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 - 花子06（頭D_微涼拓）

雨勢愈來愈急，一片漆黑的擋風玻璃上，水滴化為絮絮白露，雨刷彷彿呼應啟介的心跳似地，愈發快速轉動。

拓海聽著啟介的話，雖然訝異，但仍轉頭望向駕駛座的後方。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親眼目睹」，拓海整個人完全呆住。

看見了，他真的看見了。

昏暗的車廂中，一個小小的，模糊的影子，在駕駛座後面蠕動。

「喂！藤原！快說呀！到底是什麼東……？！」

話語倏然中斷，隔著T恤，從二頭肌傳來被人搭按的詭異觸感，讓啟介的喉頭被一陣毛骨悚然堵住。

那異樣的觸感，慢慢移向啟介線條俊獷的頸項，肌膚傳來冰冷、光滑的訊息，幾乎使啟介停止呼吸。

勉強轉動眼珠和幾近僵硬的脖子，啟介赫然發現，一大綹黑色長髮，正披掛在自己的右肩上。

「啊～～～！！！」

隨著尖叫，啟介反射性地將剎車踩到底。整台車子在潮濕的路面上打滑，失控的車身朝路旁生長茂密的林子深處竄去。

「哎呀！」

顛簸的路面令拓海整個人劇烈搖晃，周圍充斥著草木枝葉拍打車身的沙沙聲響。

待車子靜止後，耳邊傳來的，是啟介驚魂未定的急促喘息，以及雨滴叮叮敲在車窗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那個……啟、啟介大哥…你沒事吧？」

拓海的詢問使啟介稍稍回過神，他往兩肩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又微微抖著手轉動鑰匙試圖發動車子，無奈引擎只費力地嘎嘎作響，不再進入運轉狀態。

「嘖！可惡…」

淅瀝淅瀝的雨聲包圍住FD般，更突顯週遭的寂靜。啟介伸手打開置物箱，翻出手電筒後隨即下車查看。

「啟介大哥？」

亦取了手電筒，拓海隨啟介下車。挾著手電筒打開引擎蓋，一陣白煙立刻竄出，顯然受損程度不輕；啟介再來到車後蹲下身子檢視排氣管，只見濃稠的黑色焦油流出管口，洩在已呈泥濘的地面上。

「那個…啟介大哥…」

持著手電筒站在啟介身邊，拓海好像發現什麼似地，輕搖著啟介的肩膀道：

「…後面…」

順著拓海手電筒的燈光，啟介轉頭望去，差點兒沒嚇得一頭撞在後車廂上。

距離FD車尾數步之遙，立著一塊石碑……也許該說是墓碑，因為上頭確實刻著「花子之墓」四個大字。

可能是置在野外，成天風吹雨打的關係，墓碑外觀斑駁陳舊，在微弱光線的照耀下，更顯詭異陰森。

細雨依舊不斷飄下，還吹起陣陣涼風，風雨聲與林葉摩擦聲相互合奏，在漆黑的野地更為飄邈，好似游離的孤魂在暗夜裡齊聲合唱。

呆愣地望著墓碑好一會兒，拓海持著電筒的手忽然顫了一下，電筒自手中滑離掉在地上。

「？！」

想彎身撿起手電筒，可是它卻不斷地往墓碑的反方向，即樹林的更深處滾去。

「？……這到底……」

拓海遲疑了一下，隨即順著燈光跟了過去。穿過株株灌木，手電筒滾了好一段距離才停止，拓海來到時，發現自己似乎走至樹林的另一頭，矗立在面前的是一道山壁，壁下有一座木造小廟。

看來像是供奉地藏之類的小廟，它的高度不比一個成人，小門兩旁插著花束。拓海發現廟口前躺著一個長型的木箱子，繫住箱身的紅繩略微鬆脫。

…會是原本供在廟裡的東西嗎？…

將箱子抱起，想將它放回小廟裡頭，忽然間，拓海覺得箱子沙沙作響，而且有聲音傳來：

……不…要…放…回…去……

疑惑的當下，他身後傳來啟介的聲音：

「喂～藤原～」

「啊？啟介大哥…」

三步併兩步地往聲音的方向跑去。沒多久，拓海聽見「嗙」地巨響，回頭一瞧，一顆自山壁上落下的巨石，砸毀了小廟。

「……」

拓海瞬間愣在當場。啟介來到旁邊急忙問道，

「藤原？發生什麼事了？有沒有受傷？」

搖搖頭，拓海咬著下唇，啟介見拓海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基於身為D計劃的「前輩」與「王牌」，他（暫時）忘記自己對花子的恐懼，十分有「義氣」地摟住拓海：

「沒事…我在這兒…」

白淨的臉頰貼在啟介精壯的胸膛，拓海抬起頭，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直望啟介：

「啟介大哥…」

「嗯？」

溫柔地看著拓海，啟介努力散發著自己的男性魅力。

「…後面…」

…？！又是後面？不過這時就算遇到什麼妖魔鬼怪，我也不能在藤原面前「漏氣」…

…「哇～～！！！」

才轉頭，映入啟介眼簾的，是手電筒燈光由下往上打，涼介正瞪視著他的臉。

※※※

「上坡折返點的工作人員回報說你們一直沒到達，所以大夥兒出動尋找你們。」

回到FD的所在地，已有不少工作人員在那兒，技師正對FD進行檢視。涼介又繼續道：

「你們是不是為了避開道路中央的大窟窿，才打滑的？」

「咦？大窟窿」

啟介不解地問道。

「嗯，你們打滑的地點再往前些，路中央有個大窟窿，似乎是這場雨造成的塌陷，我已經叫人用石塊稍作填補。幸好你們沒掉進去。」

「是喔…」

啟介愣了愣，轉而看向拓海懷中的小木箱：

「藤原，那是什麼？」

「…我、我也不曉得…」

一邊說著，一邊解開繫在箱身的紅繩，在涼介和啟介的注視下，拓海掀開蓋子的瞬間，啟介的尖叫響徹山野。

※※※

天花板吊燈發出柔和白光，拓海在一旁看著涼介檢視箱中物，啟介則窩在角落，死也不肯靠近。

躺在木箱裡的，是一尊娃娃。以陶瓷製成，非常精緻的日本娃娃。

「她」穿著華麗的和服，有著烏黑、妹妹頭式的長髮，雪白的臉頰摸起來冰冷光滑，一丁朱紅嘴兒點在小巧的鼻下。

另外，娃娃的唇上有異樣的白色突起物。

…好像牙齒似地。

「涼介大哥…」

看著涼介絲毫不介意地將娃娃捧起左看右看，拓海忍不住擔心地出聲道：

「那尊娃娃…好像就是…」

「簡訊裡頭的那尊娃娃，對不對？…唔…」

原本還有些開玩笑的語氣，卻倏地沉默下來，就在涼介檢視到娃娃的「牙齒」的時候。

細細觀察了好一會兒，又用指頭來回摩擦，涼介的臉色頓時籠罩上一層陰鬱。

「涼介大哥？」

沒有回應拓海的呼喚，涼介逕自從行李袋中取出萬用包裡的放大鏡，再觀察一下娃娃的「牙齒」；接著，他取出小刀，小心翼翼地從娃娃雪白的手腕刮下一片碎屑，裝在一個小塑膠袋。

「我得趕緊……把這玩意兒寄出去……」

端詳著小塑膠袋裡的碎屑，涼介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著。

※※※

翌日正午，D計劃成員們聚集到餐廳準備享用午餐，朝山夫婦一樣在餐廳催促野間和由美趕快幹活兒。這時史浩和FD的專屬技師抱著一袋物品來到餐廳：

「涼介，東西都採買齊了，下午就可以進行FD的修復。」

「嗯，就麻煩你們了。」

「對了，藤原…」

史浩從紙袋裡翻出一個小小的波浪鼓遞給拓海：

「你說要一個小玩具，可是山腳下根本沒有玩具店。所以我在風景區的精品店買了這個……話說回來，你要這玩意兒幹嘛？」

「想也知道，」

啜了一口茶，啟介略帶不爽地接續：

「一定是要給『花子』玩的。小心『她』繼續纏著你哦！」

啟介話剛落下，瞬時感應四道目光的掃射。

朝山夫婦觸電似地僵住身子，眼神不善地望著啟介，而且臉色難看至極。

廚師野間端著菜餚的手滑了一下，盤子破碎的聲響消失了好一會兒，他才回神過來彎身整理，手指還被刮了個口子，血流如注。

由美的反應還算正常些，她微微一愣，隨即笑道：

「啊，我知道，『花子』是你們擺在房裡的那尊娃娃對不對？真的好可愛呢！」

對於旅館職員不自然的反應，涼介沒說話，只一派優雅地喝著茶。史浩將物品置妥回到餐廳後，在涼介耳邊悄聲道：

「涼介，那東西我幫你寄出去了。你把那東西寄到那邊要幹嘛？」

「想查證一些事情罷了，」

放下茶杯，涼介細細地端看那由手工製成的陶瓷杯子：

「希望這一切…只是我想太多…」

※※※

「為什麼？那尊娃娃會在那群年輕人的手裡？」

午餐過後，朝山夫婦倆在房裡，和代一臉驚慌地道：

「也許我們該把『她』偷走！」

「笨蛋！旅館就這麼大，要是偷走『她』，不就會懷疑到我們頭上來嗎？」

朝山明夫神情陰沉地道：

「只是一尊娃娃，並不能證明什麼…」

黃昏時分，天色逐漸晦暗，FD完成已修復。

「呦，修好了嗎？」

經過停車場旁因為浴室整修而暫時被搬出堆疊的澡盆小山，啟介來到FD旁對技師道：

「晚上可以跑嗎？」

「我想應該沒問題，」

端詳手中的資料，技師又道：

「不過，先別開太快，用五成的速度試跑一下。」

交談中的兩人，沒注意到旁邊正躲著一個人影。

吃完晚餐，D計劃眾人正要離開餐廳時，由美出聲叫住他們：

「客人們，」

有些為難地，由美吞吞吐吐問道：

「請問…有誰看到我們老闆嗎？」

眾人面面相覷，接著一逕搖頭。涼介見狀，於是問道：

「佐岡小姐，朝山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

「老闆不見了。從傍晚我們就一直找不到他，他也沒來吃晚餐…」

廚師野間用圍裙擦著雙手，從廚房走出來：

「老闆娘也開始著急了，我和佐岡找遍旅館上上下下，就是沒看到老闆人影。」

9點左右，D計劃成員紛紛出發準備就工作崗位。啟介坐上FD正要發動引擎時，還穿著深藍色圍裙的由美來到車旁輕敲車窗：

「對不起，可以順便載我一程嗎？老闆娘要我去外面找老闆…」

路途上，啟介不禁開口問道：

「可是，妳要上哪兒去找呢？總不能漫無目的吧？」

「老闆娘說老闆以前有段時間常會去樹林邊的山壁那裡，我想上那兒去找找。野間先生已經先過去了。」

…哇哩咧…

啟介實在很想說「他死都不想再去那個『鬼』地方」，可是現在人家有難，總不好拒絕。

來到昨晚發生打滑的地點，野間所開的小貨車已停在路邊。啟介將車子停妥後，由美便急忙下車。也許是太過匆忙，也許是踩到泥濘，她整個人結結實實跌了一跤，沾得滿身泥。

「佐岡小姐？」

「我、我沒事……哎呀！…」

由美費力地站起身道：

「糟糕！我的腳…好像扭到了！…」

「先坐到車裡吧！…我看，我陪妳等到野間先生出來好了。」

「不，我一個人沒關係…」

由美搖搖頭，接著對啟介道：

「拜託啟介先生快到山壁那邊吧！聽說那邊只要下雨就很容易有落石，我擔心會不會出了什麼事。也請啟介先生多小心！」

…看來…還是推託不掉啊！…

內心叫苦連天，啟介取了手電筒，離開自己的愛車。

過了一段時間，由美看到有車燈接近，是一台黑白相間的86。拓海和涼介步下車，看到由美，拓海疑惑地道：

「咦？佐岡小姐？」

「啊，是你們，啟介先生和野間先生已經到山壁那邊去了。」

「是麼？」

涼介於是也持著手電筒，步下土坡想進入林子，然而走到花子的墓碑旁邊時，涼介停下腳步。

「涼介大哥？」

尾隨在後的拓海疑惑地出聲。涼介用手電筒照著墓碑端詳了好一會兒，又將光線移到墓碑前的泥地上。

「大哥，你們也來啦？」

這時啟介和野間步出樹林，便看到涼介和拓海。涼介沒有回答，他靜靜地望著泥地，然後彎下身子，伸手撥動濕土。

拓海、啟介和野間疑惑地望著涼介奇異的行動，只見涼介好像摸到什麼似地，一個使勁，他推開一個圓板狀的東西。

再用手電筒一照，涼介以冷靜到不能再冷靜的口氣道：

「看來……我們找到旅館老闆了……」

泥地裡埋的，是一口傳統土葬式的棺木，裡頭正跪坐著旅館老闆—朝山明夫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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