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法不入家 受虐殺夫
連續半年無風無雨,赤日炎炎大地龜裂,彷彿歷經風霜老人臉上的皺紋,野田禾稻枯焦黃死,麥苗低垂不開花,農人心急如焚無奈哀傷,王公貴族打赤博搖扇消暑,各地旱災頻傳,二聖在張祐、李沖、馮誕、李安世等大臣的陪同,延著災情一路南下視察洛州,刺史馮熙親迎陪同現勘。
太皇太后刻意遠離眾人,與馮熙走在一起問道:「洛州為大魏首善之區,街道到處都是乞食老年人,許多幼子、婦女身上貼著「賣身」兩個字,百姓生活困苦,身為刺史難辭其咎。」
「妹子呀!這些人都是無家可歸、飢寒交迫、賒欠租稅、缺錢安葬親人等諸多原因!總歸一句話,就是家境貧寒沒有田產可賣,只好賣身到富家為奴婢,找個安身立命之地或換取一些錢財。」
「洛州旱災嚴重,兄長身為地方刺史,應打開糧食賑濟撫恤災民,解救百姓性命。」
「已打開兩個民用糧倉賑災,其他都是軍用資物,豈可賑濟災民呢?」
「今太平盛世,大魏與南齊邊境已議和,與周邊諸國休兵止戰,而國內各地旱災頻傳,洛州尤為嚴重,穀糧保存有期限,暫不供軍用,馬上打開所有糧倉賑災。」
「遵旨!」,馮熙不情願看她一眼。
「聽說兄長經常假借事端,取奪他人子女為奴婢,姿容美麗女子就納為妾,現在已有八位兒子、十二位女兒,有些事情應適可而止。」
「自從妳嫂子博陵長公主去世,我嘛!妾室成群吵鬧不休,終於嚐到苦果,納妾確實要適可而止。」,馮熙搖頭嘆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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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邊走邊看災情,路邊許多飢民餓死,無人認屍,李安世憂心道:「均田制是耕者有其田的制度,農民有田種可以囤積糧食,以解水旱災之危,不應有如此多的災民餓死,連富裕的洛州都慘不忍睹,其他州郡縣更不說了,應探究原因以解決其道。」
馮熙道:「從去年夏天起,每逢水旱災都會打開部分民用糧倉賑濟飢民,但舊戶籍因戰爭雜亂無章,新戶籍未全部檢核完畢,在青黃不接之際,未列於戶籍名冊的百姓沒有田種,也無法獲得官方開倉供糧之救濟,導致飢民餓死無人認屍。」
拓跋宏不悅道:「刺史為地方父母官,要有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胸懷,寧願看著沒有籍戶的百姓活活餓死,也不願供糧救濟,何須地方父母官呢?」
馮熙道:「供糧給沒有戶籍的黑戶,賬冊借貸不符,臣實難開倉供糧。」
李沖道:「為今之計,盡速派遣官員重新精確檢核戶籍,不可有漏魚之網。先開倉賑濟黑戶,另造列名冊,由朝廷撥款救援。」
太皇太后道:「皇上馬上下詔書,開放所有民用軍用糧倉,並重新精確檢核戶籍,不可藏匿黑戶導致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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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走到一座金碧宏巍的佛寺,拓跋宏抬頭道:「這座五層浮圖的北邙寺可以用來暫時安頓災民。」
馮熙拱手作揖道:「修行佛法的僧尼應遠離紅塵,不過問世俗,寺廟無法安置災民。」
拓跋宏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救濟災民的性命功德無量,適逢洛州旱災,難得有修行機會,應把握時機為自己積功德。」
馮熙聽到可以積功德,立馬道:「臣即刻命人開放北邙寺安置災民。」
拓跋宏讀誦北邙寺的大殿迴廊牆的碑文,道:「這碑文寫得非常好,堪稱佳作。」
馮熙道:「北邙寺是臣出資興建,請中書侍郎賈元壽寫的詞。」
拓跋宏邊走邊道:「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
「兄長十分篤信佛法,聽說以家財巨資建造佛寺七十二處,抄寫十六部佛教典籍,在各州名山建蓋佛寺院,百姓與牲畜因過勞而死於非命者眾,有違佛陀慈悲為懷、利益眾生之正法。」
「妹子『聽說』的事情可真多啊!佛寺院興建竣工,人們只看見佛舍、寺院、浮圖、佛經,哪裡知道死了多少人和牛呢? 」
「朝廷正在嚴懲貪官污吏,身為太皇太后更要以身作則,兄長千萬不可犯貪污罪而為難我。」
「興建佛寺浮圖與抄寫佛經等巨資,都是用昌黎王府的家財,絕對沒有挪用公款,這點妹子請寬心。」
「大規模的乾旱,寸草不生,民不聊生如此嚴重,洛州為富庶之地,立馬下詔洛州、汝南、潁川、肆州的雁門及代郡、秦州,打開所有倉糧賑濟飢民。」
拓跋宏情緒低落自言自語道:「從春天迄今已半年多,田野不見青草綠地,都是朕寡德導致上天譴責懲罰,百姓無辜受到飢餓,朕時時刻刻都在祈求上蒼降雨,但不知道如何做才好,公卿內外股肱大臣,集思廣益謀略規劃,拯救百姓的疾苦。」
「皇兒不必過於自責,成功的人找方法,失敗的人找藉口。」
「兒臣平時只在紫宮批閱奏摺,不食人間煙火,不知民間疾苦,與天下局勢嚴重脫節,此次深入民間視察民瘼,深刻體會民之所盼,歷歷在望,民之所欲,長在我心。」
「皇兒,趁此次出巡視察可瞭解民情、增廣見聞、學習治國安邦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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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道:「兄長,我想視察洛州的大獄,親自抽點與囚犯對談,你不必事先安排人選。」
馮熙翻白眼不耐煩道:「大獄分為兩種,其一、專門關男犯人的廷尉大獄;其二、專門關女犯人的籍坊,請問太皇太后您要看哪種大獄呢?」
「兩種都要視察,先至籍坊再至廷尉大獄,不可暴露我與皇上的身份,才能真正理解民瘼。」
二聖、馮熙、馮誕一起走進幽暗的籍坊,牆上坑坑巴巴殘破不堪,瀰漫一股渾濁難聞的黴味,只有兩盞燭火閃爍微弱的光線,被關在籍坊的女子見到有人穿著華服走進來,原本一片死寂瞬間吸引女囚的目光,有人高喊「冤枉」、「放我出去」、「死不瞑目」,其中一位瘦弱嬌小、目光呆滯、披頭散髮、雙手戴上手銬的女子,對於周遭的躁動置若罔聞,太皇太后指著這名女子道:「我要接見這名女子,親自審問她的罪行。」
馮熙馬上命人帶著這名女子來拜見二聖,道:「她叫鄧翠茹犯殺夫案,育有一子,關進籍坊三天,正等候處以死刑。」,拓跋宏與馮誕驚訝互視一眼。
太皇太后慈眉善目道:「我身為女人,瞭解女人,非走到不得已的地步,絕不會殺夫,妳一定有滿腹的委屈才會殺夫吧!說來聽聽,或許妳有機會得到釋放回去撫養小孩。」
鄧翠茹聽到「撫養小孩」,原本枯死的心靈突然注入活水,喚醒為母則強的勇敢,她兩眼炯炯有神道:「釋放我回去撫養小孩嗎?」,太皇太后微笑點頭。
鄧翠茹一臉受盡折磨,沈重閉上雙眼,淚水像雨水般滴落囚衣道:「民女父親戰死沙場,娘親一人撫養我與兩個妹妹,十二歲那年鬧大饑荒,不得已把我賣到李一寶宗主家當婢女,李宗主的二少爺李奇賓見我年幼可欺,有天誘騙我至他的寢室內強暴我,不幸懷孕只好被迫納為妾生下一子,本以為從此可以過上好日子,但萬萬沒想到…
李奇賓個性暴躁,喜歡逞兇鬥狠,在地方上是有名的惡霸,整日遊手好閒,每天都喝的醉醺醺回家,借酒裝瘋時常打我和小孩,我只能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讓他食髓知味變本加厲,肆無忌憚多次搗毀我娘家,又起色心魔爪伸向我年幼的兩個妹妹,娘親為了保護妹妹們,被他暴打一頓一眼失明,鄧家長期處在恐懼的日子裡,我曾請求李宗主為我主持公道規勸李奇賓,反而引起家族的反感,還被教訓『嫁鷄隨鷄、嫁狗隨狗』,要忍耐不管生活再苦,都要克盡為人妻的責任。
娘親也曾向衙門報案,官府都說這是地方豪族李宗主的家務事不能插手辦案,又被勸說『家醜不可外揚』、『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而且『法不入家門』的觀念深耕蒂固,我們報案無用,求救無門,真的陷入絕境,使得李奇賓氣焰更囂張。
有一天,李奇賓又喝得醉醺醺,暴打我和小孩一頓,向我炫耀強暴兩個妹妹得逞,又揚言要燒死我們全家,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容忍,換來的只是作賤自己,我終於忍無可忍,那天突然有一股衝動湧上心頭『把他殺死,換取家人平安生存!』,便到柴房裡取出鐵搥猛打他,看到血濺出來,心想萬一他沒死,日子更難過,心裡害怕至極,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又拿出尖刀猛刺十多刀,那時已失去理智了,累積多年的怨氣,瞬間全部渲洩而出,直到李奇賓氣絕,一動也不動才停手。
當李宗主家人趕快,我才鬆了一口氣,顫抖請他們到衙門為我自首報案,我、娘親及兩個妹妹終於可以遠離惡魔獲得解脫。我從沒有後悔殺夫,只擔心兒子在李家沒人照顧受到欺負。」
太皇太后眼眶泛紅嘆氣道:「這樁殺夫案,真是家庭悲劇呀!令我感到深沈的悲痛,傷害最深的人竟然是最親密的枕邊人。」
她繼續審問幾位女囚犯,又與拓跋宏一起到廷尉大獄問了幾位男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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