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 - 第一章_康乃馨

「滴答，滴答，滴答……」掛在墻上的時鐘渴望填滿客廳裡一如往常的凌靜，刺眼的陽光霸道地充斥著整個房子，照射著一對面無表情的夫婦。陽光的照射加深了他們的輪廓，陰影投射在一幅雪白的墻上，增添一絲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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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的小孩不禁凝望著沉默寡言的父母，嘗試猜測聽懂他們之間無聲的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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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快點吃，吃完早餐就出門上學，別再遲到了。」小孩聽到母親的提醒，馬上回神，加快往嘴裡塞入巧克力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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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出門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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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記住過馬路要小心點。」母親擠出一個笑容，向著站在門口的女兒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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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離開後，客廳又恢復剛才的凌靜。夫婦倆各忙各的，沒有一句對話。而窗外一直站著一只黑貓，搖擺著尾巴，目睹這個家庭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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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七點，依依上完補習班，沿途走回家時看到了一家酒吧，裡面的燈光微弱，通過玻璃墻能看見燈光打在一個個喝得爛醉的臉，一個個糜爛又墮落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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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心想：父親也是這樣……討厭這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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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失業後，經常在深夜滿身酒氣地回家，一喝了酒，脾氣就會變得更加不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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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整天就知道去喝酒，不把時間放在找工作上，妳得為這個家想想啊！」

「你話就說得這麼輕鬆，你知道我壓力有多大嗎？」

「你們兩母女就知道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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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總會選中在依依睡覺的時候吵架，刺耳的吵鬧聲從睡房門縫鑽進她的耳朵里，難聽的話語刺痛著她的雙眼。她無比希望此刻的她睡著了，或萎縮成嬰兒，什麼都聽不明白。看著夜裡互相撕咬的父母卻在白天裝著沒事的情形更讓她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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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回來啦！」依依推開家門，只看到母親跌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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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麼事？爸爸回來過？」依依著急地問道，並瞄到母親身上的淤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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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你待在家裡，不要出來，今晚媽媽要出去一下。飯給你煮好了，記得熱一下再吃。」母親用手遮住傷口，摸了摸依依的頭，便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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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昏暗的街道上徘徊，走到了街燈下，她停下腳步，抱著膝蓋蹲下，抬頭看向寂靜的天空，淡黃的街燈仿佛在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眼淚終於不止地往眼角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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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辛苦命，為了依依，為了這個家我才一直堅持著不離婚。但換來這樣的結果……我真的受夠了！」母親喃喃自語道，悲哀的眼神混雜了一絲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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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剛落，街燈忽然閃爍了幾下，就熄滅了，隨即一陣微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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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一隻黑色的貓咪慢條斯理地走到母親身旁，蹭了蹭她的小腿，便向前走去，像是引領著她走向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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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擦了擦淚水，抬頭往前看，發現街道已經瀰漫著一層白霧，煙霧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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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叮鈴……」母親聽到前方傳來風鈴的聲音，心想：難道是神廟？

但這一帶不是沒有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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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像著了迷般跟隨風鈴的聲音走去，而那隻貓也跟著她走向同一個方向。就這樣，她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最終被白霧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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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回過神來，一間日式建築出現在眼前，白霧也慢慢消去。木質的招牌上鮮明地刻了「如願酒館」這幾個黑色的字。看到酒館後，貓咪便加快了腳步，從木門左下方的小門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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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停在了酒館面前，仔細地觀察。啞光木門上掛有一個玻璃的風鈴，門旁邊有兩盞紅色的燈籠，燈光將「營業中」的字牌渲染成淡淡的紅色。整間酒館散發著一種說不上的詭異，又摻雜著一股魅力，讓人看著著迷。

等她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踏進了酒館，後面的趟門已經關上，但卻怎麼也想不出自己進入酒館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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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燈光昏暗，天花板上詭異地流淌著清水，無視重力，養著一朵朵倒掛的彼岸花，周圍時不時還有金魚游過，赭色長形酒吧台裡站著一個看似人，又不像人的身影，正在擦拭著陶瓷的清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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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這裡賣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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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那個「人」轉過頭來。迎面而來的是一張遮擋著半張臉的貓面具，黑色的面具上由多條細小的金色線條勾畫出小巧的貓眼睛，耳朵和鼻子，而面具兩旁墜著红色的流蘇。那個「人」把烏黑的頭髮盤起，並用木簪子固定。白淨的脖子上繫著一條黑色的凌布。此「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和服，由精緻的暗紅和雪白的圖文點綴，佩戴白色腰封，上面有著漂亮的刺繡，優雅且沉著。可匪夷所思的是，這個「人」的身體竟然有點半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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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當然賣，但我們這只買清酒。」那個「人」微笑了一下，從容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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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雖覺得這個「人」有點可怕，但還是緩緩地走在了酒吧台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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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想：這該死的日子我也是過夠了，是時候拿酒中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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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請給我一杯這裡賣得最好的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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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請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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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坐上了其中一張黑色的高腳凳，再次觀察起這間酒館。發現後面的木質酒櫃上擺放著一隻黑色的貓神像，感覺跟剛才她遇見的貓有著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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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那個「人」將一隻黑色的清酒杯擺在了母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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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母親摸了摸杯口，透過清澈的酒，看到杯底印有一朵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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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小姐您是否遇到了什麼不順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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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為何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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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的神情，就感覺您心事重重。況且人生中的事與願違，是常態。來這裡的人類……客人大多都掛著與你相似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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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與願違……確實。我希望能夠組織一個……一個溫馨的家庭，但一直以來發生了種種事情，我發現這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雖然溫馨的家庭很難建立，但起碼我想給我女兒一個正正常常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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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是難了一些，但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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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有什麼好的方法嗎？願聞其詳。」母親迫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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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看了看她那雙裝滿絕望和期盼的眼睛，回答道：「你若喝了這杯酒，你渴望的答案自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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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怎麼可能，你這麼說只是在忽悠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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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由你。你若不相信，大可不必喝下這杯酒。選擇權一直都在你手上。」

「但還是要提醒你一下，改變個人或他人的命運乃逆天之舉。所以這實現願望的方式也非比尋常，可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請三思。」那個「人」將視線挪開，往右手邊的水槽走去，開始清洗裡面的清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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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沉默了片刻後，只見她用手握緊酒杯，將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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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沒什麼害怕嘗試的，因為都已經沒什麼好失去了……」母親苦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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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人」的眼眸中，這位客人，這位母親，黯然無色的臉好像比剛才進來的時候又暗沉了一點。她低著的頭，駝起的背，沉重的身軀，為此刻話語之間的停頓增加了千萬倍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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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之而向上抽的肩膀像是在奮力抵抗著空氣中的壓迫感，盡量以沉穩的語氣說道：「此刻心中所想，不問世間規則，皆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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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一則命案的報道。昨日大約凌晨六時，在坪樂村附近的大街上發現一男一女的尸體，目前初步確認身份，兩名死者是一對夫妻，死因有待查證。」依依獨自坐在黑暗的客廳中，觀看著電視的新聞，電視的光線格外的刺眼，淚水不止地從眼眶溢出，沾濕了手上緊握著的家庭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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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這件「不幸」的事後，依依被送往兒童庇護所，隨後被一家好心的富貴人家領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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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你不覺得凡人未免也太愚蠢了嗎？這麼容易就喝下了酒。」那隻黑貓對著那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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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貓就是貓……不對不對，應該說芝麻糊就是芝麻糊，只能看得到表象，過於膚淺。」月打趣那隻名叫芝麻糊的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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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我可不只是一隻貓，你信不信我向上面老人家告狀！他可是十分的疼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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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輕輕笑了一下說：「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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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吧，反正他從未肯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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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哼！和你溝通真的很讓人火大！」芝麻糊抱怨完後，便跳下吧台，用頭頂開木門左下方的小門，離開了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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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繼續低著頭擦拭著那位母親喝過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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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彼岸花從天花板掉落，掉落的瞬間化為紅色的粉末，隨風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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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_康乃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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