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桂城行政服務中心是一組新造建築,分高低兩座結構的綜合大樓,外牆以米白與暗紅色瓷磚鋪砌,個別窗戶更以鮮艷的彩色玻璃配襯,散發著新時代氣息。大樓內提供居民社保、稅務、不動產證記及戶政等與民生相關的服務。由於全國的戶政管理均由各地方公安機關負責,所以三樓的戶政業務大廳也隸屬於桂城公安局管理。
張璡一行三人乘電梯上到三樓,一起進入到為佛山居民辦理戶政的服務大廳。就像今時國內所有政府機關一樣,張璡即使有預約,還需要在機器上先取號,再在大廳裡等叫號。終於電子告示板上C6022號的燈號亮起,張璡打起精神,領著小松按指示向標示著18號的服務台走去,張康緊隨他們身後。
張璡讓小松坐在服務台前的座位,自己站在她身旁,面向他們身前的民警。張璡覺得面前穿著整齊制服的這位男性民警應該未夠三十歲,便希望對方作為一個年青而又有使命感的公安人員,對小松的複雜身世能有所包容。由於今日來到公安局辦證,是以張璡的回鄉證來登記預約的,所以張璡便先向先這位民警遞上自己的回鄉證,再對他說:「我是一個香港人,今次是想來幫我的堂外甥女辦理戶籍登記的,她名叫凌小松。」說著用手比劃,介紹坐在椅子上的小松。
年青民警以死魚般的眼神望著張璡,一言不發,其木納的表情已明確表示,他聽不懂張璡究竟想幹什麼。張璡便唯有硬著頭皮繼續說:「我的堂妹名叫張燕,即是她的母親,在1997年生下了她,凌小松。但張燕一直沒幫凌小松辦理戶籍,如今這女孩都快將22歲了,一直沒有身份證。而我堂妹張燕在2010年因販毒入獄,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如今尚有最少3年才能釋放出來,她與生父也是沒有聯繫的,也不知去向了。我是在兩星期前回鄉時才知道自己有這個堂外甥女的,得知她情況後,便主動帶她來到這裡,希望能幫她領取身份證......」
張璡在說話的同時,向面前的民警分別遞上小松的出世紙、張燕的戶口簿、與當年法庭對張燕的判決書。民警依舊一言不發,手上翻閱張璡遞上來的文件。當翻到寫著凌小松養父凌國強承諾收養小松的纖薄紙片時,才開口問:「這是什麼?」
張璡當然也不清楚,便僅能以自己的邏輯推理回答:「我們也不確定,但小松她媽媽在生下小松後便跟著這個名叫凌國強的男人在一起,之後這個凌國強便認了小松當養女,所以小松才會姓凌,這應該是當年凌國強收養小松時的證明書吧。」
民警從鼻孔哼出一口氣:「這張爛紙也叫收養證明書?」
張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唯有保持冷靜,等候對方繼續發問。
民警再問:「張燕的身份證呢?」
小松回答:「給我遺失了。」
民警又再哼了一聲,將文件翻來覆去看了一陣子後,便叫來坐在後面的一位女性公安人員。這位明顯是上司的警官已經人到中年,自然地散發出一陣脾氣火爆,絕不好惹的懾人氣場。女警官目無表情地走到服務台前,冷冷的問:「什麼事?」
張璡便唯有將情況再說一遍:「我是一個香港人,今次是來幫我的堂外甥女辦理戶籍登記的,她叫凌小松,她媽媽正在坐牢,又沒有父親,母親入獄前沒有幫她辦戶籍與身份證,所以......」
未待張璡說完,女警官便截停了張璡,指著凌小松毫不客氣地問:「妳幾多歲?」
張璡替小松回答說:「她快將22歲了。」
女警官露出一臉不屑:「22歲還沒有辦過戶籍與身份證?!我當了大半輩子公安都從未聽過有這種事!她怎麼還未死啊?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沒有身份證怎麼生存?她小時候如何入學讀書?」
張璡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其實也不大清楚,總之當年她媽媽在她小一時幫她辦理入學,學校是從小學直升初中的,所以她便一直唸到初三才輟學......」
女警官瞇起雙眼:「即是她讀書的那間學校沒有要求看她戶口簿便准許她入學?那是什麼樣的學校?」
張璡當然知道張燕當年是用那本肇慶的假戶口簿來讓女兒辦理入學的,但他們此刻身在公安局,便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小松藏有一份虛假文書。張璡唯有硬著頭皮,向女警官遞上小松的學校成績表:「小松的確曾在這間學校上學,但當年的制度可能不夠健全吧,詳細的情況我也不知道。」
女警官不去管小松的成績表,再問:「那麼她怎樣去看醫生?你不要告訴我,她長這麼大個人卻從未看過醫生啊!」
猝不及防會有此一問,張璡整個人呆住了,便唯有結結巴巴地亂說一通:「妳看她身形也知道,她身體一向很硬朗的,生小病吃些成藥後便很快痊愈,所以她真的沒有看過醫生......」
張璡當然明白小松必然是用她的假戶口簿去看醫生的,但那本所謂來自肇慶的戶口簿,今日誓死都不能拿出來。自己今日來到公安局,完全是為了想幫小松,而不是想要害她,在不知道她承認擁有一本假戶口簿會有什麼後果前,張璡便決心一直胡扯下去。
女警官哼了一聲,將全部文件扔回到桌上,然後揮了揮手,示意張璡與小松快走,她不想再聽張璡的胡說八道了。但張璡不肯就此放棄,明白到自己不能一直捱打,便隨即轉守為攻:「喂!你們這裡是公安局嘛!今日我帶了一個人來,告訴你們這人沒有身份證,如此不管怎樣,你們便有責任要處理了。即使我在街上撿回來一個棄嬰,你們不是也應該給她辦身份證嗎?」
女警官不甘示弱,凌厲地回擊:「對啊!但即使你說你撿回來一個棄嬰,但這是誰撿的?在那裡撿的?什麼時候撿的?這些情況你都要在公安局裡清楚交代!但現在呢?你們什麼都沒有啊!」
正當張璡與女警官僵持不下之際,坐在一旁的年青民警用手肘輕推了一下上司。女警官會意,俯身檢視民警面前的電腦屏幕,之後轉過頭來望著張璡:「你說這個女孩的名字叫凌小松是嗎?這名字在電腦系統中是有紀錄的,顯示她的戶籍在肇慶,而且出生日期跟她手上的出世紙一模一樣。」女公安望著張璡與小松的眼神顯得不懷好意:「同名同姓也不奇怪,但還要同年同月同日生?世上那有這麼巧合的事情?我看你們的說話古靈精怪,究竟有什麼事情隱瞞?還有什麼東西沒有在公安局老實交代?!」
小松的戶籍竟然真在肇慶?!張璡一聽之下大驚,心想莫非小松手上的戶口簿其實是真的?阿燕當年真有幫小松入戶肇慶?
但張璡的直覺告訴他,在未搞清楚前因後果前,此刻向公安出示凌小松的肇慶戶口簿始終是不智。明白到現時最緊要先脫身,搞清楚情況再計劃下一步行動,張璡便唯有詐傻扮懵:「她有戶籍在肇慶嗎?在電腦有紀錄?既然小松有戶籍紀錄在電腦,便一定會有個檔案編號什麼的,能否將它抄給我,讓我們到肇慶向有關部門再查詢呢?」
「你都發神經!」女警官大聲斥責張璡:「公安局的資料可以隨便抄給你嗎?快走快走!要問便自己去肇慶公安局去問!」女警官揚起手,示意張璡與凌小松快滾。
張璡當然不期望今天的桂城公安局會給他們提供資料,還知道此刻只會講多錯多,再糾纏下去,小松的假戶口簿便恐怕再也瞞不住了,所以溜之大吉,謀定而動才是上策。
如今張璡見女警官示意他們滾蛋,那是正中下懷,便立即拉小松起身,也示意身後的兒子一起快走。然而張璡一行才走出兩步,卻聽見剛才的女警官大聲喝止他們:「等一等!」
張璡轉身,心裡七上八下,卻聽見女警官指著自己問:「你究竟與這個女孩是什麼關係?」
張璡側起頭想了一想:「她是我爸爸的弟弟的女兒的女兒。」
張璡原沒意圖搞笑,但女警官的表情卻顯示她一下子懵了,還忍不住哧的一聲笑了出來,她隨即扭過了頭,揚手示意他們快滾。張璡巴不得能夠全身而退,便領著小松與張康快步逃離了公安局的戶政服務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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