過了愛意。

消散於分崩離析的音樂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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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秋彥，又憶起前天晚上的演出，雨月有些惱。

「我倒覺得你們有些過於小心翼翼了。」輕聲嘟囔，雨月這句用的是日文，顯然並不期望得到甚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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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日澤卻明顯一怔，而後自嘲地嘆息，「是這樣嗎?」同樣以日文回敬。

「....」雨月頓時語塞。

「無論如何，來到紐約愛樂簽約，您的感受應當擺在最首要的位置，因此今天的事我們依舊會檢討，希望不會影響到我們接下來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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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話似乎有些先入為主，但雨月尚未從對方出乎意料的日語中回神，「關...關西?!」

看著眼都瞪圓的雨月，新田日澤終於露出今天第一抹出自心底輕鬆的笑容，

「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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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壓抑的沉悶古板如同悄悄撕裂了一個縫，蔓延進迴廊始終沉靜的角落，

透著光，風無意間拂過兩人之間橫亙的距離。

雨月其實並不意外日澤和他為同鄉的身分，雖然在國際賽前從未聽聞過這號人物，但料想應該也是多年旅居在海外，卻沒想到對方的尾音竟如此典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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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來的?」電梯上樓的過程，日澤輕聲問詢。

「恩。」雨月聞言懶懶一笑，側頭好奇地盯著他，「所以很難得聽到關西腔。」

「哈哈...」日澤稍稍斂眉，常年微笑的臉龐此刻肌肉紋理更為柔和，「我們的成員比較少來自亞洲的演奏家，所以如果還不太熟悉這裡的話，可以隨時找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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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話，善盡了首席之責。雨月略為點頭，算是聽進了他的這份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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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員間最常活動的空間都在這一層，左轉到底是弦樂分部的練團室，駐團的藝術家會有專門單獨的隔間，隔音和寬敞度都比較好，右邊則是管樂，指揮辦公室也在這裡。」「合奏的部份我們會在剛才有經過的一樓音樂廳進行，練團的頻率約莫一個月四到五次，但最近開始靠近年末了，音樂節的場次較多，所以合奏練習上的時長也開始會漸漸增加，其餘時間大多都會在這裡的分部練團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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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抵達三樓，雨月舉止依然從容，眼神卻沒有停止過觀察，努力地消化剛才日澤滔滔不絕的一字一句。

默默發現雨月表情隱匿下的不安，日澤靜靜道，

「我先帶您過去您的單獨練習間吧，休息室也在那附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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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田先生，我能先在這裡試音嗎?」

鑰匙輕輕轉動，練習室厚重的門自日澤靈巧的手腕漸漸敞開的瞬間，身後雨月如水般乾淨澄澈的嗓音亦同時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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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皆聞到練習室內從未消散的松香氣息，

像是某種難以言傳的承諾，更像始終如一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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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日澤側過了身，讓出給雨月絕對視野的空間。

緊握著琴盒，雨月緩緩靠近了裡頭最顯著的純黑鋼琴。

白鍵一落，音色卻恍若寂寞得令人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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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是錯覺吧，那纖瘦的背影披上了決然的孤寂來勉強自己，卻又承受著過於龐大的未來，所以才讓他看起來如此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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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病相憐呢....最終僅存音樂，和一把獨剩自己奏響的小提琴了。

日澤並未作聲，僅僅是看向他處，悄然將眼瞳深處黯淡的黑壓了回去。

或許，孤身一人才是音樂家最終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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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你...為甚麼不再參賽了。」

不輕不重的聲音，帶著點單純的好奇，把日澤拉回神。

不知甚麼時候開始，雨月已然俐落拿出提琴自然地坐上琴椅調整起琴弦，一邊細緻地上松香，一邊淡淡地望著還站在門邊的日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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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亞於他的絢麗技巧和情感張力，雨月是打從心底覺得可惜，如果兩人當初在日本全國賽上對上，誰輸誰贏真的很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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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沒想到會再次被問到此題，卻在這位今天第一次認識的合作對象身上找不到任何隔岸觀火的心思或想大作文章的刁難，可他也的確並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原因，因此只能一笑置之。

「甚麼嘛....原來你聽得懂義大利文啊。」日澤不禁嘆笑，那他剛才還真是獻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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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有些心虛，他是真沒學過，只是想起不久前朋友和他說起圈內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探究之下脫口而出的疑問。

聽日澤這麼一說，雨月甚至才驚覺方才記者最後和日澤僵持不下的問題是甚麼，「...一些些而已。」算了，問了都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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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日澤沉吟，整個人輕倚在門板邊，此刻雙臂交疊的他似乎非常認真思考該如何回應而非敷衍，無形之中的尊重拉近彼此相敬如賓的距離，「嘛...其實你也不算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人，這裡的團員們大多也都充滿熱情打破砂鍋也要問到底，但你知道我一律怎麼回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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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沒有應聲，僅是將手中的提琴擱置在自己腿上，一雙淡灰眼眸無聲望向他，沉靜的像在等著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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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澤的嘴角微微揚起，終於踏進那間佈滿經年累月練習痕跡之處，腳步沉穩，如踩著一地綿長冬夜後陽光初現的溫暖，靠近眼前似水般潮濕卻並不黏膩的菁英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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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有朝一日換你接任了首席，到時候，我就告訴你。」

幾近能稱得上驕傲的豪語，卻無法否認這眼神之下真切蘊含的實力，日澤不會將身為首席的權威棄若敝屣，可同樣的，便無法再只想著把自己的音樂凌駕於樂團之上，即使那閃光下聚集之地人人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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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獨奏家。」他沒有對別人追根究底的興趣，日澤同樣也與他承諾這種事未免也太自滿，而他村田雨月也再不可能只停留在同一處。

離開的理由，他再明白不過。

「那還真可惜，」日澤低頭暗笑，想輕巧帶過這個話題了，「順帶一提，我很喜歡你的柴可夫斯基哦，尤其是初賽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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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雨月一愣，心中百感交集，輕握提琴的手不自覺漸漸收緊。

在所有媒體，甚至樂評老師們都專心報導分析他的決賽協奏曲目時，他卻只淡淡注意到那場並不怎麼惹人注目的淘汰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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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賽的演奏，雨月自認和他決賽時的專注度絕不能比，但放出去的感情，卻比任何一場都深，音與音之間微乎其微的顫抖標明了他並不穩的心境，卻也如實投射給觀眾樂章該被傳達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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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月不會承認，和秋彥有關。

可他的一切，他的青春，幾乎永遠離不開他。

巷弄那夜的結束，如期而至的國際賽，

真切離開他後所奏的第一首曲子，第一次意識到他的眸光已不再始終追尋他的結局，

都讓雨月當時的演奏，所思所感，處處皆為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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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投入的雨月的專業，而初賽，拼湊的是雨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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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份全心全意想無聲私藏的秘密，被眼前這並不明白其中深意的人默默注視著，像是他曾經選擇的支離破碎終於能被人好好看見。

那麼能被好好理解嗎？雨月不得而知，卻打從心底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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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動新田日澤的是那首雨月滿懷情事的樂章，雨月不知道是從哪露出了破綻，但至少這一瞬間，雨月心尖累計許久繃緊的弦，總算細微發出了殘響的餘震。

哈哈，被好好聽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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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秋彥，你也就好好看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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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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