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香港發生了很多事。有人和你shop、有人燒國旗、有人在街上隨處縱火、有人破壞內地品牌商舖、有人踩著國旗玩火車捐山窿、有人在商場推跌垃圾桶及雜物當成路障、有人闖入地鐵車尾駕駛室,再將緊急落客的逃生斜道放在路軌上,還有政制及內地事務局長聶德權座駕遭包圍......
從各式新聞圖片中,張璡認得出某些熟悉的街道、某些他曾經幫襯過的店舖、某些他有過故事的商場地標。但他卻完全認不出這是他從小生活,伴隨他一起長大的香港。而這些香港新聞已毋須他再用自己的數據漫遊來收看了,在內地微博與各大小新聞網站與手機app上,這些新聞都鋪天蓋地,實時直擊。
張璡想,內地政府之所以不介意讓民眾看到這些新聞,顯然是因為這樣的做法,在政治上對政府更為有利。那些...... 張璡無法不稱他們為暴民的人,真以為憑著瘋狂的打砸搶燒,就可以令政府尷尬,就可以逼政府就犯,就能爭取到他們想要追求的東西?他們能記得自己所爭取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嗎?
或者,所謂的時代革命,一切堂而皇之的說法,會不會都只是籍口?而張璡眼前目睹的破壞,其實是為另一些他們根本不敢講出口,一些其實難以啟齒的目的?
「阿康沒有出去,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了。」前妻發了一個WhatsApp訊息給張璡。
張璡回覆:「這孩子兩星期前給抓進過警察局一次,似乎還真讓他冷靜不少了。」
「不知他在想什麼,問他又不回答。但每逢看見我在看無線新聞時就發脾氣,就會大力把房門關上。」
「我看到網上有人號召要杯葛無線。」
「現在看新聞還用看電視嗎?我只是隨手打開電視機,想讓屋裡有點聲音而已。」
張璡感到很無奈,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喜好與觀點,但將個人喜好強加於別人,或將與自己觀點有別的人視為仇敵,這就是今時年青人對烏托邦的追求嗎?
這時候前妻再發訊息來問:「阿康跟你回大陸兩次幹什麼了?」
張璡心想事情太複雜了,一時間很難在WhatsApp上解釋清楚,便回覆說:「帶他回去老家走走,看看大陸的真實情況,免得他平日接收的訊息太偏頗罷了。」
「他會肯跟你去大陸,我真的很意外。」
「剛好老家有點事令他感興趣,也是一種緣份。」
這時候手機顯示小松發來了一個微信訊息,張璡便在WhatsApp上對前妻說:「有事要忙,稍後再聯絡。」
張璡接著打開微信,看到小松剛給他發來的訊息:「剛才媽媽打電話給我了。」
張璡回覆:「如何?」
「她說她當年認識一個叫阿信的人,這個阿信給她介紹了一個在肇慶的阿偉,之後再通過這個阿偉找人打點,之後便搞到那本戶口簿給我了。」
「誰是阿信?」
「應該是媽媽以前的朋友。」
「誰又是阿偉?」
「不知道 🙁」
「🙄」
整件事情簡直一塌糊塗,但張璡沒有放棄:「現在如何能找到阿信?」
但一如張璡所料,小松回覆:「不知道。」
「找不到這個阿信,就自然找不到後面的那個阿偉了,是嗎?」
「是吧。」
張璡忍住了脾氣,沒有崩潰:「有沒有問妳媽媽,另一本戶口簿上的那個羅金妹,她認識嗎?現在能找到她嗎?」
小松回覆:「媽媽說她不認識羅金妹,也不知道如何去找她。」
張璡登時語塞,已不知道該如何問下去了。過不久後,卻收到小松繼續發來的訊息:「但媽媽在電話裡堅稱,說我的肇慶戶口簿是真的。」
張璡很難相信,張燕當年找個什麼阿信阿偉的,就能幫女兒搞出一本真的戶口簿來。但事到如今,唯有死馬當活馬醫,他告訴小松:「既然妳媽媽說妳那本戶口簿是真,那麼我們就去肇慶走一次吧。」
「嗯。」
「事不宜遲,就約妳下週二,像上次一樣,我先過來你家接你再出發,時間稍後再定。」
「嗯。」
張璡打開手機上的百度地圖,搜索天鄉鎮派出所,發現從自己深圳家裡出發的話,距離有209公里;而從小松的住處出發,也有98公里要走。正想要計劃當日行程之際,張璡又再收到小松發來的訊息:「剛才我追問媽媽當年在肇慶搞那本戶口簿的情況,她後來在電話對我說,當年幫我在肇慶搞戶口簿的事情,是迫於無奈的。」
又是迫於無奈?張璡心頭火起,這個籍口近日實在是聽得太多了。但他按捺著怒火,只回覆了一個符號:「?」
等了良久,小松發來訊息:「她說她當年其實是有計劃要跟我養父結婚並生孩子的,但那時候大陸實行一孩政策,所以若她幫我搞了戶籍,便即是承認自己有個女兒,之後便不能再生孩子了......」
讀完訊息,張璡說不清自己究竟是震驚,是厭惡,是憤怒,還是惋惜。呆了半晌,他唯有回覆:「知道了,不要擔心,我們週二見面時再說。」
小松最後回覆:「嗯。」
放低電話,張璡的思緒無法回復平靜,他與堂妹張燕已有三十五年沒見面了,他希望為對方這樣子對待自己女兒的行為找個合理籍口。張燕在這些年間究竟有過什麼經歷?她遇上過什麼人?又發生過什麼事?
會不會當年張燕一個人帶著女兒,要靠小松養父的供養才能過活?會不會她其實被那個男人脅迫?會不會張燕還有別的難言之隱?
張璡歎了口氣,再次拿起手機,以WhatsApp聯絡兒子:「我約了你表姐,下週二與她一起去肇慶派出所。這一次路途遙遠,我們要早點出發,你週二早上有課,所以今次你就不必去了。」
然而過不多時,張康卻回覆:「週二的課不重要,可以走堂,我想一起去肇慶看看。」
張璡當然記得,三十年前當自己是個大學生時,走堂曠課實在是家常便飯。但一個帶著兒子走堂的父親,又算是什麼父親呢?然而他仍然回覆兒子:「好吧,時間我稍後定好後再約你。」
張璡忍不住一陣會心微笑。然而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覺得有些事情好像很不妥當。疑惑間張璡再次拿起手機,他打開手機裡的電子相簿,查看自己早前在小松面前拍下來,對方給自己看過的一大堆身份文件。
張璡翻出凌小松的肇慶戶口簿,這東西雖仍不知是真是假,但張璡找到上面印著的登記日期,是2004年5月6日。
張璡再翻出張燕在桂城的戶口簿,這份文件自然是真的,張璡又去找上面印著的登記日期,是2007年3月15日。堂妹張燕的戶籍是在2007年才從鄉下東鎮遷到桂城的......
這一下張璡恍然大悟。
人性果然很幽暗,嘴上的說法都是表面掩飾,心裡的真實意圖卻往往不可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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