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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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路平笑着说:“你还没完没了了?”仨人都笑了。柳晓溪说:“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咱们是一九六五年入学的,远的不说,就从党和政府接管以后的情况看,咱们入学的时间,一定是咱校发展的最好阶段。首先,咱校是一九六三年开始建立初中部儿的,当时只有初中一年级。到一九六五年咱入学时,咱校才第一次有了初中三年级。因此,一九六五年是咱校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教学班建制最齐全的一年,也是头一次这么齐全的一年。其次,教学师资队伍配备最完整。第三,教学内容最系统,课程门类最齐全。第四,各种课程的教具仪器最丰富。第五,最好的,也是最能说明咱校在文革钱,发展到最好程度的有力证明就是,咱校第一次给全校师生员工颁发了校徽。当时,自老校长以下,全校近三百名师生员工,每人都佩戴上了咱校的第一枚新校徽。我敢说,一九六五年在校的全体盲生,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算上咱们一年级和四年级的二班,十一个教学班,二百多盲生,绝对是咱校有史以来唯一一批佩戴上咱校校徽的盲生。当时的教职员工也是咱校有史以来唯一一批佩戴上盲校校徽的教职员工。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现在的形式看,甭管以后什么时候招生,也甭管教职员工队伍里什么时候再来新生力量,他们也都无缘享此殊荣了。不但如此,咱校的这枚新校徽,还是咱校自一八七四年开校至今的九十七年以来,空前绝后的一次珍贵的标志物和最永久的纪念品呢。”周路平说:“空前绝后,你这词儿用的好。在当前形式下,本届校头儿连开学典礼都不敢说,还指望着后届校头儿敢干什么呀?目前特殊形式加上咱校校头儿的胆量,因此就成全了咱们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的特殊经历了。虽然从哲学意义上说不能轻易使用‘空前绝后’这一概念,但是在所有相关条件都凑齐了的情况下稍加用用也无不可。”苗春雨喊道:“周路平。”柳苗喊道:“哲学家。”仨人都笑了。柳晓溪说:“我领到咱校的新校徽以后,在眼前来来回回的看个不停,在手里反反复复的摸个不够。校徽是三指多长,二指多宽。白地儿红字儿,可好看了。当时我的那份儿激动感、荣幸感和骄傲感,到现在我还都是时时记忆再心,恍若昨日之事呢。一九六六年四月初,咱校师生员工全体出动去八宝儿山革命公墓,集体为革命先烈扫墓时,每人胸前都佩戴着新校徽。当时我走在队伍里,总是爱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咱校行进整齐的队伍。人人都是一身白衬衫、蓝裤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胸前的校徽闪闪发光。这可是咱校颁发校徽后,全校师生员工佩戴着校徽的第一次集体外出活动呀!这也是自一八七四年,咱们开校九十七年以来,全校师生员工佩戴着新校徽的第一次出行呀。百年老校焕然一新,纵横风采尽在如今。当时我还是平生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什么是集体归属感,什么是学生荣誉感,什么是时代自豪感,什么是生活幸福感!现在,有时我在梦里还能见到这个场面呢。咱们六五届盲生,在咱校一定是承上启下的一届盲生。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届盲生。咱们毕业的一九七四年,还是咱校建校百年和新中国接管二十年的特大校庆之年呢。虽然本来应该大庆特庆一番,但是看现在的形式和咱校校头儿的胆量,恐怕百分之百的没戏了。”
周苗异口同声的说:“没错儿。”柳晓溪惋惜的说:“那就预祝一百五十周年校庆大获成功吧。”苗春雨说:“晓溪,你可真敢想呀。一下子就把咱们盼望的校庆支到五十多年以后了。五十多年,那可是半个多世纪呀?到了那时,现在的咱们这些青少男女可都成了老头儿老婆儿了。”仨人大笑。周路平说:“半个世纪扑朔迷离,风云不测人事难期。咱们还是说现在吧。晓溪,你说的还真对真好。等到咱们毕业离校的时候,咱们在这儿的全部经历就是九年学业,八年文革。承前启后,多失少得了。的确如你所说,咱们六五届盲生,在咱这近百年校史上也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届盲生呢。咱们还有三年多才毕业呢,但愿咱国、咱校能为咱提供一个好点儿的发展时机,让咱们这届盲生更能多学多知,能炼能干。无愧机遇,展示才干吧。”苗春雨说:“周路平,你又犯了你爱贫、爱谝、爱逞能的毛病了吧?你们可别扯太远了。晓溪,你刚才说的真好。又是描绘,又是渲染,还有你的即兴诗歌陪衬,你都把我带回那个场景里去了。周路平,我们俩都说的那么好,你这个大杂家怎么也得超过我们吧。”周路平说:“放心吧,我是不说 则以,一说必定惊人。保证让你们好好儿知道知道,什么叫巾帼夺不过须眉。刚才你们都用了空前绝后这个词儿,我也跟你们说件空前绝后的事儿。我入学以来,叫我难忘的具体事儿是经常变化的。到现在为止,叫我最难忘的具体事儿就是,去年咱校带领咱们参观军事博物馆时,我平生头一次在实际生活中亲眼看见了真正的坦克,也是我平生头一次在实际生活中亲手摸到了真正的坦克。虽然我爸在我刚刚咿呀噱语的时候就给我讲过坦克。虽然我一遍一遍的在电影儿《南征北战》里也老能看见坦克。但是那种三四十年代的坦克怎么能跟现在的相比呢?当时我怎么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无比激动和外表的非常兴奋,急步跨到了坦克前。这可是一九六九年三月,在珍宝岛中苏边界反击战中,我英雄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亲手击伤并缴获的苏制T62形主战坦克呀!车体是绿色的,炮管儿又粗又长。我还记得讲解员说的讲解词呢:‘这是苏修最先进的坦克之一。车体算上炮管儿,全长九点儿三四米。要是不算炮管儿,车体全长六点儿六三米。车体宽度,三点儿三零米。车体高度,二点儿四零米。炮口内径,一百一十五毫米。白天有效射程约四公里。夜间有效射程约八百米,配备夜视设备。装甲厚度:炮塔正面,九十五到两百一十四毫米。炮塔两侧,四十八到一百六十一毫米。炮塔后方,五十五到六十五毫米。炮塔顶部,四十毫米。车体前部,一百零二毫米。车体侧面,六十到八十毫米。车体后部,四十五毫米。车体总重量大约四十吨。最高时速,约五十公里。续航能力,约四百五十公里。’整个儿车体摸着粗糙坚硬。”苗春雨说:“周路平,你能记住这么老些数字儿,也算空前绝后了吧?”仨人大笑。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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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路平眼珠儿一转,露出一脸坏笑的说:“我想试试坦克到底有多硬,为了怕讲解员看见,我就用身子挡住手,偷着使劲摁了摁,怎么也摁不动,一丁点儿软和的感觉都没有,把我手都摁疼了。”柳苗大笑。苗春雨笑着问:“你以为人家苏修的坦克是纸儿糊的、泥儿捏的呢?说的跟真的是的,还有鼻子有眼儿的。你准真摁那辆坦克了吗?要是没摁,你现在就是吹牛,要是摁了,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仨人大笑。柳晓溪说:“周路平,你这家伙怎么说着说着就没正文儿了?”仨人又笑了。周路平说:“甭管怎么说,我说的内容是不是比你们说的都厉害?这个话题也确有男子雄风吧?!”苗春雨笑着说:“不但有男子雄风,而且还有懵懂男孩儿幼稚的淘气呢。”柳苗大笑。柳晓溪说:“这你逞什么能呀?要是说不上来这个,你还配当什么男人呀?”苗春雨说:“就是。要是那么着,你不是连我们都不如了吗?还在我们这儿胡扯什么巾帼夺不过须眉呀?”柳苗大笑。周路平说:“看来,咱仨说的最难忘的具体事儿,在咱校特定的历史时期里,还真是独一无二空前绝后呀。由于这些事儿在空间和时间上的唯一性,就更突出了它们的独特性和重要的历史意义了。”苗春雨说:“就是咱们仨人都不在校,这些事儿也会有。但是咱仨当时都身在咱校呢,所以咱们也就成了这些唯一性事件的亲身经历者和历史见证人了。”周路平说:“春雨,你说的真好真对。”柳晓溪也说:“但愿咱仨把这些有意义的事件都能永记在心今生不忘,也就对的起咱们这份儿不凡的经历和咱这八十三亩土地、近百年的大好盲校了。”苗春雨笑着说:“光是永记不忘可远远不够呀,你跟周路平又能说又能写的,要是把这些都写下来,告之当今、传之后世,那可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呀。”周路平说:“行了,你就别加压了。我是不会汉字、才情不够。”柳晓溪说:“我跟周路平一样。再说现在的形式能写吗?”周路平说:“没错儿。心中真言万不可说,一旦事泄后果难测。”仨人无语。苗春雨说:“赶上文革开始前后裉节儿上的盲生很多,但是咱们绝对是在文革盲校里生活时间最长的一届盲生。日后要是说起文革中盲校里的是非首尾,咱们最有发言权。”周路平说:“经历独特,视角独特。本末皆知,曲直明彻。你们还真能说,也真会说。行了,咱们还是说前头的话题吧。晓溪,你刚才说,你妈只给你念了两句话。我想,咱们获取知识本来就不容易,其中还有不少是你说的这类残缺不全支离破碎的知识,这就更是咱们学习上的悲哀了。咱们怎么才能获得完整而系统的知识呢?”柳晓溪说:“我也在老想这个问题,但是也始终想不出好办法。”
苗春雨说:“得了,你们就知足吧。甭管零整多少的,你们还能学到一些汉字书上的知识,这就比我们想学无门的强多了。我们除了能摸到盲文印刷厂给咱们印的少的可怜又不合口味儿的盲文书以外,还能学到什么呀?你们要是还不知足,我们可该怎么办呀?”周路平笑着说:“学无止境岂能知足呀?不过春雨,你说的倒也是。盲文印刷厂挑印的书确实又少又不和咱们的口味儿。不同的人大概都有自己不同的难处。咱们嫌人挑印的书不好,人家没准儿还嫌咱们事儿多呢。有一次我去食堂买饭,一进盟儿我就问:‘都有什么好吃的呀?’范长友说:‘主食老三样儿,副食三样儿老。’我问:‘怎么一大冬天的老是这些呀?’范长友说:‘嫌不好就上别处吃去,我这儿就这个。爱吃不吃,活该!再说了,真给你们做得了山珍海味满汉全席的,你们这些小干巴豆子吃得起吗?你们配座那么大、那么高贵的席面儿吗?!有老三样儿吃就够对得起你们的了,你这儿还七个八个的不乐意了又。你知道老爷子我过去是干吗的吗?我过去可是一家儿鲁菜大饭庄子里长座儿的大师傅。上来下去进进出出的也是吆五喝六的主儿。整天价也老有一帮徒子徒孙的跟着我前后左右的乱转悠。大概你小子还不知道吧,站在你眼前的这位范师傅,当年还给喜连成首科儿的大弟子,注明京剧名老生做过十多年的饭呢。跟那会儿比起来,现在我简直都他妈的连个喂牲口的饲养员都不如了。当年老子我可是能飞天的白龙马,现在都成了拴在槽子上的小毛驴儿了,上他妈哪儿说理去呀?怎么人一倒上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呀?!”苗春雨说:“这范长友的嘴还是嘴吗?怎么把话说的这么损呀?”柳晓溪也说:“就是。周路平,你不是又能说又会说的吗?怎么就株株儿的听着呀?干吗不给他几句呀?”周路平干笑了几声说:“我不是脾气好吗。”苗春雨冲着周路平“啊呸”了一声,仨人都笑了。周路平说:“范长友说:‘活儿好活儿赖的我到不在乎,只可惜了我这八辈子祖传的勤行儿手艺了。尽管上头这么对不起我老人家,我也懒得理他们。一天忙到晚,我得对得起我搭上的功夫儿。对得起我腔子理的这颗心。对得起我这份儿大好手艺。对得起我每月的工资。材料不济我手艺不孬。做得了的东西也是饭是饭样儿、菜是菜样儿的。至于是人吃还是喂驴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小子能吃上我老人家亲手用给京剧名角儿做饭的手艺做的饭,就跑没人儿的地儿偷着乐去吧。还跟我这儿七个八个的犟上了又。叫你满意得几儿呀?北京饭店的吃儿好吃,你小子腰里有叶子吗?就算你有叶子,凭你小子的样儿进得去吗?要不你就自个儿做来,你会吗?就算你会做,大管让吗?就算大管让,凭着你这瞎了吧唧的样儿,就是摸摸嗦嗦的凑合着做熟了饭谁敢吃呀?弄不好在吃死几口子。人儿不大,毛病还不小。给你什么就凑合吃什么吧,哪儿那么多穷事儿呀?要照这么着,谁还伺候的起你们呀?’他倒有理了。这不是拿着不是当理说吗?”仨人都笑了。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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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晓溪说:“这范常友都是五十多的人了,怎么也越来越没六儿了。嘴里也说上街头巷尾的半大小子们胡编乱造的口头语儿了?什么叶子不叶子的?不就是钱吗?现在的孩子们也不是都怎么了,明明有那么多好词儿不用,非得要胡编乱造出一些荒词野句显能逞强不可。什么把钱说成叶子;把警察说成雷子;把密友说成磁气;把规矩说成局气。既不机智幽默,又不诙谐风趣,更没有品味情趣、文采意境什么的。有什么意思呀?等将来这些孩子长大了,里头有人当上老师、播音员什么的,把这些语言糟粕、文字垃圾也当成老北京话传下去、传开了,那不是贻害无穷误人子弟,鱼目混珠谬种流传吗?!”苗春雨问:“晓溪,你怎么也会这么老些这东西子?”柳晓溪说:“我不是有个宝贝儿弟弟吗?他们这些半大小子来我们家鬼混时,凑到一堆儿嘴里还少得了这些呀?”周路平说:“晓溪,你真不愧是文革前高三语文老师的后代,对净化祖国语言文字,教育良好子孙后代,传播中华优秀文化的责任感还真强呀!”仨人一阵儿大笑。苗春雨说:“这范长友怎么越来越老没老样儿,越来越勺叨了?跟个二百五是的。要照他的说法儿,他现在不是怀才不遇大材小用了吗?再说,他姓范的凭什么把咱们说的那么丑陋不堪的呀?要照他胡吣的那套鬼话,普天下的盲人还不都得饿死呀?简直是岂有此理!”周路平说:“他吗,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他越说你就跟你越亲近。有时候他闲在了还到宿舍找我们一块儿不论尊卑、不管大小的侃大山呢。你可别小瞧了他。他说的在一家儿鲁菜大饭庄子里当长座儿大厨的事儿可是真的。不但如此,他还给大名鼎鼎的京剧科班儿喜连成里第一期的大弟子,名老生艾喜早做过十多年的饭呢。他还懂京剧,有时候嗓子痒痒了也吼上几声。你们想想,就凭他昔日那么风光,文革以来又这么不得志,心里能没气儿,嘴上能不甩甩咧子吗?!”苗春雨说:“你们走的还真够近的呀。怨不得你遭他数落时一声儿不吭呢。”周路平笑着说:“行了,赶明儿我也数落他一回,把我吃的亏找补回来。”仨人都笑了。周路平说:“你们听听,掌勺儿的都这么横,还得了呀?看来凡是能管着点儿事儿的,动不动的就想拿人一把儿。他们怎么就不想想,人跟人的关系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连环套的形式呢?你今天在这事儿上卡了别人,来日就一定有人会卡你。人人若被人人扰,冤冤相报何时了呀?”
苗春雨笑着说:“感情。有一次胡为文跟樊小无在教室臭贫。胡为文就说了一个故事,他说这个故事是他们大杂院儿里的一个人当着好些人讲的,当时他也在旁听着呢。一个人到肉铺儿买肉。排到他时,他跟卖肉的说:‘照着刚才那人的样儿也给我来一份儿,我也忘了带肉票儿了。’卖肉的说:‘那可不成,他是我们这儿的关系户儿,我们可开罪不起。’买肉的说:‘你怕得罪他,难道就不怕得罪我吗?我可是你跟你们这个小肉铺儿的经理这辈子都离不开、惹不起、用得着的人呀。’卖肉的说:‘得了吧,我没工夫听你穷嘚吧。你要买我就照规矩给你拿,还得有肉票儿。不买就让下一个上。’那人乖乖儿的掏出肉票儿,按规矩买完肉气哼哼的就往外走。快走到队尾时,一个排队的胖大妈伸手拦住他问:‘小伙子别动气儿,犯不着这样儿。我打听打听,你到底是干吗的?’买肉的说:‘我是火葬场的。’”柳晓溪不由打了个寒颤。苗春雨说:“‘等他小子葛儿屁了,送到我们那儿时,我就先烧后头的,叫他小子招了苍蝇下了蛆也得乖乖儿的在后头哨着。我就是要叫他小子知道知道,今儿个你叫人过不去,明儿个就一定有人叫你小子也过不去。你在阳间叫人过不去,就一定有人叫你小子在阴间也过不去。你敢无情在先,一定就有人无意在后。这就叫:不怕你本事大如天,先死的容易后死的难。’”周路平笑着问:“这烧人的还真能说呀?”仨人大笑。苗春雨说:“那人一边儿跟胖大妈说着,一边儿用眼角儿一眼一眼的直瞪那卖肉的:‘要不是我们小哥儿几个今儿个高兴想在一块儿搓一顿,你小子就是跪着求老子,老子我都他妈懒得尿你这号儿东西。说出大天去,你不就是个臭卖肉的吗,狂什么狂呀?!今儿个老子就是要跟你比试比试,看看究竟是你这卖肉的横还是我这烧肉的横?!肉铺儿哪儿哪儿都有,甭管老子我走到哪儿,只要手里有叶子跟肉票儿都能买着肉。要是说到火葬场,在这九区九县十八处儿的大北京,我们那儿可就是蝎子屎——独一份儿了。你就是活成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只要你不离开这九区九县十八处儿的大北京,葛儿屁了就得到我们那儿烧去。你小子躲得开吗?你要想躲开我们那儿也行,那你小子就得死在乱葬岗子里喂野狗。我现在可刚刚二十出头儿。看你小子那副揍性样儿早就过了四张儿了吧。你小子就等着到你葛儿屁的时候,老子我好好儿的拾掇拾掇你吧。不把你小子折腾熟了才怪呢?’”仨人又是一阵儿大笑。柳晓溪说:“瞧你们俩呀,说的还挺逗乐儿、挺好玩儿的。怎么把事儿往对处儿做也会得罪人呀?”苗春雨说:“他得罪人不是往对处儿做的事儿,而是他先往错处儿做了,有人就叫他在自己这儿也往错处儿做。那人不干,所以就得罪人了呗。”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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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路平说:“对,他错就错在没把一碗水端平。这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柳晓溪说:“看来,凡是管着点儿大小事儿的,手里有点儿高低权利的,到时候都想用用。”苗春雨说:“就是,俗话说:‘六扇门里好修行’,这话能白说吗?虽然你周路平和胡为文说的不是六扇门里的人跟事儿,但是他们也都是多少能拿住别人的主儿不是?紧紧凭着这么一丁点儿小权利不是也能仗势欺人吗?不是也能叫人拿他没辙吗?!看来不但六扇门里做人当鬼由人挑,有个怎样修行的问题,就是在别处儿,有了卡人的机会,不是也同样有个做人当鬼由人挑,有个怎样修行的问题吗?要是真想好好儿做人,就是再臭下三滥堆儿里也是人。要不想做人,就是在人堆儿里也是臭下三滥。”柳晓溪说:“春雨,你说的真好。俗话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话说的还真对,真有普遍意义。你们俩都说了故事了,我也别闲着,我也给你们说个好玩儿的故事吧。有一次我坐车,售票员儿抓住个逃票的。那人直说好的,叫售票员儿放过他这一次。售票员儿说:‘甭废话,上次我瞧电影儿时也没票,跟你说了多少好话怎么都没用呀?这也罢了,谁叫你职责所限呢。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当众给我乱嚷嚷。瞧你那个神气劲儿呀,就跟逮着贼头儿、抄了贼窝儿似得得意忘形不可一世。大概你都忘了当时你那副狂样儿了吧,天底下还搁的下你呀?!你可立了天大的功劳了吧?!当时你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儿个吧?!往后为人处世的还是多长长后眼吧。行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也不难为你。马上按我们公交公司的规矩掏钱补票,按全程算。不然就跟我上总站。’”周路平哈哈大笑着说:“真是俗话说的:‘常赶集没有碰不上亲家的’。怎么俩卖票的掐上了。这人别看是公交车上的售票员儿,还真能说,也真会说。看来文革以来,有好些爱说话的人把嘴头子都练贫、练活、练油、练硬了。你们故事里的人也是一样,他们嘴头子还都有一门。从他们说话的能力上看,要是说好的,就算不能融化人心也得让人热泪盈眶。要是说赖得,就是不把人气死也得把人噎死。”柳晓溪说:“岂止是他们呀?你周路平不是比那些人更厉害吗。”仨人大笑。
苗春雨笑着说:“唉,你还别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就说咱排吧。原来胡为文、冀艺强等人都不怎么会说话。可从文革以来,特别是两派大论战以后,变的都倍儿能说会说的。他们一抖上机灵儿,还真能说出好些应景儿出彩儿的话,别看你们俩都那么能说,他们抖机灵时说出的巧言妙语给人的独特感、新奇感,你们俩都不一定行。除了胡、冀,樊小无也不含糊呀。就拿前几天樊小无在排里辩解他不愿治眼原由儿时,那种纵横开合气势宏大的词风,你们就不一定有。呦呵,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能说了?!”仨人又是一阵儿大笑。柳晓溪说:“春雨,你这话要是当着胡冀说该多好呀?过去不是老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吗?现在怎么在有些人那儿就剩下前一句话了呢?行了,咱们刚才不是正说着学习呢吗,怎么跑了题了?还是往回说吧。”苗春雨说:“什么跑题不跑题的?咱们这不是轻松愉快的饭后散步随便儿闲聊吗?谁想说什么谁就说呗,你怎么给当成正式座谈专题研讨了?干吗那么假装儿封魔正规严肃的呀?”仨人都笑了。柳晓溪说:“其实往大里想,全国所有的出版社对于读者而言,还不也是差不多这么回事儿吗?没有它们出书不行,你不叫人家给你挑着出书也不行。所以你也就别有那么多穷事儿了。”仨人又笑了。柳晓溪说:“再说到咱们学习吧。人家看得见的能随时随地找书看。咱们行吗?咱们最多也就是随时随处找人问了。那还得看人家有没有功夫或者知不知道咱们想问的知识呢。你要是想不开,就不必把这当做必须的学习途径,而把它看做是意外的学习机会,不是心里就好受了吗。”周路平高兴地双手一拍笑着大声儿说:“嚯家伙,晓溪你真行呀!你的这一席谈,不正式苏轼:‘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个不同’诗句的白话解吗?深入浅出点石成金,若要愉悦观念更新。不得了,就是比我强。”苗春雨说:“晓溪,你真会给人宽心。咱在学哲学运动时不是学过吗?世上哪儿有绝对的事儿呀?在你面对着离不开又惹不起的事儿时,也就只能用相对性和绝对性的辩证关系聊以自慰自我宽心了。”仨人都笑了。周路平问:“你们说人为什么会后悔?”苗春雨问:“你又有什么后悔的事儿了,问这个干吗?”周路平说:“我没有后悔的事儿。我是从是非多变、人世无常的历史现象中想到这个问题的。我在思考问题时,思想非常活跃,经常在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范围中做跳跃式思维活动。”柳晓溪说:“是吗?那你可得幽着点儿,可别一下子跳进精神病里去。”柳苗大笑。周路平说:“你们俩别净又贫又笑的,好好儿说会儿话吧。”柳晓溪说:“我想,大概是因为做了条件不足的事儿,或者是根本不该做的事儿。”周路平问:“春雨,你说呢?”苗春雨说:“不知道。尽管我也有过后悔的事儿,但是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儿。你不是属鸭子的吗?你不是以杂家著称于世吗?今儿个还不趁此大好机会,在我们俩这儿好好儿的卖弄卖弄,多多儿的显白显白。可别白白儿的冤枉了你这一肚子的大好学问。更别轻易放过每一次能跩就狂跩一顿的大好机会。要不然事过之后,你还不得后悔死呀?反正是跩一回就少一回了,你可千万要倍加珍惜每一回狂跩的机会呀!”柳苗大笑。柳晓溪问:“春雨,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你怎么就这么说话呀?”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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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春雨说:“我就这么说了,他能怎么着呀?不会听的,好话里听赖音儿。会听的,赖话里听好音儿。就看他会不会听好音儿了?”周路平打个愣儿说:“春雨,你可真欠厚道。凭着你的唇枪舌剑,简直都对不起我老人家这番诚恳心意和实在态度。晓溪,春雨这是绕着弯儿跟我说话呢。甭管男女老少,也甭管干什么事儿,谁不是干一回少一回呀?难道谁能干一回多一回不成吗?就是拿月窠儿里的婴儿说事儿不也是这么个理儿吗?”柳晓溪恍然大悟的笑着说:“好哇,你们俩暗中勾结耍我一人儿。”仨人大笑。周路平说:“晓溪,你说的有些道理。从总的方面说,人之所以有后悔之事,就是因为时光无法倒流,生命不能死而复生。”柳苗二人听了赞道:“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苗春雨说:“周路平,你今天晚上说了那么多话,有不少都是废话,就这句最有水平,最该说,最像人话。“柳苗二人大笑。柳晓溪笑着问:“这么好的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周路平说:“我也是刚刚想到的,以前也从没想过这样儿的话。”柳晓溪说:“时间这东西可不好把握。它可不光是一去不返,它还是:没到猫不着,到时瞬间跑。任你有多强,难急又难恼。”苗春雨说:“晓溪,你说的真好。你跟周路平都挺能说又会说的,看来就晾我一人儿了。”仨人大笑。柳晓溪说:“周路平,你说的后悔的原因太抽象,几乎都被你概括到哲学意义上了。说的具体些,我倒觉得是人们走到悔处才说悔。”苗春雨说:“不到悔处不张嘴。”周路平说:“张嘴方知后悔迟。”柳晓溪说:“遇事三思免后悔。”说完仨人大笑。柳晓溪说:“瞧咱们仨呀?无意间竟然凑成了一首‘劝悔歌儿’了。我在第一句里说的是才说悔,可现在我又觉着是才知悔更好。你们说呢?”苗春雨说:“我看也是。”周路平说:“有人说在遇上一个问题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答案难以抉择时,最好相信你最先想起的答案,否则一定会不知所措自乱方寸。如果这个说法儿成立,我倒觉着还是用说字更好。另外从事实上看,有些人虽然走到了穷途末路众叛亲离的绝境,他们也不会后悔。一旦稍有缓解,他们还一定会在走老路。并非真知后悔。”柳晓溪沉思着慢慢的说:“你说的这两句话倒是很值得深思熟虑反复推敲一番。”
苗春雨说:“今天咱仨说的真好。我觉得,这是咱仨从入学以来,文革以来,咱们长大以来,说的最痛快的一次话。难得有这么好的心情,这么好的环境。”柳晓溪也说:“没错儿,也难得有这么好的话题,这么好的人。”仨人大笑。苗春雨笑着说:“就是。四好凑齐实属不易,畅所欲言不用顾忌。怪不得咱这一路说下来的笑声都是这么又多又亮又欢快的呢!”仨人大笑。”柳晓溪说:“今天晚上,咱们说的话题虽然又多、又深、又广、又杂,但是却只表达了一个现象,也就是:咱们在观察问题、分析问题和发现问题的思考能力上,在以前的基础上又进了一大步。”周苗二人同时说:“绝对是进了一大步。”苗春雨说:“跟以前比,咱们不但在思考能力上进了一大步,而且在说话的胆量上也进了一大步呢。”仨人大笑。周路平说:“是呀!都这么多年了,课上不叫说真话,宿舍里不敢说真话。在那些单纯幼稚岁数儿小的年月里,一听见不和当时形式的话,马上就有人说是反动话,就跟犯了多大的法,造了多大的孽似得。如此一来,谁还敢心直口快的吐露心声呀!像今天咱仨这样儿说话的机会实在难得又难得。不过尽管如此,咱们还是要时时警惕、处处留神为好,否则一旦有失,就是灭顶之灾了!”柳苗异口同声的说:“没错儿。”苗春雨说:“小心无大过。”柳晓溪说:“大意失荆州。”仨人大笑。周路平说:“我快到宿舍了,咱们改日再聊吧。你们俩接着轧路吧。”周路平拐上了回宿舍的小路。他一边儿走着一边儿想着他们刚凑成的‘劝悔歌儿,他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后,就开始“啪嗒啪嗒”的朝着自己宿舍的方向跑了起来。他还没跑多远儿呢,就“咕咚”的一声,以“一”字的姿态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柳苗闻声忙朝这边儿跑过来。苗春雨边跑边大声儿喊着:“谁家的狗窝塌了,怎么这么大动静儿呀?”柳晓溪闻言不由得哈哈哈哈的笑弯了腰。苗春雨问:“周路平,还没到年下呢,你怎么就磕上了?”周路平站起身、一边儿拍着身上的土一边儿说:“你们可真欠缺女士风格和怜悯之心呀!”苗春雨说:“周大排长,恭贺您双喜临门了!”柳晓溪问:“什么叫双喜临门呀?”苗春雨说:“北京民谚说:‘舒坦不过倒着,好吃不过饺子’。他这一摔,既是倒着,又是饺子的,怎么不是双喜临门,又何尝不值得恭贺呀?”柳晓溪问:“倒着到也罢了,饺子哪儿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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