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花宣言 - 第十五章　傅音（二）

千榮城有一名驍勇善戰的將軍，世人聞他名無人不色變，就連妖魔聽到他的名號也都退讓三分，此人姓傅，名琰。

傅琰生於將門之家，十歲起便隨父親血戰沙場，他生來就是為了擐甲披袍，殺敵是他的使命，殺戮是他的本性。

他是白日裡兇殘的猛雕，凌空傲視沙場，俯衝而下騰空廝殺，他是暗夜裡噬血的幽狼，藏匿於月色之中，潛行竄出虐殺撕咬。

他視恐懼如為敝履在戰場上縱橫馳騁姿意翱翔，刀口舔血的日子是屬於他的世界，戰場對他而言猶如獵場。

憑介著得天獨厚的本能及優越的謀略思維，很快的十九歲的傅琰便成為千榮城千年以來最年輕的將軍，世人稱之為「琰王將軍」，此後七年間傅琰為千榮城蕩平周圍二十三列城，將千榮城推向一統大業。

然而，自古以來功高即震主，三軍敬佩服從的是傅琰，群臣敬畏懼怕的是傅琰，人民敬仰歌頌的還是傅琰。

太平天下後，傅琰成了新王眼中赤裸裸的威脅。

千榮城成也傅琰，敗也傅琰。

“所以你就這樣看破紅塵出家了？”陸宣言側著頭問道，俊朗的眉眼寫滿好奇。

傅音笑了笑，道：“看破紅塵嗎？那些年發生了很多事…”他頓了會兒欲語還休，眼神有些迷茫說道：“…也算是吧。”

陸宣言見傅音不再說話，他也不打算細問下去，他不知道千榮城，也不清楚山下那些凡塵俗世，但能讓一個曾經雙手沾滿鮮血殺伐果決之人遁入空門，這個故事一定很長。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殷紅的夕陽穿過窗櫺染紅了傅音的臉龐，這三個月不僅把傅音給躺胖了，還給躺白了，眉宇間少了些許戾氣，面容也柔和了起來，竟奇異的平添了抹秀麗之色。

傅音接著說道：“戰功赫赫也好，窮途末路也罷，過往繁華已如雲堙逝去，如今的我只是背負滿身罪孽的罪人。”

“呸，你可別跟我來和尚大徹大悟那套，你如若已大徹大悟就不會隨師尊入門了。”

傅音鳳眉微轉，自嘲笑道：“是啊，和尚心不淨怎能入佛門。”

他沉默半响後道：“…我想還債，我想還世人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陸宣言看著傅音堅定清澈的眼眸道：“傅大人好大的宏願，凡人各個都是自私自利、背信忘義之徒，值得你這麼做？”

“你下過山嗎？”傅音問道。

陸宣言別過頭稚氣的臉龐上寫著無所謂，道：“我從小就在山上長大，菫哥和師尊不許我下山。”

他想了會兒又說道：“他們說山下淨是些妖魔邪祟，人間烏煙瘴氣會影響我修仙。而且我看山下那些村民時不時隔三差五的就往觀裡跪，個個愁眉苦臉活像倒了八輩子楣似的，不是祈求祖師爺要保佑這個，就是祈求祖師爺要保佑那個的，那麼多的願望，那麼多的不滿足，那麼多的偽善，這就是凡人。”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kcXkopjS

看著少年郎單薄的背影，傅音道：“那你有願望嗎？”

少年郎眼底有股輕狂的倔強道：“只有內心不夠堅強的人才需要願望。”

傅音莞爾道：“看來我的心仍不夠堅強，要不等我傷好了帶你下山看看那人間究竟值不值得。”

陸宣言看似認真思考，不想那雙青澀的眼眸早已洩漏了他心中那股雀躍之喜，一個碰跳坐在傅音床邊說道：“真的？那…那好吧，你都這樣求我了，我這個做師兄的總得大氣一點，那我就勉為其難的陪你下山看看好了。”

“喔對了，這事可千萬別讓堇哥知道，不然他一定會拔了我的皮。”

傅音挑著眉道笑道：“遵命二師兄。”然後他想了一下，又道：“大師兄真的很疼你。”

陸宣言眼睫微垂笑道：“我知道。”

此後傅音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將筋脈修復，雖已與常人無異，但卻也落下了病根無法再習武術。

“這樣也很好。”他淡然說道：“過去的那些年，我活得太累了。”

這是方才般竹大醫替傅音診檢後得出的結果：「筋脈雖已修復，但已傷及築基不宜再動武，否則基底一旦崩裂即藥石罔效。」

陸宣言跟在他身後，皺成一團的眉眼眼角微紅哽咽道：“對不起。”

“阿凡，天地因果環環相扣，比起我犯下的那些罪孽，能得此果對我而言已是上天的恩慈亦是一種解脫，我不求此生能善終，只願此生能做到終善，或許是我該謝謝你。”傅音回眸柔笑道：“況且，我還是一樣能修習符咒之術的，不是嗎。”

“符咒之術？”

＊＊＊＊＊

白髮撫過陸宣言臉龐，這股熟悉的清香淡雅氣息總能令他感到心安，“玄伶吶，我回來了。”他笑著說道。

傅音將他推開瞧了個仔細，半挑眉半認真中又含著絲笑意問道：“你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

陸宣言對他投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阿音，師尊出關否？”戰堇問道。

傅音搖了搖頭道：“仍未。”

戰堇眼眸半垂似乎在思量些什麼，沒再繼續追問。

傅音接著問道：“你們現在有何打算？阿凡現在這個樣子我看是回不了門裡了，怎麼就選了隻妖奪舍呢？”他輕皺著眉滿是心疼。

陸宣言嘆了口氣道：“就倒霉唄，這人哪，倒霉起來喝個湯也會被噎死。”

戰堇若有似無的咳了一下道：“這幾日我琢磨過，若想重新奪舍換回人身，最保險的方法還是必須由師尊出手才行，如今師尊仍未出關，當務之急還是先想辦法將金丹尋回吧。”

傅音點點頭道：“也只能先這樣了，你們可有線索？”

陸宣言道：“距離我金丹被奪已過半月有餘，方才我探過了，此處遺留的氣息已然微之又微，我打算再下山尋尋看是否能查出些珠絲馬跡，那兇手盜我金丹必有原由，斷不可能就此消聲匿跡，就算埋在土裡我也要把他給翻出來！”

傅音眉頭深鎖沈默半响後，道：“我陪你吧。”

“還是我去吧，”戰堇接著說道：“阿音，霍羅的五重封印咒還需要你每日加固才行，百年大限已到，這個節骨眼不能再出任何亂子了。”

傅音面有難色道：“堇哥我知道，我只是擔心…。”

“放心吧，有我在。”

“…我就是擔心這個。”

戰堇：“……”

陸宣言：“……”

傅音白蓮花般的臉兒神情窘澀道：“那個…重印…就重印回來時哭喊著要我去救阿凡，他說很怕大師兄把凡給…給…我本來是不相信的，可如今…”

戰堇的眼眸暗成了近黑的紫色，沉得令人發寒，道：“顧重印，是嗎。”

一股攝人的寒意從腳底一路竄到腦門，原本正愜意掃著地的顧重印此時正驚恐環顧四周，牙齒喀喀喀的止不住顫抖。

“重印，重印，”海奐之納悶問道：“大熱天的，你抖啥呢你？”

“奐之你沒感覺到嗎？”顧重印轉頭緊抓著海奐之，語氣裡帶了絲哭腔。

海奐之狐疑的左看右看後，搖搖頭道：“啥都沒感覺到啊？”

顧重印把頭埋在海奐之背後，雙手緊緊的揣著他的手臂哭喊道：“殺氣！好恐怖的殺氣啊！！”

陸宣言趕緊打圓場道：“玄伶你別聽重印那小子瞎說，菫哥才捨不得殺我呢，沒事的，對了，五門及散流可有任何消息？”

傅音搖頭道：“我已派人前去探查，暫無消息回傳，只是海安鎮最近似乎不太平靜。”

“怎麼說？”

“聽說是有個散流道士莫名遇害，他體內的金丹不翼而飛。”

陸宣言聞言心頭不禁震了一下，趕緊問道：“跟我一樣？”

傅音道：“不，不太一樣，兇手手法拙劣許多，所盜之丹也只是剛入築基境之人，而且…” 他停頓了會兒，定睛看著陸宣言，又轉頭望了眼戰堇。

“怎麼了？”陸宣言疑惑問道。

“風鈴回報說是屍體上，滿佈妖氣…”

“妖？！”　　

“不可能，”戰堇說道：“阿言的屍身我親自檢查過的，並無半點妖邪之氣，不可能是妖族所為，況且金丹對妖族根本毫無用處何需冒險盜取。”

“我也覺得事有蹊蹺，但風鈴回傳卻實千真萬確。”

“看來得先去海安鎮探探看了。”

戰堇思了一會兒，道：“墨符門可有動作？”

“墨符門的師尊也仍在閉關中，此事由他們的大師兄著手處理。”

“「范雲時。」”戰堇說道。

陸宣言千拜萬別的總算送走了老淚縱衡，依依不捨的傅音。如若戰堇對於他來說是猶如父親般的存在，那母親的位置傅音絕對是妥妥的扛霸子。

“哥，你幹嘛？”傅音前腳才剛轉身離開，戰堇就迫不及待的在他身旁東聞西嗅的，這舉動又讓他憶起那天的狂魔戰堇，搞得陸宣言忍不住心跳漏了好幾拍。

“你一身的狐妖臭味都消散了，阿音的咒術果然了得。”

陸宣言不著痕跡的收拾略顯慌亂的神情，鎮定道：“那是當然，我教出來的。”他得意邊說邊將方才傅音寫給他的符咒仔細折好，收進袖袋裡，轉頭又道：“回頭進鎮裡得買個香囊裝著免得搞丟了。”

“記著了。”戰堇很自然的接了話。

二人才剛下錦宮山戰堇道神情便不太對勁了，整個人警戒了起來，冷笑道：“真是有趣。”

“怎麼了，堇哥？”

“我們被妖跟蹤了。”

“妖？有嗎？”陸宣言擤了擤鼻子這才想到，喔，對哦，我現在是趙知語，難怪對妖氣毫無感覺，對現在的她來說，妖氣已經是最平凡不過的味道了。“我說現在的妖也忒不長眼了吧連你都敢跟蹤，敢情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妖吧。”陸宣言瞄了眼戰堇突然有些感概，這若是在幾日前他這大師兄見了妖哪能如此雲淡風輕的說話，老早就提劍過去大卸八塊了，哪還有閒工夫在這裡冷笑。

“這妖隱藏得極好道行頗深，沒準幾日前就跟在後頭了，只是你那時一身狐妖臭味熏得我頭疼。”

陸宣言挑了挑眉道：　“哦，那我現在是什麼味道？”

“我的味道…，別回頭！”戰堇冷不防的摟住陸宣言的腰。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戰堇從小把他拉拔長大，打打鬧鬧、摟摟抱抱甚至睡在同一張床上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只是這幾日身、心、靈變化的衝擊讓他產生了一絲微妙的錯覺，竟有股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春心蕩漾，而戰堇身上散發出的那份獨特冷冽清香，此時突然莫名的變成了一股妖嬈的魅惑，這見鬼的變化讓陸宣言不安的僵直了身體，“要命！”他低語咒罵道。

“放心，有我在。”戰堇誤以為陸宣言是在擔心自已妖丹被封沒有法力，緊了緊攬住他腰身的那隻手道：“不急，先看看這倆隻妖到底有何意圖。”

他聲音瞬間低沉了二度：“看看究竟是找我，還是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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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傅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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