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蛋 - 啤酒

夜幕是碾碎的漢摩拉比法典，由人類吞噬，再由人類發散，在患有腸躁症的城市街道中緩緩念誦；人類，盡是一群神秘份子而不自知，吸食彼此發散的黑煙，癲狂地舞蹈。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qubJyQ2M

燈光流淌，各式機器轟鳴匯流地交響。何若祥站在頂樓牆畔，俯瞰漆黑中城市的胴體，媚惑而情慾。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i86Xj0qd

「怎麼了嗎？」李澤明站在一旁。何若祥叫他上來已經半個小時，滑了許久的手機，已經點開同個軟體，關掉，數十次了。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mQBUbT2K

「我很喜晚上來頂樓吹風。看著底下燈光、車流、螻蟻的人類，好像短暫地成為世界的中心......世界，不過就是如此。」墊起腳，往樓底吐了口口水。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AeNCHft0

李澤明嗯了一聲，有些不悅，皺著眉。何若祥回頭，有些哀傷。李澤眉頭頃刻破防，轉為迷茫。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5AL4BkBN

「我沒真的吐，假裝的。」何若祥說。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XAa4NK80

李澤明還是嗯了一聲，低下頭，寬褲腳踝處有些濕了，手捏著褲子晃了晃。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7wFasJAMb

「我要跟你分享一件事。」何若祥刻意忽略他的侷促不安，帶著他往另一邊走。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wEKcNqmkR

樓梯上來的另一側有個小平台，採光罩掛著竹簾，其中兩塊沒收著，隨風浮動作響。沙發圍著茶几，有綠植裝飾，頗有夏日希臘風情。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6z3HW5OfQ

何若祥冰箱拿出兩瓶啤酒，遞給李澤明一瓶，「不會不敢喝吧？」李澤明還在猶豫，「拿著。」何若祥不給他機會拒絕，待他拿好，迅速地替他開蓋。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aqMPKkms

何若祥仰頭悶喝，咕嚕咕嚕半瓶直接下肚。「哈，爽。」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1c0aoWUFL

李澤明又去關心他的褲管，何若祥拉著他坐下。「我從國中就開始躲在這裡，我很希望有自己的一處空間，我媽不同意，她嘴裡說她很開明，很尊重，但還是時不時走進我的隱私裡。你知道的，老人嘛，扒開害羞的人的衣服後，還要嚷嚷著說做人要坦蕩。」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yxkKwLMW

也因為他媽，何若祥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他想寫，但知道有天母親會「不小心」看到。所謂不小心，就是走進房裡整理家務，剛好看到一本筆記，然後檢查簿子是否還要用到；碰巧好像是日記，覺得關心兒子是母親的本分，堂而皇之坐下閱讀。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X72M0L5I

想來後怕，慶幸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卻也常常惋惜，那些心裡受創的日子要是能寫下，該是多麽有趣。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WbD5cCwj

「所以，才有了這裡，現在你算是在我的衣服裡。」何若祥打趣說道。卻見李澤明嘴唇發顫，淚水充滿眼眶，像靈魂受了無比的傷痛。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mQlRyM6q

「欸欸欸，你這樣誇張了吧，我說錯了什麼？」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d9FJih1Y

李澤明抖得更厲害，「沒有，是我的問題，我想到了我自己的事。」一說話，淚水再止不住了，一發不可收拾。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etcps2Ah

何若祥心裡發喊：真是個怪胎。酒瓶碰了他的酒瓶，「喝。」李澤明聽話的喝了好大一口。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ZdGcXDae

「你要說嗎？」何若祥其實並不好奇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再怎麼猜也能猜到是他父親的風流事，也就不這麼關心了。問也是問好玩的。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AaQUaOTl7

李澤明望著何若祥的眼睛，千言萬語擰成一縷目光，然後搖了搖頭，「我不能說。」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9tNdtw6x

是「不能」說，不是不願說、不想說，一字之差，意思大大不同。但他一點都不關心，高中生的小煩惱有什麼有趣的。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uOUWwLW1

「你不是第一個發現我家的事，也不是第一個在學校散播謠言的，其實也不是謠言，是事實，我媽是妓女，我都不知道我爸是誰了，我媽鐵定知道，但她不願說。第一次在學校被人揭穿時，很害怕，每個晚上就躲在這裡，你看。」何若祥指著靠牆的舊躺椅，「那是我在這的第一張椅子，那時候也只有那一張椅子，後來才有了這些。」說著拍了拍沙發。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1kOH5VRQr

「這是你的秘密嗎？」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4XFnmHxXS

「對我來說秘密是不能說的，當我願意跟別人說，那就不是秘密了。」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NaxX5V3MZ

「為什麼......為什麼你肯跟我說？」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yZD25hA6

「別誤會，你並不特別，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情，就只是閒聊，也許你覺得這種事對於大部分來說是難以啟齒的。但，我眼裏只有自己，我不相信任何人。」看出李澤明不解的表情，補充道：「簡單來說，這些經歷就只是海水侵蝕的海岸。人們是潮汐，是雨水，終究是過客，我有什麼好在意的，我就是塊沒有心肺的大地，受風吹雨打，任他們留下屬於他們的印記。」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JGTbqS2B

李澤明沈默，一來是他沒聽懂，二來是他覺得他就是面牆，就底無法真正了解他，也許就像他說的吧，沒心肺的大地，沒靈魂的軀殼。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AxPz6F8g

何若祥有點後悔講那些話。文藝腔，加之故弄玄虛。要怨，就怨他媽從小就要他養成閱讀的習慣；也怨母親的品味，充滿時代感，說話間總拌著陳腐。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1bxBeQygs

早前應該下過雨，地板潮濕，空氣掖著濕氣味。何若祥指著角落破舊的躺椅，「它就像我的護身符，每次看到它我都能想到當時惶恐無助的我，所以我一直不捨得把它丟掉。」起身伸了懶腰，「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什麼恐怖的事，你可以坐在那個位置試試看，也許它能給你力量，就像它給我力量一樣。」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uwSfRlgO

李澤明沒有多想，聽信了他的鬼話，慎重地坐在他所謂的護身符上。才剛坐好，覺得椅子的平衡不太對勁，以為是老舊的緣故，一不注意椅子重心歪斜嚴重，傾然倒下。他驚愕不已，想著何若祥的故事，想著如何道歉，但道歉有什麼用，張大了嘴，不知所措。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HirEdUrD

何若祥好似早就預料到，哈哈大笑，「我鬧你的。」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xGPv27AX

李澤明回過神，「幹，嚇死我了。所以你說那些話也是假的？」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cMtKhpHM

「真的，包含我說他是我的護身符也是真的，但早就壞了，我就想我一定要拿來整人，就一直撐到現在了。」何若祥伸出手，把李澤明從地上拉起來。「椅子那麼醜，現在終於可以換掉了。」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3ha28fWC

李澤明坐壞了本以為富含意義的椅子，同時也破壞了面對何若祥的拘謹。這都是順應和若祥的詭計，未經過深思熟慮，隨興而為的詭計。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xlV4nVBwc

「我也能跟你分享一個秘密嗎？」李澤明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5LAM43jC

「不能說的那一個嗎？」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z1wvlAT4

李澤明沒想到這個問題，頓了一下，「不是。」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8Vhk22K9

何若祥聳了聳肩，「隨便，那你說。」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zBexY0X2

李澤明盯著何若祥，緩緩地吐出：「我是女生。」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YBlL3LlS

「嗯哼。」何若祥發出音調詭異的應答聲，先是上揚，急速墜落。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4zkQOyRXT

「性別認同。我的靈魂是女生。」李澤明雙目炯炯，觀察他的反應。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bVPUEVE4

何若祥用酒瓶碰撞他的酒瓶，示意他繼續喝。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nWkvnfhM

時間來到晚上九點二十五分，茶几放滿炸物甜點，兩人喝得醉醺醺倒在沙發。李澤明襯衫解開了兩顆釦子，雙頰杏花，眼含微雨，軀態鬆軟地似要融入夜色。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qO6Z6ggA

何若祥想到他說自己是女生，不免害羞了起來。脫口問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74vQ3bOPF

「有，在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喜歡他五年了。」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tKaMmIP8

「誰？」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puxOskpT

李澤明自顧地繼續說：「我從來不相信我會愛上一個人。我不敢告白，也不可能告白，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他。沒有原因......我想了很久，我在想我只是喜歡心裡有人的感覺。」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qTuf31Fl

何若祥腳底發麻，猜出李澤明的心上人就是自己。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4gpn06tc

五年前？大概剛上國中，彼時還是個剪個呆瓜頭，憤世忌俗的小男孩。李澤明性格溫順、安靜，國中同班的事還是玖月提醒才知道的。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V35X0qIM

要說哪裡看得出來李澤明喜歡他的。何若祥不是傻子，他看自己的眼神幽暗，幽暗深處升起爐火，蹦跳著火星。所以說，李澤明的秘密是喜歡他？還是性別認同？說不上來，另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又是什麼？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7Cd4gXqJD

「我好幸福，從來沒有像現在那麼幸福過。」李澤明從沙發上滑到了地板。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ldvvoUUbP

何若祥一陣厭惡感，「你是喜歡我嗎？」開門見山。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2vLwCkZno

落起了小雨，採光罩發出噠噠聲如受驚的馬群奔馳起來。何若祥覺察出他身上產生微妙的變化：鬆軟的身子僵硬，閉目的神情依然迷濛，從無法言明的微表情中看出——他已然從酒醉中回過神了。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1v0lQKSYT

別鬧了，愛這個詞句對何若祥而言是最為自私、偽善、自我欺瞞的存在。他還真的喜歡我？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clrTVU06

何若祥坐在他身旁，「你有想過離開這個世界嗎？」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4UAmcAvmc

雨聲漸歇，李澤明裝作昏睡過去。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LUouKoaW

許久，雨停，萬物靜籟，沒半點聲響，李澤明偷偷睜開眼，何若祥的臉在一旁盯著他看。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bTX0bjJo

「嘿......早安。」李澤明只好尷尬地問好，一邊伸展僵直的身子。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QW7enXltF

「你有想過離開這個世界嗎？」何若祥再問了一遍。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NgX4NIeF

「怎麼會想問這個？」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MpfObyVv8

「隨便聊聊。」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heh5etV4Z

「有，有想過。你呢？」他不忘裝作剛從昏沈中甦醒，呻吟中揉了揉頭髮。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6fCHFdkRH

「沒有。」何若祥驚訝自己這麼說，以他的個性，應該要說「我怎麼捨得離開有你的世界。」他聽得開心的話，然後玩弄感情，作為百無聊賴生活中的消遣。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FwmOcFAI0

「從來沒有？以前呢？你都過得很開心嗎？」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haEC9qtm

「我想知道獵人的結局，它足以支撐我活下去。」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aXAtLPYvA

多麽打發人的理由，就只因為一部漫畫？李澤明嗯了一聲，本以為他們要深聊，哪知他給了敷衍人的答案，不由得蒙上失望之情。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Ec7VMf72

何若祥本意是探究他尋死的原由，現下卻也作罷，也許是害怕他說出尋死的真相是「因為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多麼荒唐。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Gghxmg3Q

不對，這麼有趣的事可遇不可求：一個性別認同與生理性別不同的貴公子，尋死，家庭不和諧，藏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一個愛上自己的蠢小子。得把握機會。何若祥有了計較，說道：「我們去旅行怎麼樣？」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KVuOKI8aC

「要去哪裡？」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2rSB03HHb

「嗯......也許是花蓮？台東？」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BQwekdJi

他打死大概想不到，如此了解自己的男孩偷看了自己的手機。「好啊，什麼時候，我已經想去很久了。」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xO6NNijb

「現在。」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HAqqPPETj

「好。」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kCjZm7ZO

何若祥拿出手機，往那垮成一堆的椅子丟去，「什麼都不帶，你也把手機丟那裡，出發吧。」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zFRZkt42

令何若祥感到意外的是他竟沒半分遲疑，拿出手機丟在了廢木頭裡。何若祥只好打蛇隨棍上，說：「那就走吧。」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HCXgTQqU

「我們怎麼去？」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TU6zLsFA

「搭火車。」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YfsRQqbG4

「火車那麼早還沒開。」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FfixEWZwO

何若祥把丟掉的手機撿回來看。半夜三點十三分。「是呢，那我們晚點出發，搭最早的那一班。」又把手機丟掉。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cQvel1a5

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xYhTai5t

ns216.73.216.89da2

啤酒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