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千古駡名 七年之觴
太皇太后握住拓跋宏的手道:「聖母聖后擔心自己病情越來越嚴重,身體每況愈下,恐時日不多,有關獻文帝的死因,趁現在還清醒的時候講述事發經過,讓皇兒瞭解事情的前因後果。」
太皇太后躺在床上悠悠道:「獻文帝統治大魏,朝廷始終存在有兩股勢力,一股以太上皇帝為首的帝黨,一股以母后為首的后黨,表面是帝后黨爭,實際上是漢化與胡化的線路之爭,大魏自建國以來胡漢衝突不斷,日趨嚴重,至今仍爭議不休,有待皇上徹底解決胡漢之爭。
當年母后成功誅殺權臣乙渾,第一次臨朝稱制十八個月,在皇兒三歲被立為太子時,就主動將軍政大權歸還獻文帝,專心教養當時還是皇太子的你。但胡漢之爭始終徘徊在朝廷,讓獻文帝總覺得放不開手腳,在漢化與胡化之間搖擺不定,為此獻文帝感到無奈於是禪讓皇位,自己當了太上皇帝,仍握有軍政大權,但朝廷胡漢矛盾經常鬥而不破,始終沒有徹底解決,實際上也很難融合,最終衝突還是大爆發。
公元四七六年七月十三日,母后接到密探報太上皇帝要在皇宮內發動兵變,捕殺母后及漢臣,因事出突然且緊急,母后即刻以皇上名義下詔書,宣佈全國戒嚴,把駐守在京師平城的現有軍隊,分成三撥,第一撥是最不可靠的軍隊調走離開京師;第二撥不可靠的軍隊也相繼調走;留下是最可靠的第三撥軍隊;京師以外的軍隊不得隨便調動,尤其不得向京師靠攏。
母后搶先在發動兵變之前,命人請太上皇帝前來覲見母后,當太上皇帝至太和殿,馬上被伏兵一擁而上擒拿,軟禁於永安殿,很快就以第三撥軍隊將叛軍壓制下來,結束一場沒有流血的兵變。
但是就在下詔書全國戒嚴的第七日,太上皇帝卻因兵變失敗服毒自殺身亡,他突然駕崩,當時的人都說母后品德不好,內行不正,因男寵李奕三兄弟被太上皇帝殺死,為了替情人報仇,就命人下毒酒殺死太上皇帝,這一罪名肯定讓母后背上惡貫滿盈的千古駡名。
太上皇帝受到奸臣的挑撥離間發動兵變,其實他是個孝子向來對母后孝順恭敬,發動兵變失敗深感愧對母后的養育之恩,羨慕黎民百姓平凡生活,卻忘拓跋祖宗家業、保護江山社稷的重責大任,對宗廟祭祀完全沒放在心上,忠言逆耳不聽取諫言,在七月二十日服毒身亡。
當時母后有能力下皇帝詔書宣布戒嚴撤軍,成功消滅兵變,擁有極大的軍權,何須毒死太上皇帝呢?母后可以用太上皇帝重用奸臣,企圖危害社稷之罪名,將太上皇帝降為王爵,或囚禁在某王府裡,甚至廢他為庶人,不必毒死太上皇帝,落得為情人毒殺兒子的罪名,遺臭萬年,獻文帝這個不孝兒子喝毒酒自殺,讓我背負千古駡名。
當年政權劇變,全國戒嚴、撤軍已是大事,又發生太上皇帝中毒暴薨,整個朝廷處於危及存亡之際,此事若是母后毒殺太上皇帝的話,拓跋皇室生性剽悍,必然會聯合王公大臣,起兵殺向京師平城逮捕母后。然而事實非如此,因為大家明白太上皇帝在兵變失敗,出於無奈羞愧服毒自殺,平靜接受由母后代皇上第二次臨朝稱制,是保衛拓跋政權唯一最好的選擇,當時政權順利無波瀾完成交接。
母后一生沒有生兒育女,把太上皇帝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撫育教養,沒想到竟然養出一個敵人來殺害自己,當時母后既震驚又難過,簡直傷心至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以對皇兒相當嚴厲,擔心又養出一個對手來對付自己。
為避免胡漢之爭,刻意讓皇兒接受完整且先進的華夏文化,希望皇兒能帶領拓跋皇族走向先進文明的漢化路線,奠定一統天下的基石。」
拓跋宏一面流淚一面道:「這些年來,聖母聖后用心良苦,默默承受污言駡名,盡力維護父皇獻文帝的歷史定位與聲名。」
太皇太后拍一拍拓跋宏的手背道:「近幾年來,皇兒在母后的身邊學習不少處理朝政大事,將來親政可以無縫接軌,政權順利移轉交接。」
拓跋宏在床邊行三跪九拜大禮道:「感謝聖母聖后對兒臣與太上皇帝的養育之恩,昊天罔極,無以為報!」
「皇兒務必繼續帶領大魏漢化,穩固江山社稷,一統天下就是對母后最好的回報。」
「兒臣謹記在心!」,他繼續為太皇太后搥背話家常。
馮誕等三人走到大廳,他嚴肅道:「日華、秋華妳們相貌平平,沒有亮麗的外表,也沒有豐富的學識,足以吸引皇上寵幸的條件,但是皇上有一顆孝悌的心,事母至孝,對臣以禮,兄友弟恭,屬於重情重義的人,尤其對貴人林文繡唸唸不忘。
月華是妳們的前車之鑑,千萬不要再為皇后之位爭寵,要善盡孝道,待人以禮,更不能仗著馮家勢力就囂張跋扈。適逢太皇姑姑玉體欠安,竭盡全力替姑姑處理後宮的差事,為兄僅能暗中幫助妳們,一切要靠自己努力。」
馮日華溫柔細嫩道:「兄長請放心,妹妹榮幸進宮服侍姑姑與皇上,感謝上蒼的恩賜,從沒有想過要與其他嬪妃爭寵搶奪皇后之位。我與秋華講好了,不管得寵與否,我們兩人會相互成全、相互扶持、相伴到老。至於能不能被冊立為皇后,不忮不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退一步海濶天空,不要想著皇后之位作繭自縛,陷自己於左支右絀的窘境。」
馮秋華道:「兄長,我們雖然相貌平凡沒有魅力,但日久見人心,能力終就會戰勝魅力。」,嘴角上揚。
馮誕點頭道:「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好好服侍太皇姑姑與皇上,其他的都別想了。」
馮日華與馮秋華齊聲道:「感謝兄長的教誨,妹妹謹記在心。」。
清晨第一道曙光照在大地上,拓跋宏在馮迎男與張安姫的陪同下,一起走進典雅肅穆的宗廟祠堂,每位先祖都高掛肖像,下方放牌位及香爐,每個香爐都插三柱清香,林文繡的牌位前除了清香之外,還放著許多祭品與菊花,拓跋宏感到訝異,馮迎男道:「今日是林貴人的忌日,誰先來祭拜呢?是皇長子嗎?」
拓跋宏道:「文繡與思皇后都喜歡玉蘭花,會用菊花來祭拜,顯然與文繡不熟識,不是皇長子,是誰呢?」
突然「咻」一聲,一顆石頭擊中插滿菊花的花瓶,花瓶碎裂在地上,眾人循著聲音來源轉向門外,看到皇長子拓跋恂正拿著彈弓走進來宗廟,後面緊跟著馮日華與馮秋華,三人依禮拜見拓跋宏。
「恂兒今日是你娘親的忌日,姍姍來遲還把花瓶打破,你這樣做對得起娘親嗎?」
「天未亮,兒臣與兩位昭儀早就到宗廟祭祀娘親,在等候三拜時看到一隻黃黑色的大蝴蝶,兒臣想捕捉它,它卻往外高飛,當回頭看宗廟時,發現有人在娘親的牌位前,就拿起彈弓擊出石頭示警,不心打破了花瓶。」,長得肥胖高大的拓跋恂,長長的睫毛垂閉微微遮蔽雙眸,低頭敘說。
馮日華歛衽一拜道:「臣妾在太和殿服侍聖母聖后,恂兒常伴左右敬孝道,得知陛下因聖母聖后病重,今年不到雲中金陵祭拜林貴人,改在宗廟祠堂祭祀,故今早帶恂兒前來祭祀林貴人,臣妾剛進宮不知林貴人的喜好,準備的祭品或許不合她的意,敬請陛下見諒。」
拓跋宏原本不悅的黑臉稍微緩和一下道:「林貴人喜歡的是玉蘭花,不是菊花;黃黑大蝴蝶表示她回來看我們,朕代林貴人向兩位昭儀致謝。」
馮迎男道:「林貴人已逝世七年,後宮嬪妃從沒有人來祭祀林貴人,兩位昭儀是第一次代表後宮來祭拜,下臣在此代林貴人向兩位昭儀答謝。」
馮秋華淺淺一笑道:「林貴人是先來,我們是後到,祭拜林姐姐是我們當妹妹應做之事不必言謝,大家一起來祭拜林貴人,願她在天上一切安好。」,眾人在拓跋宏的主祭之下完成祭拜儀禮。
八歲的拓跋恂身長已到拓跋宏的肩膀,與眾人一起離開宗廟祠堂時,馮日華道:「從肖像可以看出林姐姐長得好漂亮,是個美人丕子,我和秋華乍看肖像時,總覺得似曾相識,不知在哪兒見過她,一時想不起來。」
張安姫道:「林貴人不僅長得漂亮,還專精於蘇州雙面繡。」
馮迎男道:「皇上隨身都會攜帶林貴人生前遺留的手絹,她不僅專精雙面繡,也精通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是個全才的奇女子,她讓皇上用情至深,至今仍念念不忘。」
拓跋宏眺望遠方,尋找金黃黛黑的大蝴蝶,長嘆一口氣道:「佳人難再得了!」
拿出珍藏的手絹擦拭淚水道:「恂兒要認真讀聖賢書,報答娘親的恩情。」
拓跋恂道:「兒臣遵旨!」,一邊走一邊尋找獵物,用彈弓打擊卻百發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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