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燼：記憶焚盡之處，只剩下你的名字 - 第三章．夢中之光

月光穿過稀疏的樹梢，灑在營地的草地上。夜深人靜，只有火堆偶爾噼啪作響。

利庫亞在睡夢中，再度回到了那片白森林。

他站在光影交錯的林間空地，前方是那個身影——一名穿著黑色長袍的少女，長髮隨風飄揚，琉璃色的雙眼直視著他。

「利庫亞……」她的聲音輕柔而清晰，彷彿能穿透夢境的屏障。

「妳是……？」他想問，卻被一陣光芒吞沒。

當光芒消散，利庫亞醒來了。

身旁的雷歐正揉著太陽穴，半睜著眼：「哎，睡得挺像個死人欸。夢到什麼了？」

利庫亞搖頭，心頭卻有股說不出的牽絆。

「我……夢見她了。」

「夢見克洛伊？」

利庫亞點頭，握緊拳頭。

「那我們該抓緊時間了。神殿遺跡就在前方不遠，說不定能找到封印異動的線索。」

兩人收拾好簡單行囊，朝著白森林深處更隱秘的方向前進。

神殿的秘密，正等待著他們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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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森林最深處，一座被時光遺忘的古老神殿靜靜矗立。

石柱傾倒、藤蔓盤繞，整座神殿半埋在銀白色的森林土壤中。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魔力波動，宛如心臟般緩慢跳動著，隱隱與地脈共鳴。

利庫亞與雷歐站在入口前。

「就是這裡了。」雷歐低聲說。「我能感覺到結界扭曲的根源就在下方……也許，封印正在慢慢解體。」

兩人踏入神殿，甬道內壁浮現著微光的浮雕與古代使者文字，記載著祂們與魔族之戰，以及「封印核心」的歷史。

越往內部走，空氣越沉重。直到——

「……等一下。」

利庫亞忽然停住腳步，眉頭緊蹙。

就在他前方，一道無形的牆壁擋住了通道。一層若有似無的金紋在空中閃爍，宛如脈動的光之網。

雷歐一抬眼，神情一變。

「這是……『記憶試煉』。」

「什麼意思？」

「這座神殿設有守護機制，會針對進入者的內心構築考驗——讓人重新面對遺忘的、封印的，或逃避的記憶。」

雷歐沉聲說道：「如果你心裡有裂痕，就會在這裡被放大。」

「所以我得……進去？」

「我可以陪你走一段。」他拍拍利庫亞的肩膀，「但這種試煉到最後只能靠你自己。」

利庫亞點點頭，深吸一口氣。

他跨過光之牆——

那一刻，記憶如潮水而來。

利庫亞踏入試煉之境的那一刻，世界徹底改變。

四周不再是石牆與神殿，而是染著金光的森林、暮色下的王都、還有硝煙瀰漫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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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自己坐在白森林的一塊平坦石頭上，一個少女正氣呼呼地指著他的額頭，聲音清脆：

「不准亂跑！白森林裡的魔獸最近變多了，你又一個人跑去斬什麼蠢熊！」

利庫亞傻笑著：「牠一臉像想偷你午餐，我替你報仇啊——」

「你以為我會感動嗎？我會氣死好嗎？！」

雷歐的聲音在他身後懶洋洋響起：「克洛伊妳就別吼了，他腦子只有劍跟妳，吼了也聽不懂。」

克洛伊臉紅轉過頭：「我才不是在擔心他！」

這些對話像被風拂過的水面，溫暖、遙遠——

利庫亞伸出手想觸碰那畫面，卻如煙霧般散去。

他還沒來得及挽留，下一幕已經強行推入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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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集結的軍隊前，王城下方的戰地即將展開。

雷歐披著咒符袍，冷靜地下達指令，戰士扛著巨劍走過來拍拍他肩：「這一戰結束後，我們就去喝到爛醉吧！」

克洛伊沒有笑。

她穿著魔法師長袍，雙眼直視著他，聲音沉著：

「這次……你得記得我們為什麼而戰。」

利庫亞愣住：「我們不是要消滅魔王嗎？」

克洛伊沉默幾秒，緩緩道：

「不是消滅，是解放。」

雷歐從遠處望著他們倆，欲言又止。

畫面閃爍了一下，變得模糊而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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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庫亞奔跑在魔王城內，劍上血未乾。

他聽見同伴的叫聲——戰士、武者、聖女的氣息一個個消散，身後只剩雷歐和克洛伊還與他並肩。

然後——

雷歐重傷倒下，咒印閃爍，他擋住了一道魔王的詛咒。

「快走！你們兩個快走——！」

克洛伊咬牙拉著他衝進王座間。她揮動魔杖，一道結界隔絕雷歐與他倆。

「克洛伊！妳在做什麼？」

「你快走！」她回頭，眼裡是藏不住的悲傷與決斷。「我要留在這裡——」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畫面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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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王座間。

魔王的身軀在扭曲咆哮，最後一絲力量正在四溢。

一個人影擋在魔王面前——她的長髮飛舞、眼神卻空洞。

利庫亞全身染血、眼神瘋狂，怒吼著衝刺，將劍貫穿那影子。

「——去死啊！！」

下一瞬，他聽見克洛伊的聲音。

微弱而清楚：

「……對不起。」

他瞪大眼。

劍身貫穿她的胸口。

她緩緩倒下，唇角掛著未說完的咒語。

世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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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利庫亞跪倒在地，雙手抱頭，胸口劇痛如焚。他渾身冷汗直流，喘息幾近窒息。

「克洛伊……我……我殺了……！」

「你沒有殺她！」

雷歐衝上前，一掌抵住他的背，法術咒陣迅速展開，穩定精神波動。他聲音沙啞卻堅定：

「你根本不知道她為了讓你活下來犧牲了什麼！」

「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幕——你看見的不是整個真相！」

利庫亞眼神混濁，手抖著抓住雷歐的衣領：「我、我不記得了……可是我好像記得我一直都在找她……一直……」

雷歐眼眶泛紅，低聲道：

「你沒有遺忘她。你只是……痛到不敢記得。」

試煉結束了。

光之牆崩解，神殿的內核暴露出來——一顆龜裂的水晶核心，紅光滲出，彷彿封印正緩緩枯萎。

雷歐輕聲說：「你還願意……走下去嗎？」

利庫亞沉默良久，然後站起身。

雖然腳步仍然不穩，但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定。

「我還記不得她的名字……但我記得，我發誓過要保護她。」

「那我就走下去。直到真相出現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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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深處的結晶，宛如一枚裂痕斑駁的心臟，漂浮在虛空中。

雷歐蹲下身，掌心貼上結晶表面，一陣極細緻的咒紋如波紋般擴散而出。他閉眼凝神，片刻後，眉頭深鎖。

「……這裡殘留著某種靈力……但不是魔族的，也不是你的。」

利庫亞皺眉：「那是什麼？」

雷歐睜眼，瞳色微沉，像壓抑著什麼不願過早揭露的東西。他語氣平靜，但說出口的詞，卻讓空氣靜了一拍。

「……使者的氣息。」

利庫亞一臉茫然：「使者？」

「嗯，一般人不會知道這個名詞……畢竟他們本就生活在你看不見的世界。」

雷歐站起身，望著那結晶的紅色裂紋，語氣放緩，像是在斟酌該如何讓利庫亞聽懂。

「所謂使者，是天界派遣的靈魂引導者。他們的存在，介於人與神之間，負責協助那些『無法自行走向輪迴』的靈魂……找回他們該走的路。」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就像你這樣的。」

利庫亞愣住：「……我也是？」

雷歐搖頭：「你不算是靈魂徘徊者，但你應該曾與他們有所交集，或者……你身邊有過這樣的人。」

利庫亞低頭望向地面，心裡某個尚未甦醒的碎片隱隱作痛。

「我不記得……但我夢裡，那個女孩……她說的話，有時候就像……」

他語氣越來越低，最後像是自己也否定了什麼：「……沒事。」

雷歐沒再追問，而是轉身望向神殿深處。

「我沒辦法解析這段靈力的來源，它太高階，也太……乾淨。這種等級的使者，在地界本不該留下痕跡才對。」

「也就是說……有人故意留下了這些氣息？」利庫亞問。

「不確定。但我知道有一個人，也許能讀懂這些痕跡。」

「誰？」

「我們可以去找一位……曾與使者有淵源的人。」

「在凡界，有個地方與天界最接近，傳說有時能與使者對話。」雷歐若有所思，「那裡，也許能找到答案。」

「你認識他？」

「嗯……他應該還在聖地。」雷歐語氣無奈，「雖然他看起來年輕得過分……但你要小心，他說話很機車。」

利庫亞歪頭：「他叫什麼？」

雷歐撇嘴道：

「薩洛斯。」

利庫亞微微睜大眼睛，這名字在腦海深處微微震動了一下，卻沒有留下實質印象。

「……我認識他嗎？」

「也許以前認識，也許沒有。那時候我們沒人知道什麼叫『使者』，只有她……」

雷歐頓住，眨了下眼，語氣忽然跳回輕鬆：「唉，不重要啦，反正他肯定比我更懂這些事。」

利庫亞盯著他：「『她』是誰？」

「……等你自己想起來比較好。」

利庫亞望著裂痕中的紅光，沉默許久。

「如果這一切，真的跟她有關……我想知道。」

「那我們就前往聖地吧。」雷歐拍拍他的肩，「我們有幾百年沒見過這傢伙了，我已經準備好被冷眼嘲諷了。」

兩人轉身離開神殿，風從白森林深處吹出，像命運輕聲翻開下一頁。

結晶核心背後，某處失序的光之符文微微閃爍著，使者之力殘留的餘燼，如某人遙遠記憶中曾伸出的手——

等待著被記起，等待著被重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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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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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白森林一片沉寂，神殿外的迴廊只剩下斷牆與風聲。兩人找了個避風的角落，用枯枝燃起一小團火。

火光閃爍，映照出石柱上的使者印紋與早已斑駁的浮雕壁畫。

利庫亞坐在一塊倒塌的石板上，盯著火焰發呆，衣角還沾著些尚未乾透的塵與血。雷歐斜倚在牆邊，一邊撥著火堆，一邊默不作聲地觀察著他。

許久，利庫亞終於低聲開口：「你還記得，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嗎？」

雷歐手指停住，沒有立刻回答。

「……我只記得我殺了她。」他喃喃道，聲音低得幾乎要被風吹走。「其他的……都模糊得像夢。可是她的背影，我怎麼也忘不了……」

雷歐輕聲說：「因為你從來沒真的忘記過。」

火光將利庫亞的眼神照亮，那裡閃過一瞬震顫。

「只是你太痛了，痛到大腦自己幫你封印起來而已。」

利庫亞抱著劍，指節泛白。

「我該不該……記得她？如果那個記憶只是讓我一直受苦……我真的還能面對嗎？」

雷歐看著他，語氣終於柔軟下來，低聲道：

「你不是一個人在面對。」

「七百年前……我們幾個人拼命想守住這個世界。伊諾亞死在我面前，羅瑟為你開路，芮莉絲……她在咒毒發作前微笑著叫我不要哭。」

火光中的雷歐，第一次顯得那麼疲憊。

「而你，消失了。」

「我們什麼都沒說，也沒告別。你就這樣——像整段記憶從歷史中被抽走。」

利庫亞望著他，那雙棕色的眼睛染上一層隱忍的愧疚。

「我以為你死了。」雷歐繼續說，語氣平淡得不像他平常的嘲諷口吻，「而我……一直活著。」

「我很討厭這種感覺。」

利庫亞沒有說話。

雷歐輕笑了一下，把一根枯枝丟進火堆：「所以現在，既然你回來了——」

「我不會放你再自己一個人走。」

一瞬的沉默後，利庫亞輕輕點頭，像終於把一塊無形的石頭從心頭放下。

「……謝謝你，雷歐。」

接著，利庫亞的聲音忽然壓低，像壓抑了許久的不安終於浮出水面。

「……那你呢？」

雷歐抬起頭看他，眉頭微挑：「我？」

「你為什麼……也還活著？」

那句話一出，火光都像是被風吹得抖了一下。

利庫亞眼中有著不加掩飾的疑惑與防備，他直視著雷歐，低聲說：「七百年了。你說我活著很不可思議，那你呢？我一開始就想問……只是沒開口。」

雷歐沒有立刻回答。

他低頭看著火光，一時之間竟沒了平時的機伶語調，只是緩緩說道：

「……我運氣比較不好吧。」

「這算回答嗎？」利庫亞語氣帶著刺。

雷歐沉默片刻，語氣平靜卻隱隱有些疲倦。

「等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但現在……我只想知道你還願不願意，再走一趟這條路。」

利庫亞看著他，那份防備並未全然消失，但在那句話裡，他聽見的——是熟悉的語氣，是七百年前並肩戰鬥的影子。

他沉默了一會，最後只是輕輕地說：

「……好。」

他低聲說出這句話時，聲音幾乎不可聞，卻極其真實。

火光安靜地跳動著。白森林的風在夜裡吹過斷壁殘垣，像是時間在低聲傾訴。

兩人靠著火光而坐，一語不發，直到天邊微亮。

遠方的王城，如沉睡的巨獸，靜靜等待。

而封印的裂痕，還在無聲地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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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夢中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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