軼事 - 皙月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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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皙月

JAM

Jul 28, 2022

205

9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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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寂寥、空洞，被十五滿月充盈著光輝的窗前。

褚奕郡，我的同班同學，因為不明原因選擇上吊輕生，走了。

事發突然，最先得知此噩耗的班導好像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用沉重得彆扭的語氣轉告給全班。

班上同學先是驚愕，隨後因呆滯而麻木，片刻過後又回歸以往的吵鬧，到了下課時間，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嚼舌根，把這件事當閒話家常，未曾見過誰落下一滴同情的眼淚。

這也難怪，畢竟班上沒幾個人認識「褚奕郡」這號人物，他不和人打交道，平時也不怎麼講話，外表大抵也不出眾，就像是只存在於班級點名表上的一行字，存在得虛無飄渺。

稍縱即逝的雲霧總是消失地瞬刻。之所以會對他有所印象，是因為我當了他一整個學期的鄰桌，但我卻也記不住他具體的長相，隱約記起他厚重瀏海下的細框眼鏡，僅此無他。

隔天一早，褚奕郡的座位被一掃而空，徒留空蕩蕩而破爛的桌椅，被激起微弱回憶的同學們又開始交頭接耳，直到老師的一聲喝斥下才回歸平靜。

連同學的死，都不能夠議論或弔念嗎？

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的座位，實在很難相信數天前，這上頭還坐著一名活生生的人類，跟著我們一起聽課，一起度過校園時光。

星體在壽命將盡之刻，所放出的光芒是最璀璨奪目的。

又過了好一段日子，當所有人的生活都揮去陰霾後，我深信只剩我還會時不時想起他的模樣。

他有沒有在另一個世界過上好生活？有沒有交到知心的好友？會不會在天上偷偷嘲笑著手忙腳亂準備期中考的我們？

那又如何？現在才開始關心他完全於事無補，人只要一死就什麼也不會剩下，再多的噓寒問暖，就算有心想演也只是演給活人看，喚不回他的魂魄的。

他死前或許在心中厭惡著冷漠而殘酷的世界，懷抱著恨意而死不瞑目......。

這份遲來的罪惡感，把我掐得快喘不過氣。為什麼要這麼在意他？他的死也不是我......不是只有我一手造成的，我何必給自己徒增壓力呢？

不是我的錯......對吧？我得停止胡思亂想。

十七年來，我第一次失眠。

早已習慣黑暗的雙目開闔無數，乾瞪著天花板懸上無光的燈盞，被體溫蒸燙的枕頭翻了又翻，我在凌晨兩點時等一班永遠不會駛來的公車。

只能踢開被子，坐在床沿。看見被潔白的光照亮的磨石子地板，向源探去，窗外的滿月正恣意發散著光芒，彷彿一顆晶瑩剔透的珠鑽。

美極了。我目不轉睛的看向月亮，反射出來的璀璨光影逐漸聚集、揉和，形塑出像是人的剪影，被月光包覆住的一團人影。

不知為何，愈看愈覺熟悉。是誰？

他踏著夜色，優雅地從月上緩慢走來，穿過窗戶的隔閡，最終走進了我的房間。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他的全身無一不為耀眼的輝芒，模樣與外表盡是模糊，只有一道勉強可見的輪廓。儘管無法辨識，卻不至於讓眼睛刺痛，我能夠正眼看著他。

只見他孤伶伶的倚在我的書桌旁，背對著我，像是頸項之處微抬，彷彿正凝望著月光，若有所思。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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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來不及開口問，就醒了。

醒了？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坐在床上的我不知所措，看向窗外天晴，頭腦倒是比以往清晰，牢牢記著那抹人影，那個耀眼的存在，好似才剛過去不久。

比起夢中出現的那抹人影，昨晚的失眠更像是一場夢。

而我暗自發誓，下次見到他時，一定得問到他的名字。

誰知一等就是一個月。

痺於等待，我以為這場意外的邂逅會成為過去式，一場易逝的韶光美夢，倒也洩氣了不少，不抱期待，因而忘卻了他的存在

考試前夕，當晚挑燈夜讀，抱著懸梁刺股的必死決心，讓我忽略了今夜依舊清朗，飄散的雪銀柔柔地落在整座新東鎮上。

而他乘著渺光，無聲無息的出現了。因疲累而恍惚的視線頓時受光亮照拂而清晰，擺頭一看，他同樣望著窗外，沒有五官、沒有衣飾，四肢軀幹皆為月光蒼白的投影。

這次我確信，自己十分清醒，拍打而刺痛的臉頰提醒我，不在夢鄉中迴盪。眼前的他是無疑的真實。

~~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來到我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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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卻一時語塞，待解的疑惑全卡在喉頭出不來。

他不是人，我很確定，其缺失的五官也讓人難以判斷喜怒哀樂。

等等，現在這種狀況應該就是名副其實的撞鬼經驗吧？真佩服自己居然還能這麼冷靜。不過眼前的靈體好像也沒有惡意或故意施加的壓迫感。不至於讓人毛骨悚然。

反倒是讓人安寧舒心......。

你早就知道他是誰了，也知道他的來意，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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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的確，眼前的人影實在熟悉。假如說真的是鬼魂，莫非是......

「你是褚奕郡嗎？」我開口問，試著打破沉默，但對方連頭也沒扭半分。

「是吧？是你吧？是因為錢是太過孤獨才來找我的，對嗎？」

我不放棄，繼續追問，然而熠熠生輝的皙影是他唯一的答覆。

算了，也許再多的話語都是白費，就姑且當作是內向寡言的褚奕郡的影子吧，既然他不願多作回應那也不該勉強。

他想要有人陪，那我自然不會排斥。

世界上孤單的人已經夠多了，少一個也不是件壞事。

褚奕郡只有在月亮最圓的農曆十五號才會現身。漸漸的我也習慣他的不請自來，習慣算好他到來的時機，準時坐在書桌與他共度。

他還是一句話都不說，我卻能在冥冥之中體會到他孤獨的感受。

飄浮在無際的宇宙，遺忘了存在，漫無目的，窒息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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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褚奕郡。我也常常在睡夢中被丟進萬物不復存在的虛空，不能呼吸，聾啞失真，在黑暗中慢慢接受被凌遲的痛苦。逼真到連用沉浸式體驗來形容都未及邊緣。

說句實話吧，我也總覺得自己孤立於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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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一名成績中上的學生，生活應該比大部分的人都快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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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怪。沒有人真正理解過我，也沒有人願意理解我。

他們......父母、老師，他們只期待我考上好大學，當個好律師或法官，日後必定以湧泉相報，孝順與回敬，就是這個世界賦予的，最難擺脫的枷鎖。

朋友們也一樣，我只是想交個真心的朋友，然而他們卻只希望我能無條件地奉獻答案，等到考試告一段落後又對我不聞不問。

談戀愛也不美好。他一口稱讚我姣好又緊緻的身軀，把玩完事過後拍拍屁股走人，向全班炫耀自己是幹的上乖乖牌書呆子的猛男，幫他破處是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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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向其他人提起，一想到每個人都是這麼自私與現實就開不了口，不過這就是世界的法則。我多想要逃離這個地方，你大概也沒想過吧。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給自己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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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愕地看向他，祂的模樣竟已變得十分清晰可見，他不是我所認識的褚奕郡，祂......是我生命中看過最美的存在。

也許我和你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交集，但是經歷過這麼多月的相處，我才發現我跟你有這麼多共通點。

我們都是鄙視噪音的原初開拓者的後代，對吧？你還記得這世界曾是如此平和。

在這吵雜的煉獄中，我們曾試著力挽狂瀾，試著改變這迂腐的秩序，但成功不是一天的工夫。

這副身軀是如此的脆弱、無能，如何幫助我們開拓新境界？擺脫桎梏，現在正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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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這場試煉的失敗者。我何嘗沒是過放棄一切遠走高飛？但我太膽怯，總是提不起勇氣跨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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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怕。

最後的結局早已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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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扔掉快沒水的原子筆，倏然起身，抱著祂燦爛的身軀，我能感覺到熾熱在身上流竄，皙光在血管中流動。祂的光芒融入了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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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提醒了我，祢給了我啟示，讓我明白活下去的意義。這都得多虧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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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之前所做的夢。

印象中也是這樣的夜晚，即便寂寥空洞，卻蘊含永生的意義。最不同的是，我從來不是孤身一人，而我終將回歸光彩，歸於平靜。

我也能回歸祂們的懷抱了。

祢是我的陽光，我唯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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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馨悅，我的同班同學，在上週的時候自殺了。據說她被發現時，眼窩中還插著一隻原子筆，直接捅穿了她的腦門，判定是當場身亡。2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jLgWSdlM

不知道是否因為巨大的升學壓力，她才會一時失控尋短見......，但那都不重要了，更不用說我跟她也從來沒說過幾句話，頂多就知道她成績不錯，僅此而已。

班導促狹的語氣公布著死訊，同學們以看熱鬧的心態來懷念她，彷彿她是縷過眼雲煙，不值得放在心上，也即將隨風飄離，不復存在......。

說也奇怪，我最近也總是睡不好，不知道是否也是因為考試才變得淺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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