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專訪結束得並不愉快,特別是記者了利用他爸的事情,莫名滿腔鬱悶無從發洩,凝滯成千斤般重的情緒。他費力把自己移上輪椅,全身滲出薄汗,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抱著頭不知道該去哪裡了。
他甩了甩頭,不想憋在房間,推著輪椅先出了病房再算。
門外兩個保鑣想要跟上,他勉強笑著說不用了,就去隔壁病房,保鑣才在原地遠遠看著。
輪椅推到方學病房前,正要抬手敲門,就聽見裡面傳來熟悉的聲音,手上動作一頓。
「我不要。」接著是方學冷冷的聲音。
「為甚麼?這次我真的真的很認真做,做了十次,這一次一定最好吃!」
「你的最好吃也是很難吃。」方學毫不留情回應。
「不會!」女孩子委屈的嗓音傳出,「我發誓!如果這碗南瓜牛奶很難吃的話,我就⋯⋯嗚嗚嗚!」忽而聲音被甚麼蓋住化成了一串嘟嚷。
「行,我吃。」
司徒辰垂下手,輕嘆了口氣。
裡面兩個孩子氣氛正好,自己還是不要打擾好了。雖然方學不喜歡成落落,但也許在軟弱的時候相處多了,會明白對方的好,想法會有改變也不一定。
真好,還能陪在喜歡的人身邊。
室內外的強烈對比教他有些落寞,雙手推著輪椅不知不覺就往走廊的另一頭去。腦袋放空著,連自己怎麼坐電梯下樓也記不清,晃神便已經在醫院大堂了。
因為是私人醫院,並沒那種人來人往,擔架床風風火火進出的繁忙,連零星的人流也只是走動工作的醫護人員和保安員,更顯一個人的他格外孤清。
室外陽光依舊明媚,此刻落在心房卻有點過分刺痛了,全然無法解開胸腔裡積聚的陰暗。
他厭煩地揉了揉額前的頭髮,弄得一團亂,跟他此刻的心境不謀而合。
唉,果然還是不行嗎?還以為透透氣能好一點,但還是不行呢⋯⋯
這種煩悶的心情太纏人了⋯⋯
這些天他用力笑著告訴每一個人他很好,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有一個結根本沒有解開過,就一直埋在那裡等著引爆。剛才的專訪,也只是激發滿腔鬱悶的導火線。
直至看到方學和成落落,他才終於明白自己在介懷甚麼。
明明她說過會在的,卻消失不見了。
連一個電話,一個短訊也沒有,猶如人間蒸發,彷彿周諾寧根本不知道他受傷,安靜得他甚至懷疑周諾寧是不是手機壞了。
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周諾寧日理萬機,怎麼可能容許自己一秒鐘沒了手機過活。
指頭懸在手機屏幕表面,多次修改的短訊不敢發出,通話紀錄上的號碼不敢撥出,最終鎖屏收起,砰一聲撞在桌上。每天反覆四五次,小海還奇怪他怎麼腳受傷卻額頭腫了個包。
他就怕,怕自己自作多情越了線,不敢面對自己其實很想她來見他。
嘆了口氣,他一把將頭髮撥到腦後,腦袋順著手掌的動作抬起,視線映入一抹從晨光中步出的清冷身影。
他瞳孔微睜,心臟漏跳了一拍,一團激動的因子爆發開來,瞬間就掃開了沉沉壓住心臟的鉛塊,猛烈上下竄動。
這些天積壓在心底的層層重擔,有一種名為思念的細胞,只要所想之人出現眼前,再多的陰霾都會煙消雲散。
真正能照映入心的光線,原來不在天上,而在他的面前。
他不自覺咧開嘴角,喉嚨發熱,想要喊出她的名字,「周⋯⋯」正要抬起的手卻懸在半空,兀然愣住。
周諾寧直直越過司徒辰,肩膀交錯時掀起微風,卻感覺不到一點屬於她的溫度。
周諾寧眼裡的不單單是冷漠,而是全然的陌生,就像他們從沒交集,是互相消散於視線中的荒漠。
司徒辰心裡一抽痛,伴隨巨大的聲響,最深處的一處柔軟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崩塌,只剩一地支離破碎的砂石。
原來想念,是因為他已經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周諾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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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諾寧擺著冷酷的臉色步入電梯,周天權審視般瞥了她一眼。
「剛才那孩子,是南翠受傷的那個?」
「大概是吧。」她說得毫不在意,強壓下心底撕裂開來的聲音。
偏偏她和他再次相見,是在她爸眼皮底下。洶湧而來恐懼讓她根本無法好好看他一眼,只能咬著牙忍受背後忽視不了的那一抹孤寂身影。
「你跟他認識嗎?」周天權眼利注意到司徒辰的動作,分明是向著周諾寧打招呼。
「沒有。」周諾寧毫無波瀾,「無關重要的人,我怎麼會認識?」
即使要丟棄自己全部良心,甚至一刀捅進她和司徒辰的心裡,她都要在周天權面前徹底和司徒辰劃清界線。
「是嗎?他們那家小公司,怎麼會出得起錢讓他住這家醫院?而且老沈告訴我,照顧方學的團隊也在照顧另一個人。」周天權銳利的目光穿透周諾寧,言語間充滿試探的意味。
周諾寧咬牙。她就知道,沈博士守不住秘密。
天舟所費不菲,能住下來的,大多都是體育明星,或者豪門出身的體育選手。DN不過是家起步不久的小公司,周天權會懷疑也是理所當然。
她不容許自己猶豫過多,語氣平淡回答,「這是方學的意思。他覺得是自己的責任,不想欠了別人。更何況事情曝光了,對方學的形象百利而無一害。」
周天權思量半响,微微頷首,故意說得無所謂,「也對,反正就一群不成氣候的東西,就當作施捨他們吧。」眼神卻繼續停駐在周諾寧臉上,探究她的表情有否變化。
周諾寧狠狠咬緊內唇,無形的怒火在胸腔燃燒。但她很清楚周天權對她的試探,更不能在此時露出馬腳。臉上平靜無瀾,控制住表情沒有一絲動態。
「記住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周天權看不出端倪,只從她的沉默意會到了幾分。他收回眼神,也不去追究,反正周諾寧只能乖乖聽話,「專心照顧好方學,不要藉故去見那孩子,我都在看著。」
周諾寧深吸了一口氣,「只要爸信守承諾,我會按照你的意思來做。」
「放心,爸是個生意人,你拿出了合適的籌碼,我也會拿出相應的物品來交易。」重話說了,周天權也不忘給她一點甜頭,「陳章那老狐狸出國了,需要點時間。至於那姓李已經到手了,這邊事情處理好,自然會讓交給你。」同時提醒她東西在他手上,不要忘記自己的本分。
「知道了。」周諾寧眸光微轉,心底飛快盤算著。
依她爸的作風,在確保他的目的達到之前,是不會輕易將籌碼交出去的。
果然,周天權下一句便把話題帶回去。
「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周天權難得臉露和色,「方學的團隊下週會到位,之後就交給你哥,你只要專心負責體育基金的投資工作就好。」
新鳴B隊拿下了冠軍,勢頭正好,投資贊助四面八方而來,他爸卻要她此時退下來,交給周子亦,讓她去負責那個剛起步不久的體育基金。用意是何在,傻子都看得出來。
不過是需要周諾寧配合,握住方學這張王牌,直到方學完全變成他的卡牌。
今天的Nova記者會,將會公布來年新鳴的涅槃計畫,將B隊打造成能取代A隊爭冠的乙級王者,由副總經理周子亦領軍執行。而B隊的王牌方學,亦會在新賽季開始前與新鳴續約五年。
但實際上方學還處於反抗狀態,對周子亦極為冷淡,遲遲不肯簽約,周天權便帶她一起來看方學,順道盡快敲定續約的事。
周諾寧眼底閃過一抹不屑,嘴角冷冷一扯,噙著看似順從的微笑,「知道。」
「我是很公平的。你們誰做得好,我就會把公司交給誰。你跟子亦,同樣都有機會。」周天權眼不眨,擺出一副將兩人平等對待的模樣。
「謝謝爸。」周諾寧撐起虛偽的微笑,故作感恩,掩飾語氣裡的不忿。
從來,她都只是她爸的一枚棋子,她哥的襯托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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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開始小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