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精美的馬車在路上奔馳，驚醒了附近樹上的鳥兒。

       ——公爵的女兒和她的幾位女僕靜靜坐著，月光從拉開簾子的窗戶進入車廂，把她長長的金髮照得閃閃發亮，配著她唇邊優雅的弧度，令她更顯美豔。

       「嗶」的一下鳴笛聲，把安娜的思緒拉回來。

       灰白色小貨車停在二手玩具店前，一個人從貨車上下來，打開了車尾箱，拿出兩個裝滿精緻人偶的鐵籠子，遞給從玩具店出來的人。

       安娜與許多人偶擠在一起，晃動不斷的籠子讓她頭暈。

       她隱約看見兩人交換了籠子與鈔票，然後被帶到玩具店內。

＊

       自安娜被放到貨架上的那天，她就一直目送著身旁各種的玩偶離開。

       經過玩具店的，幾乎沒有人不會稱讚她金色的大波浪卷長髮，如真人的一般柔美。不過，她依然日復日的坐在貨架上。

       「媽媽，這個娃娃好漂亮哦！」

       「……別伸手去摸！這個娃娃太貴了，去找別的買吧。」

       她的美貌也是備受稱讚的，可惜身上的價錢牌不是。

       二手玩具店關店以後，最讓安娜期待的就是半夜十二點那一分鐘的時間——人偶能夠活動了。

       已經忘記這是甚麼時候發現的事了，或許是在被丟棄之前？

       總之，當布穀鳥從玩具時鐘跳出來，店內的人偶都做著同樣的動作：雙手交握在心臟前，低頭，用力猛吸一口氣——

       「至高無上的神啊，請你傾聽我接下來的禱告：感謝你賜予我靈魂，也感謝你過去賜下的、與主人一同歡樂的時光。但如你所見的，主人很快就感到膩了，我在被丟棄後輾轉來到了這個地方，然後腳腕被扣上跟這貨架相連的膠帶。」

       安娜懇切的聲音與其他人偶的禱告聲混在一起，輕輕在這個空間迴盪。

       「我無力掙脫，當然無法離開。我不祈求完美的主人，但求你賜下一個真心疼愛我的主人，帶我離開這個地方——我向你祈求一個溫暖的家。」

       秒針在鐘面飛快地跑著，頓時，人偶們的聲音嘎然而止。

       聽說，午夜十二點，是神聆聽人偶們禱告的時間。

＊

       目睹越多的玩偶離開，安娜的心就越不能平靜。

       她每天都以最美麗的笑容，最優雅的姿態歡迎到訪的客人，然後在失落的晚上越發誠懇地禱告。

       美好的幻想在她腦中翻騰，渴望愛的心情與日俱增。

       一直膨脹的心情壓得她喘不過氣，扭曲的信念驅使她堅信若自己能掙開腳上的枷鎖，就必定找到幸福的歸宿。

       某個晚上，正當安娜準備著她的逃走計畫，「嚓」的一下，她腳上的束縛斷開了。

       可惜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扔進鐵籠子，跟另外幾個人偶擠在一起。

       籠子在下一刻被蓋上黑布，世界一片漆黑。

       鐵籠不斷的震動讓她知道自己正被移動，就跟她上次被送到玩具店的時候一樣。

       驚恐的情緒壓抑在喉嚨，黑暗再次一點一點地蠶食她的精神，但她無法求救，外人也不能從她微笑著的神情看出甚麼。

       接受了這個事實後，安娜沉默了。

＊

       遠處的天邊，月亮要落下了。

       ——馬車在路上奔馳著，裏面坐著幾個馬戲團的成員。

       ——魔術師調整著臉上的面具，高傲的美女小丑擺著一張撲克臉，靜靜望著窗外；其他人也忙著打理自己，準備接下來的演出。

       安娜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她順著汽車的擺動搖了搖頭，像是在甩走奇怪的幻想。

       金髮失去了光線的照耀，已不再閃閃發亮。

       安娜的身上還是那套白色禮裙，她無力的雙手擱在腿上交疊，可愛的臉龐仍是掛著笑容。

       「啊——太好了，我們可以說話了。」

       一個人偶突然發出聲音，把安娜嚇了一跳。

       「這真是太好了。話說，我們現在是要去那裏啊？」

       「誰知道呢？不是回到我上一個主人身邊就好。」

       「我好希望有誰來抱抱我哦。」

       「我在想，我上一個主人的床邊，一定換上了許多新玩具了吧。」

       籠子裏的人偶七嘴八舌地搶著說話，就像是嘴巴啟動了開關似的。

       安娜沒有作聲，只是靜靜地聽著大家說話。

       她不敢去想像要是自己有了新主人，新的生活將會是怎麼樣，她只願在意識消散的前一刻，自己的姿態仍是美麗優雅的。

       當然，要是也能在受疼愛之下離去，那是最好不過的。

       她不再堅持要找到懂得珍惜自己的主人，也不再對未來抱有甚麼幻想。

       她安靜地呆在籠子裏，就像個睡著的人偶。

後記：感覺這首很好猜(/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