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多年前的那一場大雨是為了確認生父是多麼糟糕的一個人，無法直面的、沒有勇氣去面對的、即使面對也無法得到認同的，不僅是個可怕的老頑固，同時也是自以為是的操偶師。
這一天的雨跟當年的很像。同樣把街道弄得霧濛濛的，看不太清天空，就連從外頭走過、撐著傘的人影都縹緲得像一縷輕煙。
撤不想吵醒懷裡的愛人，與其說是想讓他在雨聲裡還能多睡一會兒，不如說是自己不想被問到昨天的事。
但徹的人生經常事與願違。
輝人醒得很早，迷迷糊糊地在他胸膛上蹭了幾下，昨晚潮紅的雙頰早已褪去了那不正常的顏色，雙眼還睜不太開甚至還有點水腫，感受到徹的溫度和心臟的脈動，他問：「醒了嗎？」
「早醒了，我醒得比老師早很多。」撤莞爾，揉了揉輝人的頭。「多睡點吧，外面在下雨，比較好睡。」
輝人點點頭，眼珠子轉了幾下、看似就要睡回去，又在大得幾乎要掩蓋過所有聲音的雨裡發出聲音。
聲音很輕很柔，像是睡前講床邊故事那樣，彷若哄著人，卻以密密麻麻的針挑開了結痂的傷口。「昨晚的事，你還想說嗎？」
撤下意識的想回不想，卻因為輝人過於平穩的呼吸而遲疑。他嚥了一口水，上排牙齒咬著下脣內側，喉嚨好幾次要發出聲音，又被那股湧上來的酸澀推回去。
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也許應該說出來，因為大家都說與別人分享痛苦才能慢慢釋懷，如果一直都憋在心裡中就會成疾。但就連要說出朝霧蓮的名字都讓他覺得害怕。
「撤，如果你不說的話其實也沒有關係。我在意的是你能不能了解自己需要什麼，不是你和家人起了什麼矛盾。」
「反正無論如呵我都會站在你這邊。」輝人抬眸，盯著徹眼眶裡打轉的淚水不放，不論是抬起來撫摸著對方的、冰涼的手，還是語氣裡的堅定，都溫柔得不像話。
當情緒如潮水般洶湧，當悔恨和害怕滾成一顆大雪球，當千萬個念頭都抵不過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最顯眼的想法，或許就會像大雨一樣傾盆。
「我……」
「嗯。」
撤摀著臉，無法跟輝人對視，他怕那雙太過溫柔的眼睛承受不住忽然宣洩的情緒。「感覺自己像被人拋棄了。」
「你知道我爸是多麼過分的一個人嗎？他管得真的很嚴，彷彿我的一切、我的感情、我的生命……我、我身邊的人……」每當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就像重新體驗了一遍當年的情景，回到了那個時刻、那個畫面、那個孤立無援的真部撤身上。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WHS3WIe1
他站在教學樓下，雨水落在眼睛裡也不覺得疼，手裡的電話連結著樓頂那一個摯友的最後一線生機，卻活像個沒有用處的擺飾品，那一條繫著對方靈魂的線一點一點、用極為緩慢卻又迅速的時間斷裂。
「我竭盡全力吼了他的名字！」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P9MURnim
「我喊了！」撤激動的從床上跳起來，差點撞開沉默不語的輝人。他健壯的身體在發軟，明明四肢使不上什麼勁，心情的起伏卻恰恰相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TCj0NY9u
他挪開擋著臉的手，露出來的雙目通紅，淚珠卻一顆都沒有落下。
「我跟他說……我、我說，他媽的不准給我跳下去。」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8vWD6FY6u
「我真的有喊！」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gh2rKLr2m
輝人連忙把他抱住，纖細的手臂攬著那寬厚的臂膀，不斷安撫著已經殘破不堪的戀人。
沒錯，當年撤不只一次喊了朝霧蓮的名字，他挽留了好幾遍，也試圖要幫對方找一個能夠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
可是他沒有找到。沒有找到必須繼續活著的唯一解答。
「但他還是跳下去了，像一隻飛不高的烏鴉……」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vSBcWQ24
輝人比撤落淚得還早，他緊緊抱著撤沉重的一切，努力想要再端起。他太心疼了，心疼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要經歷這種事，心疼對方在感覺被需要的時候被拋下。
心疼那棵長青柏樹終究還是抵不過風雨。
「輝人，我有時候會想，」撤在輝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抹苦笑，手心的溫度逐漸散失。「如果真部撤最一開始就沒有跟朝霧蓮認識的話，這樣是不是會比較好？」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qdZ6LdPI
輝人愣怔，那種感覺像是心臟停了一拍，重新開始脈動後反而異常得不舒服，被緊緊抓住不放的心臟缺了氧，再放開後，血液即使重新充入，也像是一顆冰涼的心。
他暫時回不了話，只能僵直得抱著撤。
「真部撤的爸爸很糟糕，所以連累朝霧蓮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q7gF3eHk
「我明明知道那個老頭是什麼樣的人，卻因為一時開心忘了要保護別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OBgvY43t
「忘了提醒別人也提醒自己，『不要靠近真部撤。』」跟Omega相比，Alpha的力道還是大多了，他稍稍用力就推開了愣住的輝人，摸了摸對方在片刻滿是淚痕的、滑嫩的臉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9zF9UvmL
「我還是要被拋棄的，老師。」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話，不知道把自己的情緒加在別人身上有什麼好處。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7itE0fYds
沒有想要分手，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把輝人綁在身邊一輩子，只要可以他什麼都能夠做出來，但他太害怕了，害怕得不知道自己這麼沒有安全感。
他沒有得到解脫，反而給了自己一個絕對會後悔的決定，只是在不斷的自責與懊悔裡擅自決定自己不應該愛著一個人。話音剛落，這頭孤獨的野獸還是忍不住嗚咽，滾燙的淚才像暴雨般奪眶而出。
撤想哭得好看點，至少要把嘴巴抿起來或者別開臉，但他什麼都做不到，只是呆愣在原地像受傷的小獸哭著想要討點什麼。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朝霧蓮怎麼想，那你想過自己是怎麼想的嗎？」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UdN7wRhd
「……我、我想跟他認識……」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8ABLRD4Z
「嗯，他接了你的電話啊，所以他一定沒有後悔，對於跟你的認識跟他自己的選擇，都沒有後悔。」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Zx0ILsfj
「真部撤，我也是。我一直都沒有後悔。」輝人把撤哭得亂七八糟、涕淚縱橫的臉捧起來，笑道：「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人拋棄你了。」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UCawW4Bb
他抹掉撤眼角不停溢出的淚。「我的真部撤，帶我去見你的爸爸好嗎？讓我來告訴你，總有一個人會不畏艱險永遠在這裡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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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我。」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JlfOiW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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