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弗格森 Vanessa Ferguson - 【第六章】命

「為什麼他們都沒有提到我？」李奧納德坐在石梯上，將銅鏡抱在大腿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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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瞅了他一眼，但她沒有回應，繼續餵魚飼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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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再問了一遍，她還是假裝沒聽到，他又抬高音量：「為什麼？伊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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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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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應該會提到我的。」「你不要再偷窺他們了。」「我才不是偷窺，我只是想聽到她也想我而已！」「你這樣只是讓自己難過而已，既然你要送她回去，那你就應該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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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只是在講風涼話，如果是妳，妳也會很在意！」他不甘地回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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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哭了？天啊！」她回頭本來還想說什麼，但看他一臉委屈巴巴，只是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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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難道妳都沒有牽掛的人嗎？」「她們都死了，我找不到她們。」「妳爸還活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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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其實不熟，所以還好，不是很牽掛，我上次看他已經是一年前的萬聖節，他變得好醜好胖，我還看見那臭女人，她也變得好醜好胖，一隻臭母豬，她的兒子就是死媽寶，這麼大了不會讀書也不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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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臭母豬⋯⋯那除了妳媽媽，妳還牽掛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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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也有轉世的機會，但跟你一樣，還沒出生就死了，只是我是快足月時，臍帶繞頸太多圈而窒息的，生我的那位女士後來罹患憂鬱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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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一口氣，丟了手中最後一撮魚飼料，魚飼料散落水中的四處，魚爭先恐後地追逐食物，在池塘上濺起不少水花，也濺到伊芙琳的小腿上，她想起那位女士發現她大腿之間流出濕黏液體時，陣痛十幾個鐘頭，才發現是死胎時，悲慟萬分地抱著死嬰哭泣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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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拿著她織好的嬰兒衣服哭，她每天都過得很難過，她肚子上還長有很多妊娠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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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妊娠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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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一條黑黑紫紫紅紅的紋路，那是為了懷我而長出來的，等她肚子消下去後，肚皮就又變得皺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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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會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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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一般的保養品，是好不了的，要有天堂的藥草才有用，巫醫應該也能調製，但他們家只是普通家庭，薪水也很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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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她情緒不是很穩定，幾年後她丈夫受不了她，就跟她離婚了，那個男人很快又跟他的新妻子有小寶寶，她後來吞藥自殺，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只是她信天主教，自殺好像是犯了其中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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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生命的殞落在伊芙琳和她前夫的心中撞出難以彌補的坑洞，她的前夫雖然離開她，他重建的快樂也加速她走上這條不歸路，但不代表他就沒有傷心過，只是他承受不了巨大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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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逃到另一個女人的溫柔鄉，他快速建了一個他想要的家庭，他逃了，他逃得過悲傷，卻逃不了罪惡感，鴉片才是他終生的伴侶，毒癮剝奪他的健康，他後來的妻子，沒多久又帶著孩子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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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真的恨不了他，後來她想，或許真的是命，幸福的人有幸福的命，不幸的人逃不過命，報應也是命的一種，但是她到底虧欠了誰？為什麼她總是遇到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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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緣的父母注定不能有幸福的歸宿，而她注定沒有辦法獲得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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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沒有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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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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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奧納德聽了，眼窩都是淚，但在掉下來前，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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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叫我不要『偷窺』！妳自己還不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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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瞪了他一眼，繼續澆花：「你如果繼續看下去，你就會跟我一樣，不敢再去嘗試了。」她背對李奧納德，肩膀縮了縮，彷彿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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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緊從石階跳下來，過去安撫她：「妳不要哭啦！」等他一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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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即將澆水的水管對向他，還將馬達開到最大，直接將他噴到水池裡，嚇壞了水面的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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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活該！」她捧腹大笑，掩蓋眼角的淚，她本來是真哭，但轉念又想捉弄李奧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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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從水面起來，嘴裡吐出一大口水，還吐出一隻粉嫩的小魚，魚的眼睛睜得老大，恐怕已造成心裡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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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覺得耳朵有東西在動，雞皮疙瘩爬遍整個後腦勺，他趕緊跳啊跳，才從耳朵掏出一條蚯蚓，牠在他手上纏繞一個死結，頭和尾巴卻不停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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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奧納德的臉立即皺成一團，卻發現始作俑者已不見人影，他向天空尖叫道：「死伊芙琳！有種妳不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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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伊芙琳一直躲在花叢後面，吃著粉紅包包裡的糖果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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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臉死了，剛剛在瑞德菲爾面前哭得跟女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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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怎麼樣了？你的妻子差點回不來，不值得你掉幾滴眼淚嗎？」話一說完，她的腰隱隱作痛，只是她沒有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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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老毛病又犯了，總是想要表現自己優越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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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但就是不能在那傢伙面前。」「你要記恨他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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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盡好保鑣的責任，結果竟然誘拐我妹妹，想到就想揍他，要不是為了她，我一定把他踢回他的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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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你就不能放下嗎？」「薇若妮卡只是好騙，好男人那麼多，一定要選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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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跟你爭這個，我只知道你這條命是他幫我撿回來的。」「這是更糟糕的地方，我竟然需要靠驅魔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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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說了，我不想爭這個。米蘭達知道薇若妮卡的事，這才是你該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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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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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你媽那裡聽到的，後來好像又偷聽到你跟克勞斯的對話，她以為那把鎖就是解開薇若妮卡的大門，她才冒險打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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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我會鎖住自己的妹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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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聽愛黛拉加油添醋吧！」提到婆婆的名字，薩絲琪雅頓時頭暈，皺了皺眉頭，吸了一大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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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本來想繼續問下去，但看見她不舒服的樣子，就按捺住疑問和失望，誰想要女兒誤會自己是無情的家人呢？妻子是他心上的一把火，他的尊嚴是金子做的，再昂貴再值錢，都抵不過溫火的慢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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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好嗎？妳是頭痛還是⋯⋯」話說到嘴邊又打住了，彷彿怕提到孩子沒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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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絲琪雅看穿丈夫的心思，他不說的讓她來幫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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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我只是累了。他真倒霉，什麼時候不選，選這時候來⋯⋯」「最重要的還是妳的身體，她開藥也太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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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難過嗎？」薩絲琪雅知道他想要有四個孩子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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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不知道，有點複雜，但我只要想到妳差點——反正妳平安才是重點，其他的再說吧！那⋯⋯妳難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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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沒說的是，他覺得如果自己夠強大可以自行回來，妻子就不需要犯險，女兒就不需要被欺負，再幾個月，嬰兒床裡就有一個活蹦亂跳的新生命，但世上的幸運怎麼可能被他撿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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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是罪惡感，但他不敢在她面前坦白，或許知道她沒有太難過，他心裡的愧疚感就能減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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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濕的李奧納德正豎起耳朵聽，只要她也不捨，他就心甘情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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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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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我可以進來嗎？」但這話說完時，她早就拉著米蘭達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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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讀這篇時，發現有一個可能需要解釋的地方，伊芙琳是先窒息死的，所以她的靈魂早就離開那位女士的肚子，所以她才看得到女士的羊水破了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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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悲傷，但我個人很喜歡這章的情感與對比：自殺的人是為了遺忘，不敢離開的人是怕遺忘（下一章會提到），但絕對沒有鼓勵自殺或是情緒勒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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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所有此刻走不出來的人，都有願意等你或是幫你療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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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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