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狹路相逢 鷸蚌相爭
赤日炎炎烘烤洛陽城,薄薄白雲被驕陽曬化了,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熱浪如洪水猛獸一波一波來襲,槐樹柳樹無精打采豎立在銅駝街道的兩旁,乾枯的枝條掛滿微捲的黃葉,皇太子元恂乘坐安車從翰林書院回皇宮,宦官侍衛前後護送準備回東宮,對面正好迎來浩大隊伍的輦車堵在前方互不相讓,雙方人馬正在交涉協商退讓,揮汗如雨的元恂問道:「怎麼回事呢?」
裴延俊道:「堵在前方是左昭儀的車隊要出皇宮去拜拜祈福,娘娘認為殿下是晚輩,是皇子,必須下車向她請安,車隊讓她先通過,以示尊母敬母。」
「本宮偏不要,她能耐我何呢?」,隨手拿起彈弓夾著小石塊,連發二次打中站在輦車前方的雙蒙與高菩薩。
左昭儀憤怒下輦車,雙手叉腰怒道:「自從皇后被黜廢之後,六宮由本宮掌理,皇太子平常不向本宮請安就罷了,現在連車隊也不知禮讓,你給我下車解釋清楚。」
元恂坐在車內大聲道:「第一、左昭儀不是皇后,不是本宮的嫡母、生母,不須要向妳請安;第二、本宮是皇太子,左昭儀是嬪妃,就尊卑而言,男尊女卑、太子尊嬪妃卑;第三、就坐車而言,本宮乘坐安車,僅次於金根車,高於左昭儀的輦車,輦車必須禮讓迴避安車先行通過;第四、暑氣蒸人,大汗涔涔,本宮沒空下車理會左昭儀。」,裴延俊與侍衛們互視竊笑。
左昭儀倍感受辱上前掀開安車布簾道:「皇太子羞辱嬪妃,等於羞辱皇上……」,當她看到元恂見獵心喜道:「好啊!竟敢結髮辮、穿胡服、裸上身,所以不敢下車見人,我一定要告御狀,皇太子大逆不道違反聖旨、反漢化。」
元恂快速拆下簡單的髮辮、披好上身,從容下車大聲道:「大家看清楚,本宮穿漢服、留長髮髻,左昭儀無端造謠惹是非,最毒婦人心。」
達達馬蹄聲正經過吵鬧的人群,一名女子拉住馬鞍問道:「發生什麼事呢?」
元恂看到她很興奮跑向前道:「皇姑姑,左昭儀說我違逆聖旨,穿胡服、結髮辮、裸上身,妳來幫我作證,免得她又再父皇吹枕邊風搬弄是非。」
元瑤身手矯健俐落下馬,仔細打量元恂全身一遍道:「太子殿下明明是漢家子的打扮,有人硬要打誑語、喫昧心食、顛倒是非,不知道這個人是眼盲心瞎呢?還是睜眼說瞎話呢?」
元瑤一面講一面揮起長鞭掀開輦車的布簾,大聲喝斥道:「滾出來!」
一位長像清瘦秀氣的男子走出來,震驚在場所有人,元恂眼睛為之一亮道:「元恪怎麼在這兒呢?」
元瑤拍拍元恪的肩膀道:「你怎麼跟左昭儀在一起呢?」
元恪先向元恂行禮道:「左昭儀要帶臣弟到白馬寺為文昭貴人誦經祈福,作功德回向給過世不久的生母,善盡孝道,臣弟在輦車內聽到你們的爭吵聲,不想介入紛爭,一直未下車請安,請殿下恕罪。」,接著向元瑤道:「皇姑姑富貴平安。」
馮月華始終擺著臭臉,元恂高出元恪半個頭,稍微彎下身在他耳邊低聲道:「左昭儀喜歡在父皇面前說三道四,最好防著她來陰的。」
元瑤拉著元恂、元恪到旁邊低聲道:「左昭儀代理皇后掌管六宮,現在是後宮的紅人恃寵而驕,你們最好離她遠一點,虛與委蛇隨便敷衍一下,切記不要得罪她,姑姑來幫皇太子調解一下。」,元恂將事發經過講述一下。
元瑤甩著長鞭道:「皇太子心胸寬大,敬重後宮所有嬪妃,禮讓左昭儀的輦車先出皇城,陪皇二子到白馬寺為文昭貴人誦經作功德。」
馮月華瞪了元恂一眼向元瑤道:「小姑姑,今日多謝妳來調解,我幫妳找個如意郎君作答謝,禮上往來!」
元瑤道:「左昭儀不用您費心幫我找駙馬都尉,我想一輩子都住在皇宮裡。」,馮月華冷笑看著元恂,與元恪一起進入輦車出皇宮。
元恂汗水淋漓,豆大的汗珠如雨水滴落,衣襟被汗水浸濕,兩名宦官拿著大羽扇不停幫忙消暑,元瑤拿出手絹幫元恂擦拭額頭的汗水道:「皇太子真的不耐熱!」
元恂掀開寬大的衣袖道:「皇姑姑,妳看!每到夏季我的手臂、前胸後背的皮膚都起紅疹,癢梭梭很難受,一群笨太醫都無法治癒,但是到了秋天就不藥而癒。」
元瑤看他的手臂道:「哎喲!紅疹都被你抓破了,要防止患部擴散,少穿點衣服透透氣。」
元恂嘆氣道:「我因為皮膚紅疹發癢難耐,在寢室裡裸體走動,又不妨礙他人,有好事者向父皇咬耳根打報告,害我常常被挨駡、挨打。姑姑,我一點也不喜歡洛陽,好想回平城。我喜歡悠閒蕩漾在一望無際的草原,趕著牛羊追逐有水草的澤地,騎著駿馬馳騁在漠北,冷颼颼的北風呼嘯過大地,呼朋引伴高歌一曲『敕勒歌』。」
元瑤突然起音高唱:「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元恂跟著元瑤大聲唱,其他人也加入一起和聲歡唱。
旭日東昇,天邊火紅燦爛的雲霞,元宏在式乾殿批閱奏摺,馮迎男幫忙分類整理,元恂進殿拱手作揖道:「拜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元宏放下硃砂筆走到他的身旁道:「朕要到嵩高巡視軍事要塞,洛陽由尚書僕射李沖師傅處理政務,元恂留守金鏞城,一個月後朕回洛陽。這段時間,你每日依照既定課程認真聽學,每三個月考核一次,期望你一次比一次進步。」
元恂小心翼翼道:「父皇,我…我…兒臣能不能換高道悅師傅呢?」
元宏眼睛如結冰的湖面般冷冷道:「為什麼?」
元恂抿嘴道:「高師傅講學好枯躁乏味,課業多、規矩多、愛說教、自以為是,不容挑戰、辯論,總之好嚴格,兒臣很不喜歡他。」
元宏冷漠道:「元恂你給朕聽清楚,什麼人都可以換掉,唯獨中庶子高道悅不能換,滿朝文武大臣只有他與李彪不畏權貴,剛直不阿、正義凜然。其他師傅都說皇太子學業稍有進步,唯獨高道悅從不逢迎拍馬屁,對朕講真話。朕若換掉他,豈知皇太子學習的真實情形呢?」元恂垂下眼睛靜靜站著聽訓。
「聽聞皇太子違反聖旨,私下時常穿胡服、講胡語、坦胸露背、結髮辮,學習不求上進,不尊師重道,藐視後宮無禮嬪妃。」,元恂的臉已經黑得賽陳年鍋底。
「元恂身為皇太子,朕對你的期望很高,你卻不喜好讀書,經常做出離經叛道的事,令朕感到難堪失望,也對不起貞皇后。皇太子正值學習,要多背誦儒學以仁道治國,要多讀史書才能鑒往知來,要讀佛經才能仁慈愛民……」,元恂頻頻打哈欠聽訓。
有點兒不耐煩拱手作揖道:「兒臣要趕到翰林書院學習,若遲到的話又會被高師傅數落一番。」
元宏輕拍他的肩膀道:「太子不想聽朕嘮叨,就去聽高師傅嘮叨吧!」,元恂臭臉急忙離開式乾殿。
馮迎男道:「皇太子自從被禁足之後,在學習與待人接物已漸有長進,陛下應給太子時間來改善,畢竟皇太子從小受文明太后的教養,習氣一時難改,今由陛下教導皇太子,父子要相互磨合調適。」
元宏走回案牘道:「文明太后當時軍國大權一把抓,大刀闊斧從事各項重大吏治改革,如班祿制、三長制、租調制,均田制等,對大魏走向富強影響巨大,那時她如此忙碌,哪有時間與精力管教元恂呢?朕由文明太后撫養長大,空有一個皇帝名號,實際上是一個傀儡皇帝,連要為皇長子、皇二子取名都無權力,直到他們四歲才由李彪大膽向文明太后諫言取名,朕那時活的真憋屈啊!現在元恂不好學、習氣難改,如果貞皇后不被賜死的話,憑她的才學賢德一定能好好教導元恂,成為一個溫文儒雅、恭謙有禮的仁德之君。」
「時光無法倒流,人生沒有如果,無法再重來一次,陛下只能父兼母職教導皇太子改變惡習。」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煩惱易斷,習氣難改呀!」,元宏拿起硃砂筆繼續批閱奏摺。
ns18.191.31.104da2