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光 - 訊息

那天傍晚，天空是低低的藍灰色。

湛霖拎著便當盒，坐在公寓前的小花台邊等著。

她早就算好時間，家瑜總是在七點二十到二十五之間下車，再走三分鐘會經過這裡。她裝作只是路過，其實從放學後就躲在樓梯間偷偷確認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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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當盒是那種簡單兩層式的塑膠款，外層貼著一張微皺的貼紙，上面寫著：「早點吃，還熱著。」

她早上四點爬起來做的——蛋捲還有點焦，米飯也不是很鬆，只有小小兩塊炸雞排看起來有模有樣。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1UmIJkA9
她做了份練習用的給自己吃過了，雖然鹹，但……應該不會太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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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二十三分，家瑜的身影出現在轉角。

她走路比平常慢，臉色有點蒼白，提著空的餐袋，連紅茶都沒買，眼神像飄著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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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直覺覺得不對勁。

她走上前，聲音有些小心地問：「今天沒買晚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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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愣了一下，然後苦笑：

「沒什麼胃口……最近常常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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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沒說話，只是把手上的便當遞出去。

「給妳的。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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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一驚：「咦？我…可以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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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湛霖點頭：「我原本想說下次找機會給妳，但我今天看到妳臉色不好，就……現在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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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小心地接過，打開一看，裡頭的蛋捲歪歪地疊在米飯上，還有一小塊番茄被胡亂切開，看得出不是很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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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鼻子突然酸了。

明明只是簡單的便當，卻像有人在她心上貼了一個柔軟的OK蹦，貼在「妳不值得被照顧」的那道舊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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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下來，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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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看著她，忍不住問：「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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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點頭，眼睛紅了紅：「嗯，很好吃……我好久沒有…想吃東西了。」

她說完，低下頭繼續吃，但眼角卻滑下幾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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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慌了，急著說：「是不是我加太多鹽？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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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家瑜抬起頭，勉強笑了笑。

「是我太久沒被這樣對待了，才會覺得……這便當，是世界上最溫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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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不知所措，最後只是坐下來，陪她一起吃飯，一邊把自己的飯盒也打開，默默地分了一塊雞排過去。

「那這個也給妳。」

「咦？」

「嗯……下次想吃的話，……也可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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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點點頭，這次沒說「謝謝」，只是在心裡默默記下一句話：

「在我不想吃任何東西的日子裡，是湛霖讓我重新記得——我值得好好吃一頓飯。」

家瑜正輕咬著飯盒裡那小塊番茄，試著在胃難得能接受的時候多吃幾口。

「今天的飯比較鬆耶……」她小聲說，像是怕破壞這份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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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發出熟悉的提示音。

「叮。」

是那個工作通訊軟體的聲音。

她的表情僅僅一秒鐘就變了——剛剛還輕輕的笑容突然凍住，眼神像是一下子被拉回了什麼黑暗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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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聽見那聲音，無意識地往她手機螢幕瞥了一眼。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6M60E6Ry
——最新訊息：侯前輩：這麼簡單的事也要我提醒？我真的沒空幫妳收拾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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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整個人頓了一下。

她雖然還不熟悉這世界，但這種話的語氣，她一眼就懂。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lxQpojqxb
不是開玩笑，不是建議，是那種會讓人心整個縮起來的「語氣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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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匆匆地收起手機，像是怕她看見，卻也避不掉那份倉皇。

她勉強地笑著說：「對不起，工作訊息……我等等再回，先吃完……」

但她手上的筷子已經停了，原本還勉強能進的食物，現在像是吞下一團濕棉花，卡在喉嚨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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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靜靜看著她。

她從來沒看過哪個大人，在看訊息的瞬間，整個人像是被抽走靈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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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生氣，也不是難過，而是——怕。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Up5OcLmO
怕自己再犯一點錯、再慢一點回應，就會被討厭、被否定、被逼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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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沒有說話，只默默把自己的飯盒往她那邊推了一點點。

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開口問：

「那個人……是妳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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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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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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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啦，我可能真的做得不夠好……」她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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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沒有反駁，卻很慢地、很認真地說：

「如果我今天是這樣對妳講話，妳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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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一愣，下意識搖頭：「我會難過啊，會很……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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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看著她，眼神很輕卻很深。

「那為什麼他這樣說妳，妳卻覺得是自己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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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慢慢滲進心裡的雨。

家瑜的眼眶一熱，卻不敢讓眼淚掉出來，只能死死咬住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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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覺得——她不是撐不下去，是從沒有人，這樣站在她這邊問過一句：「妳值得被那樣對待嗎？」

她的手，悄悄伸過去，把湛霖推來的那一小塊雞排夾起來，含在嘴裡，沒有出聲。

只有眼淚，終於沒忍住，靜靜滑下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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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沒遞衛生紙，只是陪她安靜坐著。那份沉默，像是一種無聲的守護。

就像她想說的其實是：「下次妳手機響的時候，我也在。我不會讓妳一個人把那些難聽的字眼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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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雨聲還在耳邊刷刷地響，街燈打在她們兩人身上，便當盒邊緣還沾著幾粒米。

湛霖把手機掏出來，慎重地小聲問：

「那個……可以……加妳好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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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一愣，原本低著頭的她抬起來，笑了一下，但沒馬上回應。

「加我會很無聊哦……」她眨了下眼，眼神略帶一點點退卻。

「我不是很會說話，也不擅長開話題……而且……我不是個很有趣的大人。」

那話語說得好像在事先替自己找台階，但其實也藏了一絲怕被加了又被遺忘的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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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沒笑，她只是很認真地看著家瑜，語氣比平常更小聲、更真誠：

「我不是為了找有趣的人才想加好友……」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xgC5cXE5
「我是……只是想，哪天手機響的時候，也許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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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落下來的瞬間，比雨更輕，卻重得讓家瑜心裡微微顫了一下。

她沒說話，只是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通訊軟體，把 QR Code 頁面亮出來。

「……這個帳號是新工作開的，幾乎只有公事聯絡……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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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湛霖湊過來掃描時，補了一句：

「如果是妳的訊息，我會馬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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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掃完，按下加為好友。

她偷偷加上一顆小星星標註，備註欄打上：給我貼OK蹦的人

那天晚上回到房間後，湛霖躺在床上，盯著手機畫面很久。

她點開聊天室，好幾次想打字又刪掉。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R9FlucHW
最後，終於發出了一條訊息：

「謝謝妳今天吃了我做的便當，我以為沒人會想吃我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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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大概二十秒，訊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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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我真的很喜歡。那是我這週吃得最安心的一餐。」

過了幾秒，她又補上一句：

「還有啊，我不是不擅長說話，只是說話的速度…比心跳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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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盯著那一行字，嘴角慢慢翹起來。

她想了想，回：

「那我會等妳的心跳慢慢說話。」

「因為我也不是很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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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洗完澡、頭髮還沒全乾，就忍不住又打開訊息框，慢慢打字。

「下次摔倒的話，要記得擦藥喔。」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Kk8rkfYp
「雖然妳裝得很冷靜，但被我看到妳膝蓋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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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看到這句時，手機在胸口小小震了一下。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LmDRyVF8
她躺在床上，腳還翹在牆上，整個人看起來輕鬆，心卻開始跳得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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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她回訊，家瑜又傳了一行過來：

「還有，下雨天也不可以再淋雨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nyWi19KnH
「感冒的話會被我抓回家按著照顧喔。（不是開玩笑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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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看著那句「按著照顧」，耳朵熱了一下，手指回得慢：

「……真的嗎？」

「我以為妳不會輕易帶人回家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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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過了一會兒，家瑜像是邊笑邊輸入的語氣跳出來：

「嗯，陌生人不行。」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4PuRnNjwg
「對了，和陌生大人共處一室是很危險的喔，特別是長得還不錯的那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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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一看到這句，瞬間炸毛。

她一邊想回嘴「誰是陌生人啊？」一邊又不敢太快打字，最後回了個：

「那我算嗎……？我長得還不錯，但…不是妳的陌生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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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看著這句，原本想回個貼圖，但手一停，最終還是打了一行話：

「妳不是陌生人了。」

「妳是……那個我會記得把傘撐向妳那邊的人。」

然後她自己也呆住了兩秒，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wtb9zr5W
天啊！！我在說什麼？

已讀，來不及收回。

她捂臉在床上滾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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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湛霖那邊，看著那句話，緊緊抱住手機，整張臉都埋進被子裡。

她回得有點慢，但很真誠：

「我也會記得。」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FW5RHvXM
「下次手機響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回的人，是妳。」

「那…如果我想被那種大人照顧呢？」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UtztwlgIi
「就是……只限定那一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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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種情況的話……」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Wi3mhsgb
也許我就真的要準備被妳『抓回家』了（笑）」

「不過說真的，這樣抓病了的妳回家，」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X2vzrALG
「隔天我應該會被上銬帶走吧（乾笑）」

「罪名：誘拐未成年少女回家照顧還煮粥、蓋被、順毛、抱睡，行徑可疑。」

「所以妳要乖一點，不要給我機會犯案（噗）」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BhLBwBLa
「生病的話我就會很想犯罪啊！妳知道嗎？」

「妳應該也要保護我一下。」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wBOT0ARG
「像是下雨天乖乖撐傘，不讓自己病倒，不讓我心癢癢想抱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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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撐傘的話，」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zvuyLFHtB
「是誘使大人犯罪嗎？」

「我會改……但也不能保證一直乖（裝可愛）」

「那如果我真的病了、不小心讓妳『犯罪』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W0yszhbk
妳會怎麼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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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看到這裡，炸毛地抿唇，耳朵紅了半邊，然後慢慢打字

「嗯……」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lr7HA7LV
「會抱著妳，用不靠譜的測量方式，額頭貼著妳的額頭量體溫。」

「會煮粥，餵妳吃一邊小聲唸妳不乖，一邊在妳睡著前親親額頭。」

「然後隔天在牢裡打訊息給妳說：『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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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字從家瑜的指尖傳出去的時候，湛霖已經在床上臉埋進被子，整個人縮成一團小爆米花，快炸成雲霧狀。

她緊緊握著手機，在螢幕上打下幾個字：

「那我會等妳犯罪（笑）」

「但是在那之前……我會乖乖撐傘，不讓妳有機會心疼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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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聊天室停在那句「值了」的訊息上，久久沒關。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6HeLhs8iH
訊息不多，但每一條都像是在對彼此的心說：我還在這裡，我還有力氣靠近妳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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