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的费天伟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个年轻人在最后整理苹果堆,就把她叫了过来,说:“这边大家都在着急怎么样够那几个苹果哪,你看你能够得着吗?你来试试。”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wXSztjxYs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顺到了这边。大家一看是她,各人的面部表情都起了变化。有怀疑的,有高兴的,有愤愤不出好气的,还有木在那儿观看下一步的。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mY8iPTojb
宣副部长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后,似乎有了一点信心,他说:“怎么样?你行吗?过来试试?”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8FLoKNNaj
年轻人抬头看见和她说话的人不但有些年龄,而且还有些气派,猜到这是个大人物,这么大的人物都来邀请和激励我来干这事,自己怎么能不向前冲呢。她仰头看了看那几个苹果,挪步正要去摘,这时梁艳红看见她有些忸怩,心里不服。她一个箭步抢上前去,说:“我去摘!我瞅见你们那别扭样就来气!”毕竟梁艳红年轻壮硕。她一步登上了个倒扣着的梨筐,第二步就登上了苹果树的主杈儿,一转眼她就接近了那几个苹果。就在这时,她所攀附的那个长着几个苹果的枝杈颤巍巍的有些吃不住了。她大着胆子要用左手攀着树杈,右手去摘苹果。可右手伸出去总是离苹果还差那么一尺来远,如果脚下再往上蹬,恐怕树杈儿就确实禁不住了。她试了几次都不行。她看看脚下的树杈儿,越看心里越没底,最后只能罢休。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yxGOtSVnJ
前面的年轻人又再次被邀请上去。她的步骤,程序和梁艳红是一样的。只是她的身高和体重较适合摘这几个苹果。她把前衣襟儿刁在嘴里形成一个兜儿。左手扶着树枝,右手把那几个苹果逐个摘下放在兜里。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ByhpOYNRT
下面的人看见任务就要完成了,都嘁嘁喳喳,说什么的都有。一个小伙子的声音一边看着树上的人摘苹果一边说到:“这些个臭地主子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个个,一个没有,不是那个不恨社会主义的。分粮食都照样儿给分他们。你瞅,她长得那个箭杆儿揍的那德行。这就是阶级斗争,这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ZTXdiDbpa
旁边的牛大爷瞪了他一眼,并且大声地咳嗽了一声,以示不同意。小伙子挨了牛大爷的瞪,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这是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挨瞪。怎么收场?他鼻子一哼说:“哼!这年头儿替谁说话的人都有哇……!替臭地主子说话……?!哼!真是‘屁户撅高了--操蛋’了!”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2iiZbP7Cg
牛大爷知道这是指桑骂槐在骂他呐。他举起手里的烟袋,指着那个小伙子说:“你把你那张破嘴张开,我看看你有没有舌头。你这个小杂种还想跟我扭着?连你爹那个‘妮’在哪儿埋着呐我都知道,你还想跟我屌蛋?”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Rk7LURWYy
小伙子挨了骂脸上更挂不住了。他本来就不白的脸,这一生气一憋屈,到像是谁给他脸上扬了一把灰土粪似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你,你别倚老卖老!你别骂人!你要是……”。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PUsHJNqZi
话还没说完,牛大爷就接了过来,喊道:“我骂人?我骂你了!你咋着?”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qrWX0bNDT
小伙子在众人面前不能服软,他也喊道:“你再骂人,我也不客气啦!你这个老不死的老绝户。”
牛大爷最怕有人说他没儿子。一听对方都骂出‘老绝户’来了,牛大爷是绝不能忍下去的。他举着大烟袋就向小伙子冲了过去,嘴里还骂着:“你这个杂种,我还骂你,我把你娘的蛋都给你挤出来。你还他妈的带头成立什么他妈的造反队儿!真你娘的不知道自己个能吃几碗干饭,你个小杂种。”一边骂一边举着烟袋打了过来。
周围的人看见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转眼就打起来了。大家都赶紧拉架。匡平,公爱民,雷志强他们几个更是动作迅速。赶紧把两个人分开。并说了几句好话解释一下。
遇到这种事儿,年轻姑娘都要避一避。苏菲她们几个姑娘扎在一堆儿,既不去拉架,也没有嚷嚷,只是小声地说悄悄话儿。苏菲瞪着一双大眼睛说:“有些话真听不懂,为什么说有没有舌头就是骂人?”旁边没有人回答。坐在她身边的牛翠红只是咯儿咯儿的乐。
苏菲见她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乐。就用手捅了她一下说:“你乐什么?你知道吗?你说说。”
牛翠红看了看苏菲,看见苏菲眼睛直愣愣地瞪着真是不懂,她笑着问苏菲:“你有舌头吗?”
苏菲说:“我当然有哇。你看!”苏菲伸出了舌头给牛翠红看。
这一下牛翠红更是乐个不停了。她看见苏菲那个傻楞样儿,看出她真的不懂。便凑到她的耳朵边小声说:“你上面的嘴里有舌头,下面的也有吗?!”
苏菲刚想说‘我就一张嘴呀’。她突然愣住了,小脸儿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赶紧转过脸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咯咯地笑个不停。也有不言声的。也有把脸憋红了的。
夏田田面向牛翠红问道:“那‘说话没舌头’除去是在骂人,还有别的意思吗?”
牛翠红说:“有啊,除去骂人,还有说你说话没根据,没有个谱。”
夏田田又问道:“那‘妮埋在哪儿’是什么意思?‘妮’是什么?不是小孩儿吗?为什么要埋呀?”
田凤红说:“你们这些城市娃真该受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个‘妮’是我们的话。要你们说我们的就是土话。‘妮’是指胎盘。我们这里老娘婆接生,都要把‘妮’埋起来,埋一个只有自家夫妻两人知道的地方,不能让野狗给扒出来吃喽。说是这个东西是辟邪的,被狗扒吃了不吉利。”
夏田田又追问到:“那别人知道了又该怎么样?有什么讲究吗?”
田凤红有些不耐烦地说:“如果谁说他知道你的‘妮’埋在哪儿了,意思就是你们家的根底,家世他都知道,也就是他很了解你。你别跟他玩儿花样儿。你如果跟他对着干,他会有办法整你的。”
夏田田没吱声。她抬头看看天,嘴里嘟囔了一个字:“妙”。
照相的工作就要进行了。按照常规,这样的事儿是不能有四类分子参加的。所以第一批退场的是地富反坏右。梁书记很通情理。他先安排这两个人,到大家看不见的大树后边或其它的地方自己休息一下。第二批退场的是地富反坏右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梁书记仍然把他们几个也做了同样的安排。
照相的场面十分红火。画面背景的上方是没有进行采摘的大苹果树。红红的苹果,点缀在树上,灿若晨星。树的下面是红红的红旗环护左右,人群中红红的红宝书人手一册,还有红红的红脸膛儿,在领导面前都笑意正浓。再加上人人胸前都嵌几枚硕大的红色毛主席像章,大家身后飘扬着大红的横幅标语,横幅的左右是外延的两队猎猎飘舞的数杆红旗。整个画面真是红紫蒸腾,辉天夺日!
在按下照相机的快门之前,汤红先带领大家高声齐唱了‘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等革命歌曲。宣副部长看到这些也是有说不出的高兴。石梁村的‘抓革命 促生产’搞得出色。宣传部门正需要这些材料向外推广呢。再加上他的‘红色歌’。他准备把今天的材料推上去。到县办杂志和报纸上去发表。到省办杂志和报纸上去发表。乃至到中央的杂志和报纸上去发表。他要求身边的小何和汤红要尽快地把材料写出来。他要让这些鼓舞人心的新闻早日登上报纸头条。
集体相照完后,又有几个先进分子,基干民兵共同和几位领导照了合影。然后又有梁艳红,田凤红,牛翠红,朱丽英等几个姑娘拉着宣副部长和熊主任等领导一块儿照了像。
汤红说:“真不凑巧。今天就拿了两个120的胶卷。最多也就是二十多张相片。下次来再给大家多照几张吧。”
几个围观的知青看到这些也很高兴。站在匡平后面的唐艳玲并没有太兴奋。她低低地嘟囔道:“又没有什么好景色,照相有什么意思啊!我是没办法,否则我才不和这些人一块儿照呐。”匡平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瞎说。
时世杰照完先进分子的合影后,悄悄地拉了一下费天伟的衣袖,小声地说:“你认识杨宗显吧?”
费天伟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时世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说:“认识啊。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怎么?你也认识他吗?”
时世杰说:“他是我表哥。他让我问你好。还让我多替他关照你。”
费天伟转过身去,说:“哦,好的,你替我谢谢他。”
时世杰又凑到他的身后说:“我家的苹果树接的苹果比这果园的苹果大多了。他让我给你带回去几个。”费天伟没说什么就走开了。
照完相,赵队长又专门把梁艳红叫到了宣副部长的身边说:“这是我们易国梁书记的内侄女,民兵连副连长,基干民兵,是我们下一批推荐上大学的待选目标。”
宣副部长也很乐意结识这些年轻人。他说:“好哇,很好!象你们这样根红苗正的年轻人不上大学还有谁能上啊!社会是你们的,国家是你们的。中国的前途都指望你们哪。有你们这样的人接班,我们当然就一百个放心了呀。”
正说着,周围的另外几个知青和其他年轻人也围拢了过来。宣副部长接着说:“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得好啊,世界是你们的……,”。
刚说了第一句,周围的几个人就都参加了进来,异口同声,齐声背诵到:“……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大家背诵完这段毛主席语录后还兴犹未尽。又异口同声地唱起了由这段语录所谱写的歌曲。群情激奋,歌声嘹亮。歌声撞击在东嵎山和留霞山的石壁上,震荡回环,真有惊天地,感玉皇的气势。
由于易国梁书记的宽容。几个四类分子和他们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都得以自由地安排各自的休息地点。芳蔚离开人群,穿过几棵已经被摘空了的果树,默默地向西北方向走去。当她确信已经离开了相机的视线时,刚好来到一块巨大的石块旁边。她知道这就是大家都叫它‘飞来石’的那块大石头。她来到石块的后边躲了起来。石块的阳面,由于太阳的暴晒,光滑荒凉。它的阴面却苔藓密布,生意盎然。看到苔藓,芳蔚突然想起了清代袁枚的那首咏苔藓的诗来。看看周围没人,她嘴里轻轻地吟诵到:‘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她一低头,看见巨石与地面结合处的缝隙中有一朵小黄花。花开得很孱弱,花的直径只有一厘米左右。这是上天安排的结果,或许是某一天,一片邪风,把一颗草籽送到了这个地方。由于草籽的天性—不管什么环境都要发个芽给世界看看,告诉世界,它也是绿色植被的一分子,这种天性使得这朵小花开得很艰苦。它伸长脖子,努力向上,使劲拔抻着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越过石面把头伸向太阳,从而得到它应该得到的那一缕阳光。芳蔚没有更多地理会这些,她转过身来,面北背南,背靠着大石头坐下,她喘了口气,想趁着这会儿没事,自己独自歇会儿。这时,刚才所看见的那棵带有小黄花的野草突然跳了起来。她蹦蹦跳跳地来到芳蔚面前,黄色的花盘面对着芳蔚,微风吹来,草叶在风中好像还发出了嘶嘶的微弱声音。芳蔚集中精力侧耳细听,声音时断时续,依稀可辨:
花草阳春发,春锡花草命。今生发几何?一片强风定。
就这么几句,往复说了几遍。芳蔚很吃惊,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片凉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突然醒了。原来是她坐在那里打了个瞌睡,做了个梦。她定了定神,看看周围,什么也没变,刚才梦中的事情也忘却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有棵小草,开着黄花。她睁眼看看,看见了那棵草就在身边。那棵长着黄色小花的野草还在那里。她觉得是自己吓唬自己。她赌气伸手揪断了那棵野草。她看见在草茎的断茬处冒出了一滴白浆,她用舌头舔了一下,白浆很苦,她笑了笑,知道这是什么草了。
公爱民这几天一直也没有忘记芳蔚家的那些书的事儿,只是几天来总没腾出空儿来,没顾得上这事儿。今天采摘的活儿干完了,暂时还没有其它的任务,刚好在下班的路上,他找到了严燕,对她说:“严燕,今天晚上你有什么事儿吗?”
严燕回答说:“没有啊,你有什么事儿啊?”
公爱民说:“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抓紧时间把芳蔚家的书的事儿给办好喽啊?”
严燕说:“是该抓紧时间办喽了,免得出什么差错。”
公爱民说:“那白天我们都没有时间,今天晚上月光很好。我们趁月色去办好怎么样?”
严燕说:“这个想法好!别忘了叫上尚子文啊!”
公爱民笑了笑说:“不会的!那咱们就吃完饭就去,抓紧时间,好吧?”严燕应了声:“好的。”
说干就干,晚饭后公爱民和严燕一同找到了尚子文。三个人一拍即合。从生产队借来了小推车,月光下三个年轻人有说有笑地向目的地走去。
尚子文说:“放树的日子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我们今天去恐怕有些晚了。”
公爱民和严燕都看了一眼尚子文,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尚子文看出了他们两个疑惑的目光,他又接着说:“在老百姓的眼中,一根草根儿都是珍贵的,更何况那么多好东西呐!”
严燕还是不太相信,她说:“你是说还有人也想像我们似的捡树枝吗?现在正是大秋的季节,全体社员都在忙着收秋种麦。哪儿有时间干我们这种事儿啊!”
话未说完,他们已经来到了现场。只见王爷坟西面的杨树和松树都消失了。整个西面像屏障一样的树行子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个个黑洞洞的树坑儿。三个人看到后,都愣住了,都没有动,也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公爱民说:“前些天咱们伐树是间接着伐的,伐完后,这西面的树只是比从前稀疏一些,怎么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尚子文说:“这些天我也没有机会过这边来,只是听说夜里有的社员在这里‘打夜班’。”
公爱民说:“他们弄这些木头干什么用?”
尚子文回答到:“瞧你说的,还‘干什么用’?再有几个‘这些木头’也不够用啊!村里有多少没说上媳妇的‘小光棍儿’啊!没有梧桐树怎么能招得凤凰来呀!这些木头都是那些胆儿大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儿子说媳妇,弄去盖房子了呗!因为村里伐树,伐出个开头来,这里多一棵树少一棵树也没个凭据,所以一棵,两棵……,就是这个结果了。”
公爱民木在那儿没说什么。突然他一回头又对着尚子文说:“你说‘胆儿大的父母’是什么意思?”
尚子文解释说:“这很好理解。并非所有的人都敢在夜里来伐树,只有胆子大的人才敢做。胆子小的人也就是挖两个树墩子走就算了。”
严燕有些不解地问:“树墩子不就是那个树根吗,那干什么用啊?”
尚子文回答说:“树墩子可有用啦,可以劈开当柴烧,一个树墩子可以顶一垛柴禾烧啊。还可以把它修理一下当菜板子用,不过那就得费些劲头儿了。另外,你想,这平常过日子连一截草根都是有用的,更何况那么大的一个树墩子哪!”
公爱民看着这些树坑儿有些发愁了,没有地方去弄些树枝,怎么去和芳蔚家交涉。不能交涉,怎么保护那些古书啊!严燕看出了公爱民在愁什么,她走过去对他说:“虽然现在没有树枝作抵偿,但是那些书也还是要保住的。这样做你看好不好,明天中午我们再去她家,跟她们说好,现在没有树枝了,以后再慢慢想办法还她们的柴。但是封条需要先贴着,否则,那些书恐怕难保了!她们自己不烧,也会有人找上门来。”
公爱民点了一下头说:“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芳蔚中午下班时,和往常一样,看见她妈妈也到家了,正在准备灶前烧火做饭。她把拾棉花的兜子甩在了一边,边对她妈妈说:“我累着呢!您快做饭。”边三步两步地窜到了东里屋的门边,一掀门帘,她刚要就势就躺在炕上休息会儿,一眼看见里屋还有两个人。她右脚门里左脚门外卡在了门槛上,不知如何是好。她看见了前几天来过的那两个知青。男生挺拔的身材,俊逸的形象,高高地站在书架前边,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贴身合体。一本旧书在他的手里正在翻看着,好像是在斟酌着如何处置安排这本书的位置似的。
那女生秀丽的腰身外面,也是一件军绿色的上衣,粉红色的长瓜子脸上,一对晶莹透明的眼睛正在专心致志的看着手里的活计。她下面穿的是一件蓝色的确良长裤。脚上一双咔叽布方口布鞋显得她利索干净。她俯在炕上正往一片旧报纸条上抹浆糊。两个人听见了响动,都同时抬头看见了芳蔚。他们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芳蔚对于家里进来生人很不习惯,尤其是带有官方模样的人。上次家里进来官家的人也是因为这些书的事儿。那次她爸爸被带走了,这次是这两个人。虽然她心里知道前几天商定好的事儿,眼前的两个人一定是为此事而来,可是还是有些怯生生的,心里发慌,不知道接下来又会有什么不测的事情发生。她慢慢地放下左手中的门帘,缓缓地把左脚抽进去,到了门槛儿里面,将身体蹭到了炕头这边,坐在了炕沿上。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现在是进入了自己的家。当然,自从多少年前开始,象她们这样的家,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就都是官家的了,总是随时听候官家处置,随时都有可能进来官家的人来做指示:或告诉你思想改造还不彻底,或追问你家里的财宝还没有交代完全,或许……。总之,对于这些她也有了一定的思想磨练。
公爱民看见芳蔚坐在那儿还没醒过神来,就笑着对她说:“上次说好了用柴禾换你们家的这些书,可是柴禾我们还没有弄到。今天就先来把这些书收拾好,然后封好,怕有什么意外。”芳蔚没有言声。
严燕看到芳蔚有些不自然,就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着说:“我们想把这些书归拢在两个书架子里。然后用这些废报纸条贴在书摞上。再签上我们的名字。这些书就算是我们的了,你看这样行吗?”
芳蔚还是没有言声。停了约有一分钟,她突然说:“你们这样干活儿太麻烦了吧。如果把两个装满书的书架子面对面排起来,就像两个大盒子或两个碗,面对面的扣在一起,然后再将书架间的缝隙用字条封起来,那不就省事多了吗?”
严燕琢磨了几秒钟,挺起腰一拍炕沿子说:“对呀!”她又转过脸去看着公爱民,接着说:“好主意呀!咱们俩怎么没想到呐!”
公爱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看着这个被骂成箭杆的女孩儿还有这样的心智,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两眼。他注意到芳蔚上身穿着藏蓝色的上衣,下面穿着灰黑色的裤子,两条不很粗的发辫一前一后搭在肩上,面色严肃,且又坚毅,从她的两只眼睛里似乎难以猜出她在想什么。两只手不停地在揉搓着手边的炕笤帚,好像她自己坐在那里没有选对地方似的。
芳蔚觉察到公爱民在盯着她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说到:“书是你们的了,如果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就是你们负责任了。”
公爱民语气肯定地说:“那当然!你放心吧,如果再有什么情况发生,你就说是我的书,暂存在你们家的。”
严燕看出芳蔚还有些疑虑,就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对她说:“你放心吧,你们的这些书虽然很旧,但是都是一些正派的书。你看,除去一些字典之类的工具书外,就是唐诗宋词类的文化经典。这些书和那些报纸上说的所谓的‘大毒草’不是一回事儿。我们所以这样有兴趣来保护这些书,也是这个原因。这么好的书如果都当柴禾烧了,那该多可惜啊!”
芳蔚抬起头,两只眼睛看着严燕。她没有能力回答这个问题。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又觉得严燕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她的言辞语气和蔼可亲,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娘,并不是什么神仙。可是她的话使自己周身发热,自己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芳蔚扭过脸去,把自己的眼睛擦了擦,然后转过身来说:“好吧,我也帮你们干。”说着,芳蔚走到书架前,和公爱民一起整理书籍。
工作并不复杂,主要是把这些书简单地归拢一下。这些书还是她爸爸前几年被带走时官家的人给翻乱的呐。芳蔚对自己家的书很熟悉,所以,干起活来也得心应手。公爱民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姑娘手脚那么麻利,自己倒有些相形见绌,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他发现自己手边有几片被撕破了的纸片,上面都是些古文,他看了两眼,上面写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一时不知道这些纸片的出处,该怎么归拢。芳蔚注意到了这些,她看了公爱民一眼,看出了他迟疑的原因。她低着头,用她那长长的手指缓慢地从公爱民的手中抽过来这几张纸片,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说:“啊,这是老子《道德经》第五章的内容。先把它们夹在这里边吧,以后有时间再把它们修补好。”她从手边拿过来一本《古文观止》,随手就给夹在里面了。
公爱民站在旁边,一直在盯着她看。芳蔚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没有抬头,不好意思地扭过身去,边整理书边说:“现在的书是你们的了,可我还想留下几本看看。”说着她用一种恳求的眼光看着公爱民。公爱民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还在发愣,还在盯着她看。
芳蔚又接着说:“如果可以,我想留下这几本儿。”她在架子上捡了两本《唐诗》《宋词》和一套《红楼梦》,恰好这套书的中册还在公爱民的手里。她又慢慢地把书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公爱民这时才有所察觉,于是他赶紧说道:“当然,当然,还想看什么,再留下几本也行。”
这一幕没有逃过严燕的眼睛,她笑了笑,又继续忙她手边的活。书只有两架多一点儿。很快就整理完并贴好了封条。这时芳蔚的妈妈从外屋进来了,看见他们仨个人把书架都封好了,很高兴。她松了一口气说:“哎,这下就好了,书有了主人我们就放心了。我的晌午饭都做好了,你们在我们家吃吧。”
公爱民知道这只是句客气话。现在谁家的粮食都很紧张!他说:“不了。我们知青那边有饭。不打扰您了。”说着,他看了一眼严燕就往外走。两个人正要从外屋的后门出去,突然从外面闯进一个人来。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mObLHEbk9
究竟又有什么事发生,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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