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面紀事心之約束》 - 第七章『各自的祈願』

　　我很少聽過有人叫我名字，倒沒有什麼不滿，這樣很正常，很剛好。

　　我瞭解自己想要什麼，那是簡單無比、無需堅持的事。

　　我熱愛著正常。

　　不是希望周遭永恆不變，也不是渴望那個人一直留在村莊。

　　我所追求的「正常」是「心態」，對事物的想法不會因小事劇變，能堅強面對所有逆境，不必忌諱厄運降臨，也不必擔憂難以察覺的不幸——我是這麼想的。

　　隨後，事情毫無預兆的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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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成工作後，一路跑去潔絲阿姨的家，她說今天「有重要的事」必須告知我。

　　「潔絲阿姨。」

　　打開門，只發現空無一人的房子。

　　——沒有人在。

　　看不出收拾東西的跡象，找不到打鬥的痕跡，更沒有發現擄人的情形。僅有一支潔絲阿姨常用的筆，放在二樓的木桌上。

　　到底是怎麼了？潔絲阿姨人呢？

　　我下意識先找最靠得住的人幫忙——寄了一封信給菲爾。

　　隔了好幾天，信被赤鳥完好無損的送回來。

　　「菲爾沒在六點前到陽台嗎？⋯⋯再寄一次好了。」

　　之後選擇讓赤鳥再去一次，如果這次菲爾沒拿到的話，我就會親自到奧格蘭找他，不過看來是沒有那個必要了。

　　明明應該還在寄件中，卻不知怎麼的⋯⋯窗外一陣大風呼嘯而過——飛龍降落村莊的邊緣，我能想得到會來的人只有一位。

　　菲爾趕回來了。

　　「菲爾？」

　　菲爾身上的繃帶告訴我他剛經歷一場戰鬥，憔悴的面孔述說著那場戰鬥的結果並不光彩。

　　我描述整體情況，菲爾一字不漏的聽著。

　　菲爾要我在外頭與寵物犬萊恩待著，等到他檢查完房子的內部後走出來，菲爾告訴我潔絲阿姨有寫一封信給他。

　　我們一起看了裡面的內容⋯⋯至少釐清了潔絲阿姨並非失蹤。

　　看起來是有情況緊急，所以未能當面告知的樣子。

　　筆跡沒錯，可是事有蹊蹺。菲爾一定也這麼覺得，可是他好像隱瞞著什麼。

　　「⋯⋯」

　　不禁顧慮得太多，我隻字未提信中的疑點，不只是沒有線索，更大的原因是我不希望無心之言刺激到身心俱疲的菲爾。

　　「⋯⋯其實，我有話想說⋯⋯咲。」

　　菲爾離開前，回頭看著我，似乎又想對我說出同樣的話，像「跟我去城裡」之類的邀請。

　　正當我故作鎮定的問他：「菲爾，怎麼了？」

　　「回頭見，咲。」菲爾是這麼回的。

　　他憋住了，那是跟在學院時一樣的表情。

　　菲爾再一次偽裝內心，而我只能懦弱的回覆：

　　「嗯，回頭見，菲爾。」

　　注視著菲爾的背影逐漸遠去，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我希望能跟菲爾維持現狀，為此我不想輕易破壞彼此之間的關係，我不想改變這樣的生活——不對，這句話是騙人的。

　　我很喜歡菲爾，我知道自己喜歡菲爾的哪一點，而我所喜歡的菲爾不該是這樣的表情——這句話也是騙人的。

　　我失敗了——我不敢跨出那一步，我很害怕事情往壞處發展。

　　我將欲言又止的「沒有勇氣」，說成了「還不是時候」。

　　我欺騙了自己，欺騙了菲爾。

　　我很害怕，害怕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害怕失去某些東西。

　　要是我說錯話了，會發生什麼呢？

　　「明明菲爾很需要幫忙⋯⋯菲爾，對不起，我沒能跨出那一步。」

　　我——真是自私呢。

　　隨著國王駕崩，各方意見一致，擱置了繁瑣的會議，位於奧格蘭的王宮大廳舉行了喪禮。

　　達里安的強烈要求後成功出席，只是菲爾不知道他的樣貌。

　　現場集合的人，除了因堤里安遺書下達的最後命令而出差的彼佛缺席外，所有中級以上騎士、四大家族、大臣，包含菲爾在內的全部護國衛都有出席。

　　菲爾以為會和從沒正常交流的護國衛有些許交集，之前夜間跑酷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結果他們連看一眼都沒有，甚至不給搭話的機會，白期待了。

　　喪禮舉辦數小時結束，菲爾準備要離開王宮解開煩悶的心情時，突然被從未聽過的聲音叫住。

　　「請問，您就是菲爾閣下吧。」

　　「蛤⋯⋯」

　　看到他的第一眼，身強體壯、感覺很像某人，但菲爾擅自認定來者不善，表露出的惡意明顯到連遲鈍的人都會發覺。

　　「嗯，感謝您多年來對我父親的忠誠。今後還請多指教。」

　　你誰啊？萌生這股想法的菲爾露出一點不耐煩和稍顯困惑的臉。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但菲爾遠看近看都想不起來是誰。

　　他剛剛說了「父親」，但菲爾的記憶中想不到服伺過誰的父親。

　　禮貌一點的回應好了。遲鈍的菲爾心想道。

　　「請問您的名字是？」

　　「這麼說來，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抱歉，是我不懂禮貌，難怪你會有這樣的反應。」

　　是王子。菲爾太晚想起來了。

　　「我是達里安•奧利多格（Darien Olidogger），請多指教。」

　　「⋯⋯不，屬下才是，竟然沒有第一眼就認出來。今後還請多指教，達里安大人。」

　　菲爾趕緊行禮謝罪，彌補方才的問候。

　　「用不著這樣，起來吧。」

　　「可是⋯⋯」

　　「我們之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們⋯⋯嗎？」

　　「我尤其不喜歡上下屬的關係，請把我當朋友看待就好。」

　　達里安將手伸出，示意友好的握手。

　　王子居然這麼好，害得菲爾對剛剛渾然不知的態度後悔莫及，想要再重來一次這糟糕的見面。

　　「是，那請多指教。」

　　菲爾接受達里安的善意，藉著他強而有力的臂力站起來。

　　「——？」

　　菲爾握住一陣子發覺達里安的手掌長滿厚繭，每天勤勞工作的人才會有這充滿傷痕的厚實感——在迪古利恩當交換人質的期間，恐怕沒少做粗活。

　　「你還好嗎？」

　　「啊，抱歉，太久了。」

　　「不會，每個人握到我的手的反應都是這樣。明明是國王，居然做了這麼多苦活。」

　　菲爾急忙放開，達里爾則撫摸著自己的手，表示「你的握力真強，弄都弄不開」。

　　達里安神情自若的凝視著歷練的手，猶如釋懷了成王的未來，比菲爾對夢想的態度還切真——奧利多格的今後，將要交給他來統治。

　　「⋯⋯」

　　堤里安的選擇就是眼前這位⋯⋯俗說的最後遺願嗎？

　　菲爾深深的凝視著名為達里安•奧利多格的男人。

　　這陣子除了靜觀其變外，也不知道有什麼能做。

　　菲爾依舊會寫信跟我分享近況，儘管字面上看起來很輕鬆，不過潦草的字跡將他「忙碌的生活」暴露無遺。

　　菲爾在信中一直叮囑我絕對不要插手潔絲阿姨的事，他怕招來不必要的危險。

　　隨著潔絲阿姨的消失，我在佛洛陽村莊的日子逐漸平淡，直到前往停滯村莊附近休息的商隊，我聽到了某些消息。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賣血壓藥。」

　　在一次補貨藥品時，我從路過的商隊聽說了奧利多格的近況：

　　「一名神秘的女法師單槍匹馬的治好了近期肆虐奧利多格的黑瘤病，手法之精妙，就連淨化萊茵河也不在話下。」

　　「喔～誰啊，這麼有本事？」

　　「誰知道，她在離開前，都沒有透露其中的任何秘訣。」

　　商隊的人是這麼對他的同伴說的，能碰巧聽見真是太好了。

　　奧利多格發生了黑瘤病肆虐⋯⋯菲爾對我隱瞞那麼重要的事情嗎？

　　由於消息的傳遞速度緩慢，我現在才知道奧利多格的情況。

　　——治療黑瘤病的秘訣。

　　基於突如其來的好奇心，我開始尋找破解黑瘤病的方法，不過在那之前，我先寫了信告知菲爾我的意圖——得到的回應是一大袋金幣。

　　赤鳥帶著那麼重的東西飛了好一陣子，看起來渾身力竭。

　　這些錢絕對是菲爾的全部資產，宛如被強迫施捨一樣⋯⋯護國衛真的不缺錢嗎？

　　「⋯⋯當作是器材費好了。」

　　資金充足，現在需要的是實驗素材。

　　最佳地點是龍人之地，斯納贊神聖國曾遭到刑國全面圍剿，力挽狂瀾後不幸落敗——那裡的大陸受魔素遍佈的污染，是搜集材料的好出處。

　　再來是魔力，黑瘤病不只是影響到魔力，血液也與此息息相關，甚至跟魔力的症狀十分相似，能當作魔力的良好替代品。

　　「搞不好根本不需要將沾染魔素的魔力排出體外，只要強迫患者定時釋放魔力，再注入魔力，將魔素日復一日的稀釋，或許能稀釋到稍微無害的程度也說不定。」

　　我先是提出假說，然後進行實驗，並在簡短的手作後，發現此方法可行。

　　「雖說無法完全移除魔素對身體的折磨，但至少能延長壽命，這對治療黑瘤病有很大的進步⋯⋯不行，一點也不滿意。」

　　我絲毫不氣餒，後續又找了許多方法，查詢大量有關魔法的資料，得知「淨化」的光魔法。

　　消滅疾病、解除劇毒、轉換負面情緒，都是「淨化」廣大的效果之一。

　　不只是有機物、無機物，只要是會造成身體危害的「外在產物」皆能處理掉，魔素自然也是「淨化」的對象之一。

　　然而，天生有魔力的生物一旦被魔素沾染，魔素便會與宿主的魔力緊緊相連，並額外強化、轉變魔力質量——由於完全融入人體，而被「淨化」誤當成身體的一部分。

　　即使「淨化」能治療百害，大至找出基因變異而失控的特殊細胞，小至消除青春痘破掉的小感染，也對「與肉體同化」的黑瘤病不管用。

　　全部鑽研光魔法的學者至今都毫無頭緒。

　　黑瘤病近乎無解⋯⋯那位女法師是怎麼治好的。

　　「不愧是神秘的女法師嗎？⋯⋯神秘？對了，神秘。」

　　雖然黑瘤病無解是已證實的情報，不過我充滿疑問，耗了一些時間針對此項資料進行驗證。

　　這次有許多必要的器材需要購買，這或許是我一生中花最多錢的時期了。

　　單體最貴的器材是附有「淨化」的魔法卷軸，我當時碰巧在商隊發現，車馬費和稀有度導致價格十分昂貴，比在盛產光魔法的伯斯伯德國內的售價要高達兩倍。

　　理性思考後，決定果斷買下——直接去到生產地購買，所耗費的金額和時間也不一定比較划算，甚至有機會無法進入封閉制度的伯斯伯德。

　　最便宜的是新鮮血液，可以從自己和村民身上獲得，用量無需太多——我可不是吸血鬼。

　　再來是消耗量比想像中大的容器，菲爾的資助超過一半都花在這裡——耐腐蝕性極高的強化玻璃，用作血液和魔素的長期保存。

　　隨後，努力獲得了少許的回報。

　　「如果魔素能融合進身體，那這邊也來反向操作。」

　　結合之前的研究成果，我持續解析其中的原因，知曉「淨化」後的短時間會殘留效果。

　　「『光魔法庇護的魔力』能中和『染上魔素的魔力』到一定地步。間接治療說不定可行。」

　　這股微小的力量似乎可以驅散魔素再加以稀釋，頂多只能作陪襯，但很有幫助。

　　我不確定與漂白無異的治療方式可不可行。

　　人類的身體究竟能承受到何種程度，需要人體實驗才能認證——可是那太超過了。

　　「我的能力最多就做到這裡，成果不足。」

　　光這小小的成果，就研究了好幾個月，菲爾的資助幾乎快要花光。

　　由於失敗的可能性非常多，需要反覆執行，而且魔素腐蝕器材的速度很快，必須不斷換新來確保穩定性。

　　「可惜沒有管道去請教資深人士。」

　　管道？我突然想起了三年前，麗茲老師的一段話：

　　——如果咲有心想繼續往上爬，我能幫忙寫介紹信，給醫學相關的任何部門。有我保證的話，肯定會有人接納的，剩下就是靠自己的本事了。

　　「對了！麗茲老師！」

　　——差點就要忘了！

　　我拿出紙、提起筆，給恩師寫了兩封信，一封是日常問候，一封是關於黑瘤病如何整治的小論文。

　　我以業餘的身分上繳這份學說，然後就沒有了音訊。

　　那之後，我寫的半成品不知何時流傳到有「魔法大國」之稱的伯斯伯德，還意外的被那裡人拿去利用了。

　　傳了那麼遠，想必是麗茲老師做得好事。

　　不久，伯斯伯德的學者就來拜訪我了。

　　聽到三下敲門聲，以為是生病的病人。

　　雖然因為實驗而累積了不少的精神疲勞，但職業道德不允許我忽視任何需要幫忙的村民。

　　「來了。」

　　「——。」

　　打開門，見到一群並非艾尼西或奧利多格的士兵——伯斯伯德的騎士。

　　「你們是？」

　　「我是希里•克勞（Ciri Klaw）⋯⋯妳的大粉絲！」

　　「咦？」

　　人盡皆知的名字——以「光魔法權威」著稱的博士來到我家了。

　　好幾五芒星騎士與她同行，大老遠跑來給我頒獎，為我冠以「邊界醫生」之稱，以示最高致謝。

　　「您的實驗結果很引人發想，我一直以為魔法與科技只能造出傷人的工具，原來救人用的光魔法還能更上一層樓！」

　　我的手上拿著出於無奈，只能收下的報酬——繼菲爾之後，又一個裝滿錢的錢袋。

　　「不，我的那篇論文有很多漏洞不知道怎麼處理的部分⋯⋯」

　　「即便如此，您前衛的想法仍然為我們開出新道路，懇請咲小姐與我們長期合作。」

　　「⋯⋯痾，那個？」

　　這位女博士穿著五芒星騎士團的裝備，頭盔的黑色犄角、白色皓潔盔甲、藍色騎士披風，看起來跟她的職位非常衝突，不過這也是算是另類的「保護色」吧——第一次看到學者會跟騎士穿得一樣。

　　她與麗茲老師是老相識，又或者該說是麗茲成為家教前的其中一位老師呢？而博士又自稱是我的粉絲，如此奇怪的師徒閉環，我也不清楚要怎麼解釋。

　　「我一生致力於研發光魔法，從沒想過用光魔法以外的手段治療黑瘤病。麗茲她真是教出了一個天才啊。」

　　「沒那回事，是麗茲老師教導得當。」

　　「嗯，太好了太好了，連品行都這麼優良。您願意的話，一旦有新的成果就儘管向我提出，我會以最快速度回覆的。」

　　「是⋯⋯我知道了。」

　　「太好了！」

　　我聽她聲音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即使因為頭盔完全看不到臉。

　　希里•克勞博士據說年過四十，可是年輕嗓音、熱情動作都與年齡不太相符，或許有未公開的光魔法能用於抗衰老吧——我總感覺希里對外聲稱的年齡，其實是假情報。

　　「如果有任何可行方案，我也絕對不會私吞，會給予相對的報酬和名譽，想要條件現在就可以開給我，或者日後再告訴我，我一定抽出時間立即回覆，還請不吝指教。」

　　「是⋯⋯」

　　我的手被握著不斷上下搖動，感受到無盡的謝意傳達過來。

　　由於條件隨便開，所以我接受了提議。

　　「那麼，我希望能繼續待在佛洛陽村莊進行研究，並請求你們定期資助，期間不能做疑似催促我的行為，否則合作協議中斷。」

　　「沒問題！」

　　——明明故意給了那麼苛刻的要求，結果還真的答應了，沒想到對方那麼慷慨。

　　「妳真是太慷慨了，居然願意屈居村莊，畢竟妳想要取代我的話，我也難以拒絕。」

　　那時我才發覺自己有厲害到這種程度，本以為是麗茲老師的威嚴加成。

　　一場基於好奇的實驗，我的知名度越來越高，名聲擴展整個醫學界。

　　花費幾個月便創下震撼世界的醫學研究——在眾多優秀的同行眼裡，我似乎就是這樣的怪物人才，不過我不太喜歡被關注的感覺。

　　「希望咲小姐能有機會來伯斯伯德⋯⋯我因為某些原因，在外界必須穿成這樣。」

　　希里博士摸了摸隔著頭盔的後腦勺，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展露容貌——我還挺在意的。

　　「⋯⋯大家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呢。我知道了，到時會去上門跟您請教的。」

　　「真是好孩子～我再教教你光魔法的奧妙。」

　　有著「權威」之稱的博士，沒想到會是一位與麗茲老師截然不同的人呢。

　　過了好幾天，黑瘤病治療的小論文四處流傳，我家的信箱持續被各方醫院的邀請函塞滿。

　　許多有權人士派了使者前來叨擾，想用重金聘用我當他們的專屬醫師，而我全部回絕了——賺錢不是我當醫生的理由，而且在這裡有我想要等待的人。

　　「又滿了。」

　　這段時間很困擾，為了第一時間收到菲爾的信，我直接改了寄件位置，換成公園木椅旁的大樹——菲爾小時候哭過的地方。

　　公園是艾尼亞的人無聊蓋的，不常有人保養，所以我在那邊手工加蓋了一個小屋子，裡頭的大小剛好能讓赤鳥把自己的身體和信都放進去。

　　工作結束後，我寫了一封更新近況的信打算給菲爾。

　　「好，飛吧，回來再送你多的肉乾。」

　　「嘎啊！」

　　我綁好信件在赤鳥的腳上，讓牠趕在凌晨六點前送達菲爾所在的城堡。

　　說回來，菲爾已經有點久沒寄信過來了。

　　「不知道菲爾過得怎麼樣了？」

　　——已經好久沒見了，菲爾過得好嗎？

　　即使最近變得煩忙，我仍然會在空閒的時候想起菲爾。

　　藍色布簾、藍色床鋪、木色地板，與城堡的其他房間差別不大，什麼都很一致的房間。

　　位於城堡右方的頂部，有著眾多建築支撐，石牆是其他房間的兩倍厚，猶如一座建在城堡上的小碉堡——堤里安國王的寢室。

　　「太死板了，我討厭這個地方。」

　　「⋯⋯」

　　達里安站在這裡觀察以後的住處，一旁的菲爾無話可說。

　　在城堡內被達里安要求兼任貼身護衛和城堡導覽，菲爾察覺此舉是想支開騎士的保護和耳目，而默默聽從了這個不知為何的指示。

　　「你覺得這個地方怎樣？菲爾。」

　　「⋯⋯堤里安大人的興趣很獨特，不是我能理解的。」

　　以為是陷阱話術，單膝跪在門口待命的菲爾謹慎回答，與達里安維持著上下屬的距離。

　　「是嗎？你很討厭阿，記得以後不准在拐彎抹角的說話了。」

　　「⋯⋯是。」

　　達里安撕開藍色布幕，望向灰色強化玻璃外的景色，視角餘光注意到菲爾的制服上存在歷經戰鬥的痕跡。

　　「聽說你身負重傷還跟古龍打了一場，傷口如何了？」

　　「都復原了，殿下無需擔心。」

　　菲爾握拳輕打兩下胸口以示肉體的頑強。斷裂的肋骨恢復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牢固堅韌——很耐打可能是戰鬥的天命吧。

　　「那就好，我有個差事很需要你的身手，更考驗臨場反應。」

　　「差事？陛下，我最近不太想做任何傷害或殺人的事情了。」

　　一想到護國衛的任務，菲爾就渾身不對勁，畢竟面臨的總是背離初衷的任務。

　　「我知道，因為我也不想動用武力，所以我要你抓緊時間去救人。」

　　「我不太會救人，護國公比我更⋯⋯」

　　「彼佛在外出差回不來，而且他曾是父王的得力助手，我不確定會不會聽從我的指示。這件事薩迦歐也不好辦，必須由你來做。」

　　「⋯⋯」

　　直覺在那一瞬間告訴自己，達里安的本質或許跟堤里安不一樣⋯⋯不，應該說是絕對不一樣。菲爾寧願承擔違抗彼佛的後果，也不要拒絕而錯失機會。

　　「——是救人的話，我願意辦這個差事。」

　　菲爾從達里安那裡知道了來龍去脈。

　　衛兵交接時間在黃昏，是防備最薄弱的時候。辦公室內的米蓮里安勤勉做著調查官份內之事。

　　即使坐擁高官之位也不到處顯擺自己，反而更加勤奮的工作。達里安正是想避免他被殺死。

　　「⋯⋯」

　　兩名護國衛開門潛入。三名護國衛從窗戶進來。兩名護國衛從天花板跳下。當他們無預告的出現時，通常是作為來者不善的角色，只不過這次的目標已有心理準備。

　　「看來你們很清楚我在下班時也不會離開。我算是最好拿捏的目標了。」

　　米蓮里安見狀停下手中的筆，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口黑咖啡。

　　「我是陛下第一個要除掉的對象，對吧？」

　　「⋯⋯很遺憾，你說的沒錯。」

　　七位暗殺者虎視眈眈室內的目標，其中疑似是隊長的人回應米蓮里安，並且看著他不慌不忙打開抽屜拿出一把格魯手槍。

　　「槍枝的需求量稀少，而且零件非常多，還很難操作，導致產量低下又昂貴。」

　　「⋯⋯」

　　「魔法更快更強，甚至做得到無聲殺人。槍枝只能是富人的玩具——不過槍枝也可以是不會戰鬥、不會魔法的人的保命工具。」

　　「⋯⋯你有權利可以使用。」

　　米蓮里安取出彈夾，將手槍丟到了地板上。

　　「不了，你們的速度比子彈還快。反正怎麼樣我都逃不出去，乾脆死在自己最喜歡的地方也不錯。」

　　護國衛的隊長拔出類似長型菜刀的銳利暗器，走上前抓住米蓮里安的領子，將他從椅子拉起來才放手。

　　「我會盡快結束，不讓你感到痛苦。」

　　「——喂，先殺了我這個再說。」

　　「嗯？」

　　朦朧的聲音語畢，白潔鈍角刃切碎牆壁，金色殘影衝破水泥造成室內煙霧彌漫。

　　「——！」

　　突入現場的第三者迅速擊暈擋路的兩位護國衛。

　　「可惡！」

　　護國衛隊長手起刀落想立刻結果米蓮里安，入侵者以更快的速度制止了——菲爾右腳踢開重大一百公斤的辦公桌，握住即將插入米蓮里安腹部的劍刃。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退後，你們全部。」

　　鬥氣包裹的手流淌出鮮血。恐佈腕力捏碎鋼鐵製成的暗器。源源不絕的鬥氣宛如爆炸般竄流整個辦公室。菲爾使個眼色就勸退護國衛隊長在內的其他人。

　　「為什麼不抵抗？米蓮里安大人，難道您認為護國衛做這些是正確的嗎？」

　　「⋯⋯菲爾•朋特。」

　　米蓮里安不曾見過菲爾，只是服裝明顯解釋了金髮少年的身分——護國公培養出來的徒弟。

　　「您認識我嗎？」

　　「我掌管奧利多格所有公務員的動向，只要是在城裏面，就算是我不該知道的人我也會調查清楚⋯⋯正因如此，我被堤里安認定是會篡奪王位的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除掉你是堤里安國王所想的，不是護國公的決斷。」

　　「這些護國衛是依照堤里安生前下達的命令派來的。」

　　知道騎士沒辦法做這種骯髒事，所以堤里安才交給專門幹髒活的護國衛。菲爾打從心底厭惡濫用權力的人，即使濫用權力的人是國王也一樣。

　　「菲爾•朋特，你在違抗護國公和堤里安國王嗎？」

　　「有人告訴過達里安這件事嗎？殺死政敵應該不是你們的工作。」

　　護國衛隊長似乎想勸導，結果一身反骨的菲爾憑藉以一擋百的氣勢反過來問話。

　　「⋯⋯」

　　護國衛礙於任務無法回答，菲爾選擇換個立場不同的人來問。

　　「米蓮里安大人，薩迦歐騎士長知道這件事嗎？」

　　「據我所知，騎士長並不知情。」

　　「但你卻知道⋯⋯而且不抵抗。」

　　「是的。」

　　菲爾敏銳的直覺，令米蓮里安露出吃驚，無法輕易蒙混過關了。

　　「理由是什麼？」

　　「告訴騎士團讓他們來保護我，必然會發生內部矛盾。我不能為我自己一人的生命，毀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秩序。」

　　聽完後還是不能接受，雖然很敬佩胸懷大肚的愛國精神，但菲爾不能讓米蓮里安赴死，所以轉頭面對五名護國衛。

　　「護國衛要暗殺企圖篡奪王位的政敵。——意味著達里安成為國王的過程並不光彩，我不能接受這件事。」

　　達里安預測到了堤里安的算盤。菲爾兩個特殊身分——護國公繼承人與恩典使用者，是達里安目前找得到能制止行動的最佳人選。

　　「⋯⋯我們有命令在身，你不該與這場行動有瓜葛。」

　　護國衛隊長的最後抵抗，睿智的達里安早讓菲爾能有所應對。

　　「沒錯，我是護國公的繼承人——菲爾•朋特，而我奉主人達里安•奧利多格之令阻止這場毫無意義的暗殺行動。」

　　「那是⋯⋯」

　　菲爾亮出手中達里安才有的皇室最高勳章，向所有人表示自己並非是一意孤行的採取行動。

　　「達里安的主張很簡單——他的敵人由他想辦法處理，你們妨礙到他的成王之路了。」

　　「我們聽令於護國公，違反達里安的旨意也在所不辭，何況他現在只是王子。」

　　「護國公？哼！那不正好嗎？」

　　護國衛隊長的話彷彿冒犯到菲爾，讓他不屑的笑一聲，神情變得嚴謹又嚴厲——簡直不是十五歲少年該有的狀態。

　　「既然如此，我就是你們的上級，我代理護國公親自下令——滾回你們應該在的地方。」

　　「⋯⋯」

　　「現在！」

　　收起只會殺死人的「斬裂恩典」，菲爾故意讓動作存在空隙，使兩名護國衛互看對方一眼——他們不知道菲爾放下武器，正是要騰出手來方便動粗。

　　「喂！」

　　護國衛隊長發現部下出現不明智的默契，當下就做出阻攔，但已經來不及了。

　　「——！」

　　兩名護國衛衝向米蓮里安，打算突破阻攔先殺掉目標，顯然小瞧了年紀輕輕就成為護國公繼承人的金髮少年。

　　「⋯⋯這就是你們的回覆嗎？」

　　「「嗚痾！」」

　　路過金髮少年就雙雙倒下失去意識，兩名護國衛被擊暈的過程在場無人能目睹。菲爾展現出了肉眼不可見的速度。

　　「失望透頂，剩下的人呢？不上嗎？」

　　雙眼直視著護國衛隊長，菲爾雙手各自拎著一名成年男性的體重，往遠處丟去撞上門扉。

　　「菲爾閣下，我們接受指示，會立即停止暗殺行動並回到崗位。」

　　「⋯⋯」

　　頂尖護國衛的菲爾非常人所能及，隊長被使眼色遏止的那一刻便放棄用武力對抗。

　　「我願替那兩人接受違抗命令的懲罰。」

　　菲爾有意識到隊長是個聰明人，決定配合把話講開。

　　「達里安要我制止這件事就足夠了，想要補償就照我的命令去做。」

　　「是⋯⋯」

　　護國衛隊長向彼佛俯首稱臣，對部下比出撤退手勢。菲爾等待他們將同伴帶走，等現場淨空才鬆了一口氣。

　　即時趕上了。幸好只有一組人。如果是好幾處同時發生根本忙不過來。

　　「護國衛是許多精英組成的特殊部門，那七人的實力更是護國公精挑細選出來的。」

　　「是嗎？我不知道⋯⋯看來護國公不打算犧牲太多人在這場行動。」

　　一開始菲爾並不知情堤里安想殺掉繼承人政敵的內幕，在達里安短暫解釋和經歷現場情況後，現在腦內正釐清整件事。

　　看著動腦的菲爾，米蓮里安撿起地上的手槍繼續說道。

　　「就是這樣，他們七人是命令下的替罪羔羊。沒有同是繼承人身分的你和達里安插手，那七人完成任務後會被當作恐怖份子處刑。」

　　從米蓮里安的語氣可知，他似乎認識那七名護國衛。菲爾很瞭解調查官的工作內容，不瞭解的是米蓮里安居然精忠職守到記住每個人。

　　「⋯⋯米蓮里安大人。」

　　「怎麼了？」

　　「您跟彼佛是朋友嗎？」

　　真是異常的敏銳。米蓮里安沈默了一下，然後開懷的笑了。

　　「我確實是他的朋友，我的朋友圈大概是奧利多格最大的⋯⋯會被暗殺也理所當然的。」

　　「辛苦了，那麼關於牆壁的部分，就由彼佛來付修繕費好了。」

　　「他肯定不會付的⋯⋯不過這次他必須付。」

　　兩人終於有了正常交流，雖然維持得並不久。隨著守衛腳步聲越來越近，菲爾沒時間和米蓮里安閒聊。

　　「我先告辭了，被當成罪犯就不好了。」

　　「我會善後的。」

　　「拜託你了。」

　　走向通風口處，回頭微笑看著米蓮里安。

　　「歷史最年輕的護國公是二十三歲，我會創下新紀錄的。等我繼位護國公，屆時還請您記得這份救命之恩。」

　　一邊發誓著自己的目標將會實現，一邊打開窗戶踏了上去。橘光照亮菲爾自信的臉龐，強烈的個人色彩彷彿能打動任何人。

　　「當然，我懂得如何禮尚往來。」

　　米蓮里爾禮貌的回應道。菲爾點了點頭，全力跳躍離開調查官的辦公室。

　　「菲爾•朋特，出身村民。我看不出來有一點野心。——宛如是逼不得已才留在這裡。」

　　野心勃勃的人在奧格蘭隨處可見，尤其是對權力癡心妄想的傢伙更是多不勝數。然而，米蓮里安初次看到有人嘴巴述說著野心，內心卻毫無所求。

　　菲爾不只是救了米蓮里安一個人，也讓七位護國衛免於法律的制裁——完成這些全靠一個人的才智與行動力。

　　「達里安⋯⋯今後的國王嗎？挺好的。」

　　最出色的王者會算計人心、探查情況、預測並佈局，將未來導向最符合期望的選擇。達里安超越了菲爾所認為的「出色」，是位仁君與賢智集一身的國王繼承人，令人肅然起敬。

　　「違抗護國公的下場是什麼？八成不會有事吧。彼佛回來得知後會能諒解的⋯⋯我大概理解達里安為什麼會找我處理⋯⋯除了地位以外，我跟其他護國衛有著明顯的區別⋯⋯」

　　畢竟對堤里安的好感度已跌落谷底，腦筋在一天內動得比平時都要頻繁，現在的菲爾只想好好休息。

　　北方的軍用瞭望高塔曾被古龍催毀過，僅一個月又建回來了。菲爾坐在高塔邊緣，雙腳浮空，欣賞夕陽降下來的自然現象。

　　「⋯⋯」

　　看不進去奧格蘭的國景，雙眼盼望的是更遙遠且熟悉的地方。菲爾手上拿著咲不久前寄來的信，到現在才有機會拆開來閱讀。

　　「邊境醫生嗎？真厲害。咲的身影感覺離我越來越遠了，還是說我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十五歲的小咲，以過人毅力解開黑瘤病不治之謎，至此成了醫界知名人物。由於時常待在佛洛陽邊界，因此獲得「邊界醫生」之稱。

　　奧格蘭這裡有多不勝數的高層爭先恐後的想要雇用她，得到的回覆卻是全面婉拒。

　　「希望是甜的。」

　　用手剝開從市集採買的橘子，菲爾吃了一小口果肉。

　　「⋯⋯咲家裡種的橘子比較好吃。」

　　三年後——迪利歐曆二百一十八年。

　　大臣的代表領袖，普利恩斯宣布退休，他的獨生子普利恩斯二世從威爾克回來，成功上任大臣職位的空缺。

　　大量大臣出現內部矛盾，給予了四大家族喘息空間。

　　騎士長和護國公的聯手合作下，奧利多格缺席已久的國王，最終由達里安•奧利多格繼承，

　　新國王坐在數十個台階上的王座，接受所有貴族行禮。

　　四大家族、高位階騎士與護國衛站同一邊，另一邊則是多不勝數的大臣與帶頭的普利恩斯二世——對立勢力清晰可見。

　　「我達里安•奧利多格，正是延續父王的下一任統治者——引領奧利多格的旗杆。」

　　擔任護衛的菲爾見證了歷史性的一刻。

　　現今的各國包含奧利多格的一國之主都延續終生制。無意外的話，要用一生復興國家。

　　繼位國王的達里安仍處於人民逐漸接受的階段。

　　另一方面，音訊全無的「魔神派」毫無作為，搞得人心惶惶。

　　奧利多格陷入窘境，受局勢緊張的影響，城堡出入的人越來越多。

　　達里安振興國家的前置作業佔據了他大部分時間——為了要先清除前任國王的迂腐政策，而難以到其他城鎮處理國務和埋藏已久的問題。

　　奧利多格的情況堪稱不妙，菲爾卻反常的習慣了。由於經歷太多挫折，養成隨意的心態。

　　在這三年間，幾乎見不到大臣、政務官，甚至是達里安國王，不過可以永遠不見是最好，因為通常出事才會有交集——真希望能一直無事發生。

　　關於貴族的交集，彼佛在訓練室教導菲爾時，有好奇問過他做事的取向。

　　「我們指派下來的任務，我看你能混就混，雖然都有處理好⋯⋯你應該對政治或國務也提不起興趣吧？就算你有興趣我不會讓你做就是了。」

　　「我本來就沒興趣，我有興趣的是幫助有困難的人⋯⋯一想到當上護國公要處理四大家族和大臣的矛盾，想想就頭痛。」

　　只要無獲准，菲爾被一律禁止插手國務，行動也受到限制——不能隨意離開奧格蘭。

　　畢竟菲爾已經是幹髒活的護國衛，不必要的事情最好少做為妙，但他和咲的通訊倒是沒有斷開過。

　　護國衛其實不該與外界頻繁聯繫，護國公的繼承人更是如此，只不過彼佛默認了菲爾的行為，所以這規矩變得無所謂。

　　菲爾從未好奇過彼佛的過去或人際關係，就算有，也不曾去問他——這大概是長久相處產生的無形默契。

　　菲爾不認為知曉別人的秘密會讓關係變得融洽，更別說瞭解彼此了，反而「他跟咲的關係」幾乎和「他跟彼佛的關係」完全相反。

　　城堡陽台，菲爾將信掛在赤鳥的腳踝上，催促牠啟行。

　　「不知道咲過得好不好？」

　　自上次見到咲已過三年，一千天之久沒看到她，菲爾很是煩躁。

　　儘管只能看見咲寫下的文字，但在某種心有靈犀的加持下，菲爾並不擔心與咲的距離會因為時間的隔閡，而漸漸淡忘彼此。

　　菲爾和潔絲的關係也是同樣的，然而在潔絲消失不見後，相連的聯繫也一起斷開了。

　　潔絲離開的三年間了無音訊，已被視為失蹤。

　　除了不讓咲介入而陷入危險，菲爾對此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有想過雇用搜索隊，不過輕易就打住了。

　　空曠的老家沒有人入住，咲則是會定期去那裡清掃，等待「潔絲阿姨」歸來。

　　菲爾在自己的房間拿著已經閱讀過無數次的信——潔絲寫的最後一封信。

　　每週都會看一遍，信的內容漸漸讓覺得像在道別，潔絲所寫的「離開」或許別有含意，只是菲爾不願再多做猜測。

　　堤里安的子嗣達里安擊退篡奪者，用計策保住王位，不流一滴血便讓事情落幕。

　　菲爾照常執行護國衛的工作，自從奇襲結束後再也沒有主動殺人，將「斬裂恩典」用作緊要關頭的解決方案，此外雙手是他逮捕人的唯一工具。

　　即使以徒手闖出一片天，也依然與護國衛毫無交集，彷彿跟那些人在兩個世界。

　　「一個人工作⋯⋯嗎？」

　　奧格蘭錯綜繁雜的巷弄中，菲爾找到並打倒五名潛逃罪犯，嘆息著獨自一人的工作恐怕會永久維持。

　　作為護國公的副手，每次任務都跟盜賊有關，並且任務的間隔時間都是以月在計算。

　　有時菲爾只能整天待在書房累積知識，然而彼佛看不下去這種跟社畜一樣的生活。

　　「別一直待在城堡浪費自己的才能了。」

　　「看書不好嗎？」

　　「⋯⋯去外面找點事做，只要對國家有益，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

　　「你現在不只是護國衛，還是護國公繼承人——小心我再給你一次試煉。」

　　菲爾被督促要持續精進，不要屈居於安逸的現狀，他覺得挺有道理的，況且最近閒得發慌，精進自己也沒什麼不好。

　　因此，菲爾做了一個決定——

　　「我早就想會一會這些人了。」

　　仁傑大學，有一個一年一度舉辦的競技賽事，名列前茅的學生將獲得出賽權，可以在場上與其他選手進行公正的對抗，以此證明誰的實力更強。

　　上場的人幾乎都在十五歲左右，菲爾有著年齡優勢。

　　每個人運用自備的冷兵器與同儕一決高下，不准靠天賦以外的東西污辱決鬥。

　　場內受到致命傷或失去意識的人，會因為魔法陣的效果而傷害轉移，並傳送至觀戰區待命。

　　每個人都能毫髮無傷的出局。

　　競技場四邊皆存在魔法陣，並且有著持續維持效果的巨大魔石，即使被破壞也不會停止法陣的效果，更無法讓魔石的魔力退去。

　　「獲得冠軍的人有機會被提拔，所以只有不求名利的人會主動棄權——不過那樣的人不存在！」

　　賽場主持人開始激動起來。

　　「賽場上，沒有仇恨、沒有關心、沒有是非，僅有烈酒般的競爭意識在蠢蠢欲動。」

　　金髮的少年最後走進競技場，手握長刃，散發驚人的鬥氣。

　　「冠軍出場——勞佑安（Rouan）！」

　　每個人躍躍欲試，劍拔弩張的氣氛，等待的只有開始的號角。

　　然而，競技場遲遲不展開，正當觀眾與其他選手不耐煩之時，主持人大聲呼喊道。

　　「外加賽事！護國衛也成為擊倒目標！由護國公親自挑選的人實力可謂十分強勁，千萬不要手軟了。」

　　競技場的頂端出現一個人影——他不怕受傷的從高處跳下，人體的墜落使地面沙土飄起。

　　外來者的臉上掛著宴會面具，露出猥瑣的笑臉，迎向肅穆的騎士們。

　　「各位，你們好啊！！！」

　　菲爾亂入競技場，蔑視著包括冠軍在內，所有超凡脫俗的年輕戰士們。

　　「自認勤勉的傢伙放馬過來吧！」

　　不愧是人才輩出的學校，魔法劍士隨處可見，甚至還有同樣是雙刀流的傢伙，但是——都在自己之下。

　　菲爾自負的面對眾人，準備迎接他們的懷抱。

　　「你們這些傢伙勤不勤勉由我來確認！」

　　好久沒有盡興的玩耍了！菲爾甩起手中的雙刃，手感正熱得發疼。

　　「全部一起上吧！仁傑大學的廢柴們！」

　　戰場的鼓聲用力敲響，大部分人都沖向了將仇恨值拉滿的菲爾。

　　同一時間，已知此事並同意的薩迦歐到了觀眾席，觀察菲爾要如何教訓勵志成為騎士的小鬼頭們——經歷奇襲和沒經歷奇襲的同世代對決。

　　「即使是裝出來的，舉止真是越來越神似了。立志成為護國公，彼佛的徒弟⋯⋯嗎？」

　　薩迦歐的銳眼彷彿能瞥見菲爾可能的未來。

　　「哈哈哈！快點！再快點！」

　　菲爾•朋特，不⋯⋯金髮碧眼的狂人與他手中的神器「斬裂恩典」主宰全場。

　　「伊格爾•卡斯托藤（Eagle Castoten），曾經是常勝軍的你，似乎少了一股向前進的野心呢？」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是嗎？但這樣的你對上我，注定只會失敗。」

　　橘髮紅眼的高材生，完美的好好先生，是有生以來最討厭的類型。菲爾刻意打擊著伊格爾的自尊，最終用踢技反擊來終結他的意識。

　　剛淘汰完一個人，下一位挑戰者立即從背後強襲——可惜失敗了。

　　「不錯的嘗試⋯⋯我不討厭喔。你顛覆了我對強者的刻板印象。」

　　雙刃擺在背後擋住刺擊，菲爾早已習慣並能應對盜賊的偷襲，區區菁英學生是無法對頂尖護國衛傷及分毫。

　　「雷伊•J•史伯格（Rai J Sprague），真令人震驚，沒想到有你這樣奇蹟的傢伙在～」

　　紫髮遮住半邊臉、陰沉的紫色眼眸中帶有濃濃的熱度，菲爾很喜歡雷伊懶散又堅定的眼神。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誰知道？你先下場吧！」

　　菲爾以壓倒性速度繞到後方，用刀柄頭敲暈雷伊。

　　靜靜的露出獠牙咬碎雄心壯志，將他們一個一個如同倒垃圾般，慢慢地淘汰掉。

　　「下一個是誰阿？想被我擊倒的！」

　　明知不用擔心失事，菲爾仍然義無反顧的打暈努力不懈的准騎士們。

　　另一邊，競技場的常駐冠軍則不一樣，勞佑安精準的捅進要害、砍出致死的劍擊，把仁慈的想法隱藏起來，表現著冠軍應有的實力。

　　——兩人憑一己之力承擔被群雄打倒的風險，戰到最後一刻。

　　「我好開心你能等我，冠軍。」

　　「⋯⋯」

　　烏雲蔽日，競技場輪到了一對一單挑。

　　每個人都在關注獲勝的人會是誰，熱烈的氣氛鼓舞著冠軍的氣勢。

　　「——！」

　　冠軍先手，菲爾抵擋招招連環的劍氣，相撞的力與美難分難捨，時時分不出勝負。

　　「好強，不愧是護國衛。」

　　「你也挺行的，同為金髮的朋友啊！」

　　在這座大學，你是人盡皆知的熟面孔。菲爾想起來了他的名字。

　　「我想想，是叫勞佑安來著？」

　　菲爾小聲的呢喃，緩慢移動優雅的步伐。勞佑安怎麼也沒想到這次的對手會是護國衛。

　　事前，菲爾拿到了競技場出場名單上，把所有簡述表和照片都看了個遍。

　　用著超人般的記憶力將名稱和長相都記在腦海，以便認出那些出眾的人才。

　　「我本以為這裡的每個人都有打倒我的本領，但目前看來，真是令我大失所望，我這人一生的缺點就是太過強大了。」

　　搖了搖頭，毫不吝嗇的諷刺著觀眾席那些不如自己的劍士。

　　不說年紀，不說武器，菲爾光是經驗差距便能站在制高點，完勝比自己弱小的少年——這是一場表面龍爭虎鬥，實則扮豬吃老虎的壓倒性戰鬥。

　　「不過你就另當別論了，撐得那麼久，需要好好褒獎。」

　　「這怎麼好意思，水準比我高的大有人在，只是他現在不在學校。」

　　「他？所以你是替補的冠軍？真是的，早知道晚點來的，無所謂、無所謂，現在只有你而已吧？那就由你來打敗我，別找藉口了。」

　　沒過一分鐘，菲爾就摸透了勞佑安的底細。

　　勞佑安的劍術非常端正，是教科書級別的模範，所以怎麼樣的攻勢他都能應對，但菲爾能從中感受到實戰經驗的不足。

　　「真讓人悲憫，你的實力根本玷污了冠軍。」

　　這句是謊言，為贏撒的謊。

　　勞佑安出身貧窮，憑藉著努力站上了平民百姓到達不了的地位，並在象徵奧利多格最榮耀的場所——鬥技場，贏得了冠軍之位。

　　霸氣外露、越戰越勇、發奮圖強。

　　勞佑安正在用出色的技巧和努力縮短雙方的武器階級，這種人在跟自己交手，怎麼會不讓人熱血沸騰呢？菲爾顯露興奮不已的表情。

　　「別停下來，超越自己吧，勞佑安！」

　　從很久以前，菲爾就清楚瞭解戰況能察覺到一個人的不足，尤其是那些實力不頂尖，卻敢對自身實力感到驕傲的人，然而——勞佑安與那些自傲的人相反，所以需要調味一番才能下肚。

　　菲爾故意貼近，然後緩緩說道。

　　「哎呀，你啊～已經死好幾次了哦。我想直接把你送回選手室，但是這樣就太糗了，現場打暈又有點不給你面子。你說呢？冠軍～」

　　勞佑安一瞬間變臉，用力推開了菲爾，而他還在不斷的賤笑。

　　菲爾完美模仿著彼佛平時的輕浮話語，一點一滴的擊潰對手的心靈——這方法真是太有效了。

　　「護國衛願意給人面子真是太⋯⋯」

　　「對了對了！失去武器或劍身被截斷超過一半也會失去資格對吧？」

　　菲爾在耳邊低語了一句——你小子應該最好覺悟了吧。

　　回應不過來的勞佑安注意力不集中，腰部展現了破綻。

　　武人都會不自覺保護要害，即使他知道菲爾的意圖不在於擊殺。

　　——真幸運，劍技跟教科書一樣的人就是這麼好搞定。

　　白潔雙刃輕易截斷了勞佑安用來防禦而停滯的鋼鐵長劍。

　　「哈～哈！真是不堪一擊啊～冠軍！」

　　觀眾沒有反應過來——平民冠軍不可能戰敗，而菲爾果斷摧毀了他們的想法。

　　勞佑安是無人能敵的冠軍，此刻的假象在之後遲早會被擊碎，菲爾只是為這裡的人著想罷了。

　　——沒有人逃得了失敗的漩渦。

　　陰天轉瞬到來，降落飄渺細雨。

　　「冠軍⋯冠軍戰敗，護國衛不是選手，致使無人奪冠。」

　　主持人說出不爭的事實，現場仍然寧靜，許多觀眾的不甘在於眼前那不願見到的結果——為平民爭光的冠軍，落敗了。

　　被淘汰的學生們沒想過打贏多藤維亞當代長子，騎士長和國王寄予厚望的勞佑安會在一對一的戰鬥中輸掉。

　　奪走勞佑安的信心後，菲爾沒有猶豫的動身離開，與失神的冠軍擦身而過。

　　真是，跟個年輕人一樣。菲爾瞄了一眼勞右安的臉色，欣慰的笑了。

　　少年臉上帶著空洞，使勁的雙手變得無力，不小心鬆開了劍柄，鋼鐵敲擊地面的聲響拉回了飄忽不定的精神，而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就是回首尋找對方的蹤影。

　　「⋯⋯等一下，還沒結束。」

　　見菲爾躍下擂台，勞佑安無力阻攔，站定原處，聲音小到不想讓任何人聽見嘴裡的耍賴。

　　「再見，冠軍。」

　　幸好他大意了，不然還要再多留幾滴汗。菲爾暗自竊喜著自己婉轉的勝利。

　　冠軍寶座被飾演無名氏的護國衛打下來，非常華麗的收場，但是存在一個問題。

　　競技場的防禦牢固，守衛巡邏勤奮，不是想進就進、想走就走的地方。

　　雖然可以憑藉護國衛的身份大搖大擺離開，可是這樣太不華麗了，菲爾不允許（其實是為了不被找麻煩，畢竟擊倒了平民冠軍）。

　　菲爾在競技場的後台角落隱密了一陣子，終於找到衛兵神經鬆散的時機抽身。

　　一番曲折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悄悄離開。

　　大勝仁傑大學冠軍的絕佳心情降到冰點。

　　訓練室發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實戰隨著一聲巨響截然而止。

　　「⋯⋯」

　　「要當作平手嗎？」

　　「不⋯⋯我輸了。」

　　風刃切斷木劍，敗戰收場的菲爾坐下來休息，緩解激烈運動過的背部和雙臂。

　　再次成為勝者的彼佛有點疲累的換氣，靠在木箱上雙腳踏地。

　　「彼佛，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

　　菲爾將疲勞擱在一邊，神情可以說心如止水。

　　「我說過我不回答國務的事，那得等到你當上護國公⋯⋯」

　　「——彼佛知道我的母親去哪了嗎？」

　　停下喋喋不休的嘴巴，彼佛把頭轉向這邊。菲爾以為他的嘮叨沒有東西可以制止。

　　這次是好機會，菲爾繼續說道。

　　「你是第一個拿到母親最後一封信的人，所以我想說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三年前，彼佛不是為了阻止史塔辛格，飛去佛洛陽村莊嗎？」

　　「是阿，千真萬確。」

本以為這次彼佛也會不予理會，但他認真的回應，讓菲爾打算繼續提出更多問題，釐清母親失蹤的原因。

　　「史塔辛格有沒有什麼可疑舉止？因為事發時間實在是太近了⋯⋯我的母親在信中的『道別』真的只是字面意思嗎？」

　　「⋯⋯」

　　「這三年來，我一點線索也沒有，本來不想拜託你，可是現在我認為已經無所謂了，我已經不在乎什麼獨當一面了。」

　　早在事發地點，菲爾就隱隱約約覺得彼佛牽扯其中，至於為何每次見到時，都沒有問清楚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希望自己的母親真的如信件上所說的那樣「會回來」。

　　「請不要欺騙我，不然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我不會欺騙你⋯⋯」

　　彼佛究竟瞞著什麼，菲爾無從猜測，只是聽著他淡然的說道。

　　「我到那裡的時候，史塔辛格什麼都沒做就被我趕走了。」

　　「他跟這件事無關？」

　　「我敢保證他跟你的母親無關，你的母親⋯⋯雖然我不是很熟，但我想她是心甘情願為你付出的⋯⋯還有想問的嗎？」

　　不會說謊的彼佛通常只會逃避追問——而這次他沒有突然人間蒸發，他好好的回覆了。

　　「是嗎？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問了。」

　　訓練大廳變得寂靜前，彼佛再次開口，不過不是有關菲爾母親的事。

　　「——你知道我為什麼當護國公嗎？」

　　「⋯⋯誰知道。」

　　「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畢竟正義跟我八桿子打不著，而且我一點也不關係民生疾苦，我在乎的只有自己而已。」

　　彼佛故意不說完話，迫使菲爾詢問下去。

　　「那為什麼？」

　　「你想要聽我的故事嗎？」

　　⋯⋯不知道。以前總是充滿好奇的菲爾如今無言以對，彼佛則繼續說道。

　　「你應該知道薩爾瓦多（Salvador）吧？」

　　「曾是魔將，是個以完全掌握元素魔法聞名的法師，然而卻不會魔族獨佔的黑魔法。」

　　魔人對於魔力的根性比人類高上不少，有天賦的更不用說了——達到「魔將」之位並歷久不衰的薩爾瓦多正是其中一個案例，而這些只是菲爾的粗略理解。

　　「還有呢？」

　　「在戰場上被戲稱『天選的嬉戲士』。英雄終結魔神之亂後，薩爾瓦多與其他魔將一同消聲匿跡，是全國通緝的千古罪人⋯⋯這種常識還是知道的。」

　　「你覺得他怎麼樣？」

　　當初得知這名魔人時，菲爾感覺腦中浮現出了很相似的人物，幾乎每天都會見到，令人刮目相看但又不太想真心敬佩的護國公——彼佛•克茲。

　　「我覺得⋯⋯他跟彼佛你有很多類似之處，像精熟元素魔法、喜歡嬉戲之類的。」

　　菲爾回答問題的隨後，彼佛如此說道。

　　「——我阿，是那傢伙的仿造品。那傢伙還沒死，你之後一定會遇到他的。」

　　「又再開玩笑⋯不，等等！」

　　不正經的個性與刻板印象的魔人差了要一大截，所以菲爾一直以彼佛擁有「才能」來掩蓋所有問題，因而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人類無法憑一己之力使用奧義。

　　「⋯⋯你是魔人，真的？」

　　「啊啊，不過我深信自己跟薩爾瓦多是不同的。」

　　彼佛為了擊退古龍，曾使用過的火之奧義，是古人們千辛萬苦的壯舉，將近百位的人才付出性命。

　　可是，彼佛輕描淡寫的成功，甚至使用的易如反掌，還有餘力設置驅趕古龍的魔法陣。

　　「騙人的吧⋯⋯」

　　雖說彼佛實話實說的特質都在日常盡顯無遺，可是今天怎麼突然敞開心扉呢？

　　「我是魔人這件事，只有國王和薩迦歐知情。」

　　「⋯⋯」

　　「至於我為何要加入敵人的陣營，隨你怎麼想⋯⋯可能是因為一直活在這個國家的緣故，跟人類的立場逐漸變得一致。」

　　風聲吹過菲爾的耳邊，彼佛的話也一同飄了進去。

　　菲爾完全搞不懂彼佛的行動邏輯，震驚的站起來，方才的疲累倏然消失。

　　「搞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種事？」

　　「我討厭把事情變沈重，可是又不能瞞著你一輩子，你不覺得現在的時機很好嗎？」

　　「確實是很會挑時機，但不會因為時機就改變當下的反應吧？」

　　既然如此，那就善用你挑得時機，把變多的問題都一併提出好了——菲爾本來是這麼想的。

　　「彼佛，我問你⋯⋯」

　　「沒空，我要走了。」

　　「等下，去哪？」

　　彼佛剛從木箱坐起身，便爽快的隱身不見。

　　「為什麼我不感到意外呢？」

　　無關乎是不是魔人，菲爾很確信他是「彼佛•克茲」沒錯。

　　守護奧利多格的護國公，種族竟是被人類視為敵人的魔族。這就是彼佛蒙面的原因嗎？

　　魔神之亂事發千年，刑國經常從四面八方襲來，因此各國會派遣好幾名視力可靠的士兵留守在可能被突襲的地帶——如今只剩奧利多格這麼做。

　　即使刑國已然戰敗並受到全面管控，這份職務也未曾被奧利多格認為不必要——歷史悠久養成了這般傳統。

　　凡賽城南方的平原即是其中之一的留守處，也是奧利多格境內最邊緣、最冷的大地。

　　這裡駐紮十幾名挑選過的騎士，一旁汪洋大海彷彿不會結冰般，怒濤不息的滾滾流動著。

　　魔神為了防止迪古利恩越海支援，對這片海域降下了詛咒——永久無法停歇的寒冷海風直達世界兩端。

　　海浪波濤起伏，普通的船隻根本難以前行。

　　「好冷。」「呼！冷死了。」「鐵盔都黏住臉頰了。」「我們要在這裡待上一個月嗎？」「不會吧？」

　　年輕騎士們畏畏縮縮，互相靠近搓手取暖。

　　溫度零下，但本該在此處凝結的水分全被詛咒所勒令的海風捲走，以至於此地長年來沒有下過一滴雪。

　　大量山脈都矗立在不對的地方，導致出現人幫山擋風的奇妙景象。

　　「抱怨也沒用！你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幸好可以輪替留守，否則魔神健在的話，你們早就留守到凍死了。」

　　聽到此起彼落的抱怨，老練的騎士毫不含蓄的罵人，既然想要帶領新進騎士習慣極端的氣候，就必須不留餘地的訓話。

　　「海的對面，迪古利恩帝國的狀況可也沒好到哪裡去！那群以戰鬥為樂的人，整天所承受的刺骨天氣可是這邊好幾倍！」

　　「可是，我們⋯⋯」

　　「別再嘆氣了，你們總有一天要適應這無聊的生活。」

　　他不給年輕騎士反駁，繼續訓斥道。

　　「沒錯，邊境騎士是很無聊的工作，『矜持』是第一要領，第二要領則是『觀察』。」

　　「騎士長告訴我們要有騎士精神⋯⋯」

　　「哈！你們才不需要無畏的精神！」

　　年輕騎士講到一半就被老騎士以強悍的氣勢攔截話語權。

　　「當緊要關頭到來的時候，再精悍的精神都對這份工作沒有意義——我們要的是傳達重要信息的冷靜。」

　　傍晚，隨著龍月上升，太陽下山，邊境的溫度驟降，缺少天上照下來的熱度暖身，海風分分秒秒就能奪取人的意識。

　　老練的騎士拿出用好一陣子的打火石，貼在木屑與乾燥的木頭上摩擦，試著引燃火焰來幫助所有人維持體溫，活到太陽再次西升之時。

　　外表與語氣看似冷酷，但心腸其實很好。

　　大風轉向，逐漸變小，有異物擋住本該在未來的風，大地傳來的震動由數千個腳步造成。

　　「⋯⋯什麼動靜，陸龍遷徙嗎？」

　　察覺遠處有奇怪動靜，老騎士停下手邊動作，站起身遠望刑國那頭的山地。

　　「不，這是！」

　　老騎士暗自慶幸著沒有製造營火、釋放煙霧而暴露位置。

　　富含魔族特徵的一或二根魔角，與不統一的皮膚顏色，其他外表近乎與人類無異——魔人後裔，黛瑞克拉人。

　　他們成群結夥爬上山脈，以他們的方式前往人類所在地。

　　三位矗立山頂的魔人，俯視底下軍隊的動向。

　　數十隻赤鳥帶著信件飛往國內的各大城鎮，凡賽城的邊境騎士發出最新消息席捲奧利多格。

　　奧格蘭使者領取消息並前來王宮報到，會議中的人聽到外面發生動亂，紛紛表示疑惑。

　　「奇襲！奇襲！」

　　撞開大門飛奔進入王宮，彷彿禮儀不再重要，直到看見國王的身影，才慌亂下跪行禮。

　　「十分抱歉，是急報！凡賽城的邊界騎士匯報發現失蹤的『魔神派』！他們組織成千人軍團，想要無聲發動突襲！」

　　使者述說的壞消息，在場大臣皆驚愕一聲。

　　「什麼！誓死不罷休的傢伙。」

　　「為何是在奇襲三年後才攻打過來？」

　　「發現藏不住就不演了嗎？太可恨了！」

　　「⋯⋯」

　　普利恩斯二世不理會其他大臣的發言，宛如早有預期這件事的發生，撫摸著黑色秀髮，銳利黑眼默默觀察達里安穩重的神情。

　　「陛下，請別沈默了，我們需要指示。」

　　「你們的指示稍後再給也無所謂。」

　　無視大臣的抱怨，達里安瞬間思考好要如何應對突然的第二次奇襲。

　　「千人嗎？大概全是棄子，沒有刑國當後盾的『魔神派』資源很有限，應該沒那麼容易把主力放出來⋯⋯」

　　達里安輕拍兩下王位的左邊扶手，提示在身邊待命的隱形人現身。

　　「彼佛，幫我辦個差事。」

　　「聽候差遣。」

　　隱形黑衣人顯現王座右手邊，雙手擺背後，早已準備好接收指令。

　　「告訴薩迦歐，讓他帶兵剿滅入境的敵軍，不用留活口。」

　　達里安稍作思考後，命令直屬於自己的護國公去做現今最為重要的事。

　　「一個不留？」

　　「這些『魔神派』口風很緊，把他們當成俘虜帶回來，只會在日後對奧利多格造成影響——現在局勢緊張，絕不能引起他國誤會。」

　　「是，十分睿智的判斷，陛下。我立刻行動。」

　　彼佛執行上級命令，他的蹤影瞬間消失於王座旁。

　　艾爾東城的衛兵局，薩迦歐未能得到邊境騎士的傳信，而是在整治城內的安全疑慮。

　　閱讀著人事部門分發於此處的所有衛兵，從薩迦歐的表情能感覺到不盡人意，他直接徒手撕碎將近兩百頁的資料簿，狠狠丟到垃圾桶裡。

　　「——！」

　　獨自調查資料時，突然手握背後的聖劍，有人以半透明的姿態穿牆進來——一天內抵達艾爾東城並找到這裡來的護國公。

　　「彼佛•克茲⋯⋯」

　　「唷，要久違的出兵了，您的身手還沒退步吧！」

　　現出真身的彼佛拿出邊境騎士的信件，順道帶國王的話給薩迦歐。

　　收到指令，薩迦歐緊急召集城內所有上級騎士到城門，準備即刻前往凡賽城構築防衛陣線。

　　「邊境騎士用赤鳥匯報了那裡的近況，大家都聽說了吧——有將近一千名的刑國前軍團正往奧利多格出發！」

　　騎士長坐在棕色戰馬上，對著百名騎士報告。

　　「那位顧全大局捨命匯報的騎士，現在靠著土魔法倖免於難，那麼我們呢？我們要逃跑嗎？我們要躲避嗎？什麼都不做，敵人可不會自己消失。」

　　薩迦歐用簡短的話語，解釋了事情的嚴重性。

　　「湧起鬥志的時候到了，勇猛的人終有來世，我們要證明奧利多格與兩百年前並無二樣，將你們的精神傳入歷史，將意志永遠喧囂吧。全力擊退魔神派！！」

　　基亞蘭聖劍拔出舉高，神聖之光招攬勝利的前兆。

　　「「「「「誓死如歸！！！」」」」」

　　騎士們跟隨騎士長熱血高呼，二十年未戰的氣勢一瞬間蓬勃起來。

　　奧格蘭立刻封鎖一切外來者的來訪，由於達里安可能是「魔神派」首要目標，菲爾和彼佛奉命承擔保護首都的工作，待命黑天鵝城堡。

　　然而，天時不利，奧利多格彷彿遭到詛咒，乾燥明亮的天氣轉變為潮濕而鬱悶的氣候。

　　「——奇襲又開始了。」

　　菲爾緊握恩典之雙刃，立於城堡頂端俯視奧格蘭被迷霧吞噬的不吉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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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各自的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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